窗凌花
在老家,那处三间正屋正房的东打头房,那是我小时候与爷爷奶奶住的一间,这间的南窗,是由老式木窗棂加工成的小扇玻璃窗,因为奶奶喜欢家敞亮,就让爷爷把家里储存的几根木料用上,改造成一个有两扇小门的玻璃窗。这个窗太小了,所以改造出两扇门的玻璃窗的窗格很细,开关窗都不敢使劲。就这个小玻璃窗,成了奶奶的伊甸园。素常的时候,奶奶总是用那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玻璃擦的亮堂堂的,一尘不染。每逢过春节前,都安排我擦这个窗子。我做活计总是不那么让细心能干的奶奶满意,经常是,当我擦完了,她总是要再精心擦一遍,边擦嘴里边嘟哝着,批评我不用心,然后再把她平日就用小剪精心煎出的红纸窗花贴上。好象那个年代的冬天总是很冷,农村的住宅内也没什么取暖设施,仅仅是烧个火炕,于是,窗玻璃上经常经过一夜后,布满了各种形状的窗凌花,从土炕上看窗外,一点也看不到什么。要看院子里来人,需要哈口气,将窗凌花融化个洞,才能看到,一会那热气洞就又被窗凌花盖上了。从外面望窗玻璃,也是一层雪一样的花纹密密地覆盖着。腊月二十八九,奶奶就在锅里熬点面糨糊,开始往窗玻璃上贴她平日剪好,夹在旧书里的那些各种形状的红红纸窗花一个个贴上,戴着断了一条腿的老式花镜,象从事什么工程一样,那么虔诚地贴着,也不知道奶奶在哪里找的这些窗花的样式,基本都是图过春节喜气和祝福之类的内容,有福字、有两条鱼游动的样子,还有招财童子、南极老翁……基本都是带着吉祥如意、风调雨顺的寓意。由于窗花纸是贴在玻璃的屋内一面,阳面朝内,阴面朝外,而窗凌花则是在玻璃的外面结冰,花花的一片,有窗凌花的时候,在屋外是看不清楚窗花的,仅仅是模糊隐约看到,此刻的窗凌花起到的是朦胧的作用,且其融化的水,也不能将里面那层的窗花濡湿,内外两种花彼此映衬,相得益彰。于是,过春节的时候,经常是到了屋内,来家的人顿时从火红的窗花中,感觉到节日的温暖气氛。
白天的时候,太阳足,经常是半晌午就将窗凌花融化开了,到晚上气温一降低,又糊上一层,从屋内望院子里,就模糊不清了,天冷的日子里,新春佳节的幸福气氛,就在这窗凌花的来来去去 ,和剪纸窗花的红色衬托之中,呈现出来。农家的玻璃窗上,变化的是窗凌花的形状,不变的则是剪纸窗花那红色的幸福和美好的寓意。
冰溜簪儿
胶东方言的冰溜簪儿,也有的叫冰了簪,在潍坊人叫噜钴锤(音),而东北人叫冰溜子,就是冬天融雪后,挂在屋檐下的那一串串冰柱子。记得小时候,农村生活那年月,冬天的一场大雪过后,尤其是连续下了几天雪后,太阳一出来,气温一升高,覆盖在农家房顶的厚雪开始迅速融化,雪水开始沿着房屋的麦秸和瓦房槽就开始淌下来,在屋檐下汇集成一道道雪水的小雨帘,瀑布一样漫流下来,中午水流大,上午和下午水流就稍微缓慢些。农村的屋檐和窗户下,大都是放着挑水的铁皮筒,一律倒扣在那里,铁皮平底恰好接住屋檐上的雪水,水击铁皮的浑浊的声音就连番响起来,象在奏着农家这个季节美丽的水铁交响乐,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等夜幕降临,气温开始降低,雪水逐渐融化慢了,水开始凝结,从屋檐底下逐渐生成了长短不一,或粗或细的一排大冰溜簪儿,倒悬在那里,成为农家冬天的一大特殊风景。等翌日太阳出来,这些冰溜簪儿被阳光一折射,晶莹剔透,很是诱人。我们那些农村的孩子就开始踏着板凳到屋檐下摘冰溜簪儿,摘下来,就往嘴里塞,一咬咔嚓咔嚓的,象吃冰棍一样过瘾。那时候,农村夏天的时候,农家孩子能吃到糖精制作的冰棍就很幸福了,冬天也在怀念那吃的感觉,就错把冰溜簪儿当冰棍吃了。唯一遗憾的是,冰溜簪儿里没甜味。那年月,经常可看到一些农家孩子,手里攥着个一头粗一头尖的冰溜簪儿,在街上炫耀地吃着。而那些悬挂比较高,没有被摘的冰溜簪儿冰溜簪儿,被阳光一晒,就站不住了,开始一截或一条地往地上掉,落到铁水筒底上,就发出“咚——咔——”的响声,擂铁鼓一样声音一声声传出来。奏出了一道特殊的农村交响乐。
其实房檐下的冰溜簪儿不好吃,房顶总是不干净,吃多了容易反胃。而比较干净的是山上,那些自然形成在岩石上的冰溜簪儿干净,不仅个头大,还泛着青色的光泽,咬在嘴里的冰碎声音也特好听,我们经常上山去摘那样的冰溜簪儿吃,那更是一种一咬咔嚓咔嚓的特殊美味。现在雪少了,山上也不可能再长出那些冰溜簪儿了,也不可能从山下望去,望到山上一道道白色冰溜簪儿的风景了,那些年月的印象,只能是属于回忆和梦境了,因此迄今怀念不已。
(此文发表于《烟台晚报·文学角》2018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