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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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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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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熄的煤油灯

在我小时候记事起的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初期,我所居住的黑龙江省泰来县农村老家还没有电灯。每家农户在简陋的土坯房里,都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煤油灯,我家也是如此。

 记得我家的那盏煤油灯很小,是由一个大约能装半斤煤油和外表面带有几条凸凹不平竖向纹理的鼔肚玻璃瓶做成,形状类似半个葫芦,加上瓶颈总高度大约只有12公分左右。灯芯是由棉花捻成的直径约6毫米,长度约16公分左右的棉花绳,外套一个壁厚约1毫米、长度约5公分左右的铁管制成,并和灯盖固定在一起,灯芯高出灯盖约2公分左右。这样,只要在这盏灯里添上煤油,然后把灯芯在煤油中浸泡一下,划上一根火柴,就可以点着此灯,进行照明了。熄灯时,如果灯火不大,只要用嘴朝着灯火轻轻一吹,灯火就会立刻熄灭。如果灯火较大,则需要憋足一口气,朝着灯火用力一吹,灯火才能熄灭。记得那时的煤油,也叫“洋油”,火柴也叫“洋火”或“起灯”,可就近到位于本村的供销社购买。因为那时我们国家还很贫困,很多东西要从国外进口,所以都在物品名称前面加了一个“洋”字。有时煤油紧张,就要临时买上几根“洋蜡”进行夜晚的照明。

 当时在我们村里,条件相对比较好一些的农户,土坯房的窗户全部是木制的梯形窗,并安满了窗玻璃,白天室内光线比较充足。条件相对差一些的农户,只是在木制窗户的下固定扇,安着玻璃,上开启扇则用当时流行的窗户纸,抹上浆糊,然后往方格型(网状)的室外窗框上一贴糊起来。条件不好的农户,干脆安不起窗户玻璃,全部用窗户纸在木制窗框外边糊起来,用来遮挡风雨和御寒。我家属于第二者。每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喧嚣了一天的山村里所居住的五十多户人家就会宁静下来,各家的煤油灯也会陆续亮起,从远处望去,点点灯火,透过玻璃窗或窗户纸,发射出或明或暗的灯光,忽闪忽闪就像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家的那盏很小的煤油灯,和放置煤油灯的地方,俗称“灯窝”。我家的“灯窝”设置在屋内南土炕的东侧,靠近炕沿的土墙上。“灯窝”大约由0.5米X0.5米的正方形墙洞,中间镶嵌一块透明玻璃垒成,为了屋内和外屋照明共用,这样可以节省煤油。还有在“灯窝“内的煤油灯旁边经常放置的一盒火柴。每到傍晚,妈妈就会从“灯窝”里顺手拿起当时是两分钱一盒的火柴盒,并用大拇指推出火柴盒的内盒,然后拿出一根带有一个微小红色火柴头和白色细短木杆的火柴,在火柴盒的两侧划起来。火柴头是由氧化剂(KClO3)、易燃物(如硫等)和粘合剂等组成。火柴盒侧面是由红磷、三硫化二锑和粘合剂组成。当划火柴时,火柴头和火柴盒侧面摩擦发热,放出的热量就会使氧化剂(KClO3)分解,产生少量氧气,使红磷发火,从而引起火柴头上易燃物(如硫)燃烧,这样火柴便可以划着,进行“点灯”。“点灯”还很有学问,如果灯捻露出的太短,则灯的火苗会很小,常称“豆粒”大的灯火,灯的亮度不够,室内就会很暗。如果灯捻露出的太长,虽然火苗和亮度很大,但会产生很大的黑烟,也很费油。因此,在“点灯”前,妈妈总是用一根做针线活儿用的铁针,把灯捻拨到不长不短的合适长度。这样即省油,又满足了屋内的照明需求。油烟自然会小一些。就是在这样简陋的家乡老宅和微弱的煤油灯灯光之下,妈妈和父亲,带着我和三哥及妹妹度过了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注:那时我的大哥在部队参军,二哥在县城的一所中学读书)。由于父亲经常出外劳动,回家很晚,很多时间都是妈妈独自带着我们三兄妹,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给我留下记忆最深的,是妈妈经常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一卷很细的线麻绳(注:在线麻绳端头穿了一根银针)和一把铁锥子,右手的中指上,戴了一个“顶针箍”。炕上摆了很多待纳的布鞋底,进行俗称“纳鞋底”的劳动。这些布鞋底,都是盛夏时节,妈妈用废旧的衣服布头或补丁,洗净晾干后,在吃饭的木制饭桌上,用玉米面或白面调好的浆糊,一层一层粘制而成。晾干后,再用“鞋托”(即:鞋样)放样,裁剪成大小不一的单层鞋底,再用白布把四周包起来固定好。纳鞋底时,就是要把这些单层鞋底共四至五片叠加起来,总厚度约1公分左右,然后再纳制。我们兄妹三人晚上玩耍累了,就会很快躺下来,看着妈妈干活儿,并渐渐进入梦乡。当我们一觉醒来,看见妈妈还在微弱的煤油灯下,一针一针的纳着鞋底,每纳一针都很用力。跳动的灯火,忽闪忽闪辉映着妈妈那浸满汗水的通红和憔悴的脸庞。妈妈经常是纳了一双又一双,有父亲的鞋、哥哥的鞋、妹妹的鞋、我的鞋、也有妈妈自己的鞋。有夏天穿的假鞋,也有冬天穿的棉鞋。每到换季季节,妈妈就更会忙的不可开交,在煤油灯下为我们做棉袄、棉裤和单衣、单裤。我们会经常看到妈妈,在微弱的灯光下,给我们在裁剪好的棉袄或棉裤的布料(棉衣里子)上絮棉花,然后再在絮好的棉花上加盖一层布料(棉衣面子),穿针引线、缝制棉衣或单衣的忙碌身影。我们也会经常看到,不论冬夏或春秋,妈妈都会在煤油灯下,为我们把穿破的棉衣棉裤或单衣单裤在煤油灯下缝补起来。我们三个孩子,在夜晚还都有起夜(上厕所)的习惯,妈妈听见我们下地和走路的动静,怕我们绊倒,就会亲自为我们点上灯,待我们解手回屋后,才把灯熄灭。

由于那时农村还很落后,必须使用村里的石碾,靠人工推碾碾制米面。因此,妈妈也经常带领三哥和我及妹妹,在漆黑的夜晚,手端着煤油灯,去碾房碾制米面。记得1965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我家屋内地上挖的土豆窖上了水,水很快就要溢满淌入屋地,父亲和母亲发现后急忙起来,在微弱的煤油灯下,一桶一桶把地窖上来的水,拎到室外,奋战了一夜,一直到天明,才把地窖的水淘干净。我那时还小,父亲、母亲也没有让我干什么,我只是呆呆和静静的望着父母劳累和汗流浃背的身影,往返于屋里和屋外,禁不住眼里闪出了晶莹的泪花。也同样是在这盏煤油灯下,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在寒冷的冬天里,守着火盆(注:用粘土制成,内装炭火,用于冬季取暖),听妈妈语重心长地讲述过去的故事;到了秋收时节,玉米穗进家之后,妈妈就会带领我们兄妹三人,在铺满玉米穗子的土炕上,用玉米穿子穿玉米和用玉米棒芯手工搓玉米;每逢冬季,村里的社员,都会自愿组合(一般是6至7人一组),赶着马车,结伴到离家几十公里的草甸子搂柴禾,用于冬季取暖和日常做饭用。遇到这种情况,妈妈都会在天不亮时,早早的点上煤油灯,起来到外屋地(厨房)为出去干活的父亲或哥哥,把热气腾腾的早饭做好,端上桌子,吃的暖和吃的饱,父亲或哥哥才有足够的力气出去搂柴。我经常会看到,在浓重的烟雾和热气缭绕的外屋地里,摇曳着那盏熟悉的煤油灯的灯火,驱散了屋内的寒冷。

同样在这盏煤油灯下,我在妈妈的陪伴下,写过小学时期和中学时期的家庭作业和读了很多那个年代流行的文学书籍,如:《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苦菜花》、《林海雪原》等等,使我从小受到了众多的革命英雄人物教育和打下了比较坚实的文学基础。可以说,在六十年和七十年代初期,我家的那盏小小的煤油灯承载和见证了太多太多。夜以继日,默默地伴随了我们多年。在无数个茫茫的黑夜里,给我家带来了光明,照亮了我们前行的路。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村通了电,我们家乡有了电灯,结束了那段用煤油灯照明的历史,告别了过去。生活发生了重大变化。

 2012年农历11月15日,妈妈以她94岁高龄的年龄因病离开了我们,但一想起妈妈生前带领我们五个儿女曾经生活过多年的家乡那座简陋的土坯老宅,以及老宅里那盏伴随我们多年的普普通通的煤油灯,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煤油灯下妈妈那曾经忙碌的身影和挥汗如雨的脸庞。

现如今,我早已离开农村参加工作,定居在美丽的海滨城市烟台,并业已退休,和家人一起住上了宽敞的高楼,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妈妈也已经离开我们多年,农村的那座老宅早已卖给了他人,并由他人翻盖成了漂亮的砖瓦房。农村的老宅不见了,老宅里的那盏煤油灯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但昔日里老宅里那盏煤油灯的灯光还在我心中熠熠生辉,灯光下妈妈那忙碌的身影和脸庞,还在我脑海中栩栩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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