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座砖墙瓦盖六间老房子,已经有二十多年不住人了,尽管这么多年空置着,我们一家仍然舍不得卖掉它,它就那样静静的屹立在故乡的老屋基上,像是一个老人静静的等候着归家的游子。
其实在这个老屋基上,在这座砖墙瓦盖六间老房子以前,我家有一座更早的土墙草盖的老屋。记忆中的老屋不老。小时曾听父亲说,在我出世前的十年,我家是从不远处的田野上迁过来的,田野上的房子不叫房子,那是一个草舍,我虽然没看过我家的草舍,但想象得到草舍是个什么样子,五十年代拍摄的故事片中常常出现过,就是那个样子。
到老屋基建房子是由于大队有了村庄建设规划,也由于屋基后开挖了一条中心河。我二十岁以前一直是在老屋中渡过的,以前的老屋虽然早已不复存在了,但打开记忆的窗户,对老屋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
老屋虽然不大,但在村子里还算是“华堂”了,三间大屋大门朝南,两间小屋小门朝西,朝西的两间小屋是厨房,我的父亲母亲住在里面,为的是早晚烧水做饭方便。朝南的三间大屋是我们兄弟姊妹住的,我们兄弟姊妹七个挤在里面,虽然拥挤但很舒适惬意,村里的人们夸我父亲有气魄有远见,把屋子建得宽大而敞堂。
老屋在村子里之所以很显眼,除了“宽大敞堂”之外,老屋的墙上和屋顶还掺进那时村子里少有的砖和瓦。父亲说建老屋时,他和母亲用小木船沿射阳河拾砖瓦,整整拾了一个多月,运回了好多的碎砖坏瓦,因此老屋窗檐朝下的部分全是碎砖建成的,屋顶虽是茅草铺盖,但茅草中夹着片片红瓦,看上去既不象砖瓦房也不是茅草屋,可以算是砖墙草盖的,当时的说法叫“瓦刀檐”,就是屋檐下面用砖瓦彻成的,这样的房子在村子里当属首屈一指鹤立鸡群了。
父亲说老屋有砖有瓦不怕风吹雨打,很坚固的,果然,我们在老屋住了十多年,历尽风霜雨雪,老屋固若金汤,不少人家常因风雨洗刷而房倒屋踏,几度修建重盖。
父亲和母亲常常因有这样一座坚固的老屋而自豪。记得有一个远方的亲戚来我家时,看到我家那座老屋时,站在门前赞叹不已,这时父亲常常扒着指头说建房子用了多少砖和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老屋陪我度过了艰苦而欢乐的童年,在我的印象中,老屋里充满了欢笑,洋溢着温馨,没有风雨吹打风雨飘摇的恐怖。有一年刮大风,村子里不少人家的房子被刮倒了,刮到天上的屋草满天飞,大人小孩吓得直哭,而我家的那座老屋却纹丝不动,多少年了,我没看过老屋因风吹雨打而发生过一次透风漏雨的现象,父亲住的厨房的北墙似乎向里倾斜了二十度,直到老屋拆了也没有倒掉。
因为老屋坚固安全,屋里常常挤满了人,无论冬春秋夏,每天都聚满了大人小孩,农闲之余,人们还常围坐在老屋门前的槐树下,听全村知名的王老先生说三国,讲隋唐,也就在那座老屋前,还没读书的我就了解了三国演义大明故事,那些精彩曲折的故事印记在脑海里铭记在心头上,后来我对文学非常的感兴趣与从小在老屋前听老人讲故事不无关系。
老屋门前有一棵槐树,屋后有一条小河,那时的小孩没什么可以玩的地方,树上河里就是我们常去的地方。要说爬树在孩子们中我可以算上一流的好手,树上的鸟啊虫啊吸引着我,我常爬到树上捕虫捉鸟荡秋千,等到要吃午饭时,大人如果找不到我,就会抬头朝树上大喊我的名子,我就会像一只猴子似的一溜烟滑下来。
爬树下河为童年的我增添了许多欢乐,同时也吃了不少苦头长了不少见识,一次,我又爬到树上玩,抓住一根技条荡来荡去,还向下面的小伙伴们显耀,谁知树枝压断了,我从树上掉下来,把放在树下的一只猫碗砸得粉碎,屁股因此被划了一道血口子。父亲为此专门刨了门前那棵树。
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了,生活条件得到极大的改善,尤其是父亲带着全家在全村第一家办起了瓦片制造作坊,哥哥们又加入了村里的红砖炼制队伍,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村子里不断有人家盖起一幢幢砖墙瓦盖的新瓦房。在那个老屋里,我们兄弟姐妹相继走出老屋成家立业,也都有了自己的新房新家。
我在家里排行最小,当我成家的时候,父亲和哥哥姐姐们都说,条件好了时代变了,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再在那个老屋里成家,于是在汛期来临前,全家人一商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老屋也不住人了,留着也危险,于是一起动手,没到半天,把老屋拆得如地平。看到老屋没了,我看到父亲眼里噙着泪水。
老屋折掉后,在老屋的老屋基上建了一座六间大瓦房,是用成方的石头建成的脚基,用石头建脚基在全村算是高大尚了,我就是在这座高大尚的瓦房里成家的。父亲常常以这座高大尚的瓦房引以为豪,可惜我仅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两年后我就离开家乡外出工作了。
母亲去世早,父亲一个人在老屋里渡过了人生的晚年。父亲去世后,有人出钱想买走老屋,我们舍不得卖掉,老屋装满了我人生太多的美好记忆,那是一段今生难舍而又无法重演的往事。如今,我早已搬到城里居住,生活条件那是今非昔比,但故乡老屋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动,我留恋在老屋中生活的点滴细节,有时梦到故乡老屋,常常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