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和老李头做了一辈子同事,也做了一辈子邻居,好一辈子,也吵一辈子,昨天好得就差把心掏出来,今天三句不到立马就吵得不可开交。
老张头和老李头要是吵起来,十有八九是在酒桌上。大家都知道,要是不喝酒,这两个大老头是不太可能吵起来的。
前几天老李头家添了一个大孙子,本来已经请老张头喝了一顿喜酒,可老李头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觉得请老张头喝的那顿酒是我解缆绳他推船,顺水人情。远亲不如近邻,老张头是什么人啊,咱俩是割头不换的好兄弟,无论如何要单独再请老张头喝一杯,和亲戚一起喝的那顿酒不算。
老伴知道老李头又想出点子和老张头喝酒了。他俩在一起喝酒是常有的事,不是他请你,就是你请他。老伴不喜欢他们在一起喝酒,一喝酒两个老头就争得面红耳赤,尽管争论的议题跟他们关联不大,也是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们地球就不转一样。
这两个老头自从退休后喝酒从不讲究,不讲究酒的好丑,也不讲究菜的多少,曾经一碟萝卜干喝了两瓶二锅头,争论得把桌子拍得差点散了架子。
不过这两个老头喝酒很讲哥们义气,都能互相关心对方。老张头酒量小,老李头酒量大,每次喝酒时老李头总叫老张头比自己少喝一杯,为这多一杯少一杯也曾吵得不可开交。
两个老伴拗不过两个倔老头,好在他们喝酒吃菜不讲究,有什么吃什么,没菜也无所谓,只要桌有个酒,喝酒争吵也无所谓,习惯了,酒多吵得像敌人,酒后好得似兄弟。
这天晚上,老张头早早就来了。老李头的老伴也没准备菜,前天添孙子办喜酒的几个剩菜热了一下,两个老头就像下棋一样,对着桌子端着酒杯就热乎起来了。
两个老头一热乎,老李头老伴就走了,她去找老张头老伴散步。她知道喝不到两杯,两个老头肯定又会吵起来。对此,她已经烦死了。
没喝到两杯,两个老头的争论就开始了,而且越争论越较劲,从国际大势,到日常生活一地鸡毛,争得面红耳赤,拍桌捶胸。为万里之外的一国总统谁能当选吵得差点把杯子摔碎了。老张头把老李头震倒的杯子扶起来,添上酒,说:“咱不谈那么远,咱就说说咱们以前的老单位吧。”
于是两个老头就把话题转到已经退休几年的老单位上。
“那个小李科长是你在职时培养的,咱已经提醒过他几回了,有点小权千万不要眼红嘴馋。”老张头喷着酒气说。
“小李科长是名牌大学分配过来的,是个高材生,是咱一手培养的,论水平是咱全局一流的,论人品那也是青蛙唱歌呱呱叫啊。”老李头赤红着脸,自鸣得意起来。
“变了变了,咱听人说,他和搞工程的小老板整日混在一起,有人看见他喝完酒后,亲自把小老板送上车的。”
老张头说小李科长变了,老李头不承认,他觉得小李科长没有变,还是那个样子,因为逢年过节小李科长上门拜访从没间断过。于是他说:“咱看你是小题大作,大惊小怪,现在的工作和咱们那时不一样了啊,就是要和大家打成一片,咱看小李科长这是为人谦虚低调。”
这时两个老头的酒已经七成数了,老张头听了老李头的话,肚子里的火气就来了,趁着酒兴说:“他谦虚在哪,低调在哪,咱桌上的酒他会来喝吗?他是小脚奶奶走钢丝,危险了。”
“人家是在职干部,工作忙呢,哪有空陪咱退休干部喝酒的?”
“他忙个头,整日围着小老板屁股后面转,咱和你打赌,这个小李科长要是不收手,咱保证他很快就会进去。”
“赌什么?”
老张头把一只三两的杯子倒满,说:“咱就再喝一杯酒,打赌,要是小李科长还是围着小老板转,咱保证他肯定进去。”老张头头一仰,三两一杯的酒倒进肚里。
老李头知道老张头不能喝了,伸手要阻拦,可是老张头已经喝了。老张头放下杯子后,又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小……小李科长要……要是进去了,你……你脱不了干系,咱……咱要追责你。”老张头用手指着老李头的脑袋。
老李头一听,也急了,也把酒杯倒满,拍着心口说:“咱也再喝一杯酒,保证小李科长进不去,咱明天就去找他谈谈,叫他做个好人。”又一把抓住老张头的手,结结巴巴带有怒气地说:“小……小李科长也……也没进去,你就敢追……追我的责,你……你代表哪级组织,也……也不照照镜子,看……看看自己是谁。”
老张头抓住了老李头的衣领,喷着一嘴的酒气,就差吼起来:“骑驴看唱本,咱……咱们走着瞧。”
两个老头手一松,都倒在桌底下了。
第二天天一亮,张老头和老李头照常提只篮子上街买菜。在菜场上,他们相遇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招呼着,依然那么热情。
老张头看到老李头手上有一道血印,关心地说:“咱一再和你说,酒少喝一点,喝多了吧会伤身,在哪跌的跟头?”
老李头看到老张头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也关心地问:“你酒量也不大,下回喝酒也不要称雄,能躲就躲,喝醉了吧,头碰到哪了?”
碰到哪了,跌到哪了,两个老头一个也想不起来。他们能想起来的,就是刚才进菜场时,卖菜的人在议论,局里的那个小李科长进去了。
老李头吃惊地说,小李科长进去了!老张头摇摇头说,真没想到!两人喝酒打赌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