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玉根的头像

刘玉根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11/23
分享

盲娘

黑暗里,娘的手伸过来,先从我的头摸起,摸我的头发,摸我的额头,摸我的鼻子,摸我的耳朵。我不作声,一动不动躺着,生怕惊扰了娘的爱抚。

这样的场景多少次在梦里出现,已记不清了。如今也只能在梦里见到娘了。

时间真快,离娘去世已经五年多了,可我觉得,就好像只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娘离开我只是一会会。

娘住在乡下老家,父亲去世后,我多次跟娘商量,要把她接到城里住上一段时间,也过过城市的生活。

娘不答应,铁定了心,谁劝也不听,说是到城里只认识你们两口子,眼又看不见,上下楼不方便,那赶上在老家里熟门熟路,这把老骨头要撂在高港了。

劝了几次,见娘态度坚决,我也不再坚持,放弃了这个念头。其实我也知道,娘是怕给儿添麻烦哩。

娘双目失明,走路、做事全靠摸索和听觉。娘一定觉得,来了城里,上、下楼、上厕所全要人伺候,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占用我和妻的精力不说,更重要的是我们两人一工作,娘身边没个熟人说话,肯定寂寞无聊。

娘是老家的名人,街坊四邻都夸这老太太脾气好、心眼好。谁家有个糟心糟事,都愿意找娘拉拉;自家有了好吃的,也满心欢喜地给娘送去品尝。娘很会宽慰人,语调不紧不慢,分析鞭辟入里,用不了多久,来人便喜笑颜开地去了。当然,娘更不是个挑事、传事的人,我想,这也是街坊喜欢、尊敬娘的原因之一吧。

娘的身体一向硬朗。虽然眼神不好,娘却是个闲不住的人。做饭、烧火不在话下,也能帮弟弟做些其他劳务。秋天帮着晒晒棉花,冬天在她的小屋里蹲在簸箕旁,一丝不苟地扒棉花桃,动作娴熟地让陌生人瞠目结舌。

侄女也是娘带大的。弟弟小两口上坡干活,小侄女就交由娘照看。娘做事很负责,时不时将侄女抱在怀里逗逗,驮在背上上下起颠,乐得侄女咯咯的。

侄女在地上玩耍,娘每隔一段时间就问:雪颖,过来,叫mama(奶奶)摸摸你。侄女便应声跑过来。我知道的,娘是确认侄女就在身边,不致贪玩走失。

我一人从城里回老家,经常碰到娘站在老家门口,默默地站着。我上前叫娘,娘听出了我的声音,立时兴奋起来。

我将娘领到娘的屋里。娘忙将起来了。娘将干净的专属我的被褥晒在院里,一步一挪的。今晚我要睡在娘的炕上了,我就这样看着娘的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眼睛便湿润起来。

也奇怪,我本不善言谈,拿老家人话说像大姑娘,我却跟娘有说不完的话题。

夜里我和娘躺在炕上,东拉西扯。稍有停顿,娘便叫我,我应着,娘便换个话题;我累了,没应,娘便以为我睡了,把手伸过来摸我的头发,摸我的额头,摸我的鼻子,摸我的耳朵。大多时候我是醒着的,或是被娘摸醒的,故意不作声,任由娘的爱抚。

我很享受这一刻的时光,就像小时候,我们兄弟两个乖乖地坐在翻扣的水桶前,依次被娘摁下脑袋,将头里的虱子准确择出,掐灭在桶底上,空气中立时响起清脆的音乐。

娘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娘的心是透亮的。娘一辈子生养了我们七个子女,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遭受的磨难可想而知。但娘一直是坚韧的、乐观的,我们姊妹也继承了娘的正直、坚韧优秀的秉性,坚强地面对生活的挫折。

我想,这也是地下的娘希望并乐于看到的。

今年阴历十月初二,是乡下风俗上坟的日子。我和妻子回老家跟从姊妹们为父母上坟,当天晚上娘又来到了我的梦里。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