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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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16日，我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了一位微友发的一组在室内养殖盛开的土豆花照片，顿时使我眼前一亮，看着那一片片浅紫色的五瓣花朵和翠绿的叶子，凝视着这久违的土豆花，禁不住在我的心中泛起了一层层涟漪和波澜，让我回忆起了四十多年前的很多往事。
那是在我少年时期的六十年代，我居住的东北农村老家，土豆是当时各家各户的主要经济作物，也是救命的主要食物，我家也是一样。每到春天的4月中旬左右，我的父母就会忙碌起来，开始用片刀剜土豆芽子。剜土豆芽子的方法比较简单，首先要选择比较好的土豆(个大、芽多)做土豆种，然后用片刀在冒出单个小芽的四周插入并旋转，剜下大约30克左右的土豆块即可。一个标准的土豆芽子就成形了。种土豆时，需要有大量这样的土豆芽。有时父母忙不过来时，就会让我和哥哥一起学着他(她)们如何剜土豆芽。一天下来，一大堆土豆芽子就出来了，然后在太阳底下适当晾晒一下，并拌上木炭灰，以防生虫子。种土豆的土地，是住宅的院前和院后及村前的少量自留地。首先要准备肥料，每到种土豆季节，我都会看到父母要事先准备好鸡鸭鹅或猪粪等，然后搅拌适量的草土进行沤肥。紧接着，就要用铁镐在地里进行翻土和开垄，再把沤好的肥料用土篮子装好运到地里进行施肥。最后，才可以在有底肥的垄沟里，把土豆芽子种上。每个土豆芽子的间距大约8寸左右，土豆芽必须朝上。合垄时再踩一踩，就彻底完工了。
一个多月后，鲜嫩的土豆芽就会从地面破土而出，一片葱绿。再过一个月，也就是6月中旬左右，半米多高的土豆秧就会开出绚丽多彩的浅紫色、或粉色、或白色的土豆花。眼望着院前院后和村前那一片片土豆花，一种无形的喜悦就会从家人的心中油然而生。因为土豆秧开花，是地下的土豆开始结果和逐渐长大与成熟的标志，也是希望的象征。再过一个月左右，肥大的土豆就会一串串结满在土豆秧下，甚至会在土豆秧的周围，把地拱出一道道裂纹。从此，也就到了收获土豆的季节。在这之前，总会看见父亲经常拿起锄头，顶着炎炎烈日，到土豆地里去铲地。铲地的目的，一是除草，二是疏松土壤。如遇到天旱久不下雨，父母就会带领三哥，往土豆地里浇水，俗称“抗旱”。
收土豆，在东北也叫“起土豆”。前后院内种的土豆一般都用“二齿钩”刨出来，然后捡到土筐里，拎或挎到家中。大田里种的土豆，一般都会用弯钩犁，然后用牛套拴上一条老黄牛，沿着土豆垄，把土豆翻出来。白花花的土豆，就会铺满大田，父母就让家人和请亲戚朋友帮忙共同到地里捡土豆，然后运到家里。享受着丰收的喜悦。从此，家里便有了经济来源，所谓有了出钱道儿。也有了相当于口粮的接济。
记得那是在1965年深秋时节，东北已经很寒冷。我当时只有9岁，父母为了供在县城读中学的二哥上学，找了一位村内会赶马车的车老板儿，深更半夜装上了十几麻袋的土豆，到离家有四十多华里的县城去卖土豆，我有幸也随车而去，是我有生以来的首次进城。马车行在途中时，由于没有月亮，天空太黑迷了路，马车停了下来。这时父亲急中生智，掏出了装在衣兜里用于点烟的火柴盒，取出火柴，划着了一根又一根，在茫茫的黑夜中，寻找着通往县城前行的路。我坐在车上，手和脚冻的不行，父亲划火柴的手也冻的不行，就这样父亲坚持着，把一盒火柴快要用完了，才迎来黎明。长大后，我才深刻领悟到，当年父亲所走过的这条路，就是一条为了儿女和家人自强不息通向人生光明的路，那闪亮的火苗，就是一束照耀人生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战胜当前的艰难和困苦而奋进不熄的火把。
之所以当年父亲要起这么大的早去往县城，就是为了能赶上城里的早集，使土豆能卖上一个好价钱。记得那时的土豆每斤是6分到7分钱，一麻袋土豆大约150斤左右，也就是一麻袋土豆大约能卖10元钱左右。十多麻袋土豆，能卖100多元钱。这100多元钱，在当年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也是我们家当时的救命钱。第一可以供我二哥在县城里上学，第二还可以给家里的三哥和妹妹还有我买一些过冬的穿戴。卖完土豆后，父亲在县城里舍不得花钱买一瓶酒喝和正式下一顿饭店，只是简简单单吃了一顿便饭，就匆匆的带着我返回了家里。
入冬以前，父亲和三哥就会在老宅的院子里挖很深和很大的菜窖，把冬天吃的土豆储藏起来，同时，也会储藏一些箩卜和白菜等。以保持有足够的水分和营养。由于那时农村走的是集体化道路，基本上是靠天吃饭，如遇到大旱或大涝之年，家家户户的粮食几乎都不够吃，所以，土豆就成了大家每天必吃的主要食物了。到了冬天，我们几个孩子，就会围坐在用粘土制作的火盆边，一边取暖一边用炭火烤土豆吃。看着烤熟后焦黄的土豆，我们吃的无比香甜，父母的脸上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妈妈也会用卖土豆钱，给我们买书包、铅笔和书本，鼓励和督促我们学习。由于那时我还小，尚不能真正知晓父母为我们付出的辛苦和劳累。只知道穿了新衣和吃了妈妈做好的炒土豆丝，炒土豆片，烀土豆、炖土豆等，吃了香和不饿。并不知道，妈妈也曾有过像土豆花一样灿烂的青春和美丽，现如今为了儿女变得如此憔悴和衰老。
由于那时家里贫困，没有钱给妹妹买适合女孩儿的好衣服穿和往头上戴的装饰品，妈妈有时就会摘下一朵粉色的土豆花，别在比我小四岁的妹妹头发上，妹妹得到了心里上的满足，美滋滋的脸上就会顿时流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妈妈的脸上也会流露出含泪的笑。
有时家里缺少烧柴，父母就会把干枯的土豆秧拔下来，归拢到一起当柴禾用。就这样，从选种、剜芽、施肥、种植、到铲地、松土、开花、结豆、收成、拔秧、储藏或卖出，就算完成了土豆一年内的整个培育和管理周期。如此年复一年的重复劳动，一直从我记事起的60年代初，到1975年年底，我20岁的那年。
1976年春天我做为优秀的高中回乡知青和团总支书记，被推荐到乡政府的农机管理站工作，告别了农村劳动。1978年10月，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又以全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省城一所工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黑龙江省公安系统工作，进了城。经过自己的努力学习和工作，成为一名工程师和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彻底离开了家乡。
1996年9月，我带妻子和女儿从东北调入美丽的海滨城市烟台工作和定居。从过去的花盲变成了花痴。在烟台居住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每逢春季或夏季，我都会和朋友或独自一人，去公园或山地里去观赏各式各样的鲜花。这里有丁香花、梅花、梨花、桃花、牡丹花、玫瑰花、樱花、海棠花、郁金香花、荷花，还有连翘、蔷薇等数十种享誉港城的市花，每每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绚丽花朵，我都会心旷神怡，留恋忘返。然而，在我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还是四十多年前开在家乡老宅院内和村前的那一片又一片的盛开的土豆花，她虽然没有牡丹花、桃花那样富贵和娇美，没有梅花、海棠花、樱花和蔷薇花那样绚烂，没有荷花那样丰姿绰约，没有梨花那样洁白，没有丁香花、郁金香花那样沁人心脾，但她那淡雅、朴素的花色和醉卧在花心中的金黄色花蕊，像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和母亲相依相伴，令我陶醉和向往。也使我禁不住想起发生在法国的一个关于土豆花的历史典故：
早在二百多年前的1756年-1763年，欧洲大陆爆发了所谓的“七年战争”。普鲁士军队在和法国军队的战斗中，俘虏了一个随军的法国药剂师，名叫巴孟泰尔。巴孟泰尔被普鲁士军队关在战俘营中，靠着普鲁士农民用来喂猪和战俘的土豆赖以生存，结果他居然喜欢上了土豆这种食物。当他回到法国的时候，他的祖国正在闹饥荒，为了度过荒年，有许多法国人都在积极寻找粮食替代品。为了在法国国内推广土豆，在国王路易十六的生日宴上，药剂师巴孟泰尔把一束土豆花献给了王后玛丽.安东诺特，王后非常喜欢，外出时插在头发上，国王也喜欢，别在纽扣上。一时间，全国爱美的女子都迷上了土豆花，太太和小姐们，把别土豆花当成最时尚，最高贵的像征。再后来，全国开始种土豆，就是这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花，结下的果，却帮法国人度过了无米的荒年。药剂师的目标达到了。在药剂师眼里，土豆花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救命花。我虽然没有法国药剂师巴孟泰尔那么伟大、睿智和勇敢，但似乎对土豆花和巴孟泰尔有相同的情感，因为她也是我的生命之花。
现如今，不论是农村，还是城里，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提高，可以说是今非昔比。土豆再也不是用来度命的主要食物，但不论城里还是农村的饭桌上，土豆还是不可缺少的美味佳肴。很多人关注的是土豆，而不是土豆花。很多城里人，也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土豆花。然而，每当我看见土豆，就会自然想起昔日家乡那一片片盛开的土豆花，也自然会想起我故去的父母。
土豆花，我心中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