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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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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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焊光闪闪

 

    转眼我离开东北老家已经四十二年了,四十二年来,我曾经在黑龙江省泰来县胜利公社农业机械管理站(当时的国营单位,简称:胜利机站)工作时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我曾经的电焊工师傅侯贵的音容笑貌、积极的工作热情、对我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怀及工作上的耐心帮助,至今难以忘怀。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和内心里。
      
那是在1976年的3月,我当时做为一名回乡知青和胜利公社查干大队的团总支书记,被基层组织(查干大队党支部及扩大会议)推荐到胜利公社农机管理站工作,成为一名国营企业的亦工亦农合同制工人,时年我只有20岁。
      
那时,正值全面落实毛主席“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和农业机械大发展时期,每个公社下设的十几个生产大队都有农机组。每个农机组都有“东方红-54型”履带式拖拉机和“28型”胶轮车”及“195型”柴油机。拖拉机配上组合铧犁或播种机可用于耕地和播种,胶轮车可用于农业运输,柴油机可用于农业灌溉。每个农机组有组长和组员3-5人。且几乎都配有年轻的女拖拉机手。因此,公社的农机管理站就成了当时统管下属十几个农机组的机械维修、油料供应和人员培训、管理的核心单位。直接受县农机局领导。
       
记得我到单位报到的那天,正是春寒料峭、冰雪未消的冬春之交时节,阴郁的天空,稀稀零零飘落着雪花。我们同时被分配到胜利机站的来自查干、三合、二龙、哈拉四个生产大队的四个年轻人棉装素裹,衣帽整洁的来到这个似曾熟悉但又很陌生的单位正式报到上班。受到了单位领导的热情接待。我被分配到电焊室,当了一名电焊学徒工。另外三名同事,有一名分配到机加车间成为车床学徒工,另外两名分配到烘炉车间打铁,做了俗称“铁匠”的学徒工。
      
我的电焊师傅侯贵,时年四十左右岁,1.70米左右的个子,不胖不瘦,圆脸庞、尖下颚,白里透红,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音清脆,总是面带微笑,不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走路很快,总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做。给人以勤劳、阳光、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印象。似乎在他身上永远也没有愁事,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我亲切的尊称他侯师傅
     
记得当时的电焊室很小,很狭窄,阴天时室内也很昏暗,宽度不足3米,长度不足6米。室内顶棚吊着一个100瓦的电灯泡,用于照明。室中央放着一台平时滋滋作响的不是很新的交直流两用电焊机和堆放着一些待焊接的铁件,靠西墙放着一个高度在1.2米左右的灰色铁制工具箱。还有一个铁炉子,可以烧煤取暖。侯师傅为当时能接收我这么一位年轻,并有高中文化的文静知青而兴奋不已,喜形于色。记得我刚到电焊室的头几天,他乐不知疲地给我领了电焊帽、电焊皮手套等电焊工必备的电焊工具。也给我讲了很多电焊学徒工应掌握的初步知识。尽管当时我对这份工作和这样的工作环境心中不是很满意,但看侯师傅那么认真的对待我,我很受感动。很不好意思向他流露和表白我的这种内心情绪。觉得他就像一团烈火,融化和烘烤着我这颗有些凉意的心。我开始默默地接受了这份工作。
       
记得我最开始学的是如何根据电焊铁件的厚度,调整电焊机电流的大小,确保在焊接时,电焊条既不能与铁件粘结在一起,又不能击穿铁件。也知道了焊接铸件时用铸铁焊条,焊接非铸铁件时用普通焊条。大电流用粗焊条,小电流用细焊条及焊接时电焊条应倾斜的角度等基本焊接知识。并掌握了在冬天焊接时,如何对电焊条在火炉子上进行烘烤和预热温度的控制范围等经验做法。侯师傅毫无保留的把他知道的焊接知识和经验,像老师教学生一样,很耐心的一点一点传授给了我。感激之下,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份电焊工作。也开始很好的融入了这个工人队伍,切身体会和懂得了正如雷锋在日记里写的“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冬天一样残酷无情。”的做人道理。我经常观看着侯师傅焊电焊时那感人的场面: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经常被侯师傅那种乐观向上和对技术精益求精的精神及精湛的技艺所感动。尤其到了夜晚,那一束束湛蓝的耀眼电焊弧光,象硕大怒放的鲜花一样,伸向遥远的夜空,把整个厂区照的宛如白昼,炫美至极。使我情不自禁的多次从内心里对侯师傅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是啊,人生的理想,不是照样可以在这焊花闪耀之中熠熠发光吗!?
       
在侯师傅的感召和言传身教下,我从简单的焊接件开始,逐步锻炼实际操作和独立动手能力,不断提高自己的焊接技术水平。记得我刚开始学习电焊时,焊接最多的是断裂的农机具,而且都很厚重,还有一些家用断裂的铁镐、铁锨、铁叉、二齿钩等。可笑和糟糕的是:我那时眼睛经常会被电焊的强烈和耀眼弧光所伤害,行话说:“眼睛被电焊打了”。经常是又红又肿,似睁非睁和淌眼泪。治疗这种眼睛被电焊打了的一个土办法就是要用已婚妇女的乳汁(即:奶水),往眼睛里滴。然后睡上一夜,第二天就会好起来。我经常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每天徒步24华里,往返于我们村和胜利机站之间。每当我回到家里,首先要办的事,就是托人拿着小小的空玻璃瓶,找有奶水的已婚妇女要奶水,治疗眼睛。感到很尴尬和难为情。很多时候,我都是请我母亲去要。确实很神奇,滴入后就会有立竿见影的很好效果。
      
记得那时胜利机站的大院是土地面的院子,到了夏季的阴雨天很泥泞。而在夏天的晴朗天气,骄阳似火,烤的地面都冒热气。不用说干活儿,就是在院子里站上几分钟,都热得汗水直从脸上往下淌。而那时又是普及农业机械化的鼎盛时期,每个公社都有几十台“东方红-54型”履带式拖拉机和“28型”胶轮车等其它农用机械。零部件损坏是很普遍和经常发生的。凡是断裂损坏了的农机具都必须及时送到我当时所在的胜利机站进行焊接,因为那时胜利机站是整个胜利公社唯一有电焊的工厂。我们做为当时稀有的电焊工,必须及时地把送到的断裂损坏的农机具以最快的速度焊接好,交付给送件人,以免影响农业生产。在雨天,我和侯师傅经常顶风冒雨钻到拖拉机或四轮车底下焊接底盘(车架子)或发动机机体。在盛夏,有时还得钻到防旱铁桶里进行焊接。“俯焊”还好一些,如果遇到必须进行“仰焊”才能完成的焊接件,问题和麻烦就大了。这就要求电焊工必须有很高的焊接技术水平或技能,才能托住焊水,不致于焊水掉下来烫伤自己的身体。再就是,“摘丝”的能力和技巧, 所谓摘丝就是必须把折断在发动机机体或其它部位的螺丝杆(一般都在M5M20之间,且都是折断后沉在螺丝孔内的)一点儿一点儿的进行堆焊,然后再进行对焊(两个螺杆对接),再用扳手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断裂的螺丝从螺丝孔中拧出来。令我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是,由于侯师傅的毫不保留的耐心指教和我的虚心学习,“仰焊”和“摘丝”的高难度技能我在很短时间内就掌握了,而且自己能够独立完成这些难活儿。受到了侯师傅和机站领导及同志们的一致赞扬和好评。使我更加懂得了要干一行,爱一行和行行出状元的道理。这段历史,不但磨练了我的意志,增强了我很大心里承受能力,也使我知道了一个人,该如何面对困境和逆境以及该如何对待人生。
      
侯师傅还有一个会吹唢呐,俗称“吹喇叭”的艺术特长。记得42年前,我经常看见他会利用周日休息、节假日或平时下班后的闲暇时间,手里拿一个绑着红布条的黄色半新不旧的铜喇叭,吹奏一些我比较熟悉的歌曲。每逢春节,东北民间有扭大秧歌的风俗习惯,以大队为单位,组成一个由二、三百人参加的秧歌队,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束用各种颜色的彩纸扎成的系在树枝上的鲜花,或拿着一把彩色扇子,腰上绑着一条很长的红色彩带,脸上擦胭抹粉,排练和扭大秧歌,一是给军烈属拜年,再就是要到乡政府所在地,进行扭秧歌大型比赛、汇演,有时还伴有踩高跷的队伍。每个秧歌队都有自己的打鼓队(包括:打鼓、打锣、打镲)和吹喇叭的“喇叭手”。这时候,就会经常看见在长长的秧歌队伍后边,侯师傅义务的加在锣鼓队里,吹起他那清脆、洪亮的铜唢呐(即:铜喇叭),那“嘀嗒啦哒,嘀嗒啦哒,哒哒啦哒嘀嗒啦哒.......”的唢呐声,至今还会在我耳边时常响起,给人以明亮和欢快。给我的感觉,他就像茫茫星空中的一颗最绚烂的金星,在熠熠闪烁和发光。
      
197771日,由于侯师傅的突出表现和骄人的业绩,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侯师傅的影响和带动下,我的电焊技艺水平、工作表现和敬业精神也得到了机站领导和同志们的高度赞扬。1977年秋,机站领导根据我的工作表现,让我担任了现金员的财务工作,是对我的极大信任和认可。
     
197712月上旬,出于对知识的渴望,我在当地报名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首届考试。得到了单位领导的大力支持,但由于报名考试来得很突然和自高中毕业后三年多时间没摸文化课的书本,所以,复习备考做的很不充分,虽然考试后初选成绩通过,并到县里参加了体检,也填写了报考志愿,但最终还是因未接到录取通知书,而落榜。这次高考失败后,我没有气馁和放弃,从伟大的文学家鲁迅的名言里得到了鼓励和启发:“记得韩非子曾经教人以竟马的要妙,其一是不耻最后,纵令落后,纵令失败,但迟而不止,终究可以达到他所向的目标!”。并把这句名言端端正正的写在了自己的日记本上,做为鼓励和鞭策自己的座右铭。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刻苦复习半年之久。
      
1978年夏季,我再次报名参加高考,也再次得到了单位领导的大力支持和鼓励。参加考试后,最终以全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名列榜首。圆了我的求学梦。当考试成绩发表后,单位领导和同事、还有高中母校的老师们,都为我感到特别高兴,异口同声赞叹不已。侯师傅更是喜出望外,为自己的徒弟而感到十分骄傲和自豪。哥哥和嫂子特意在家安排了一顿晚餐,热情招待了机站的领导和同事,以示单位对我的帮助和关照的答谢之情。当我离别家乡奔赴省城上学的那一天,我亲自到单位看望了曾经工作过和给了我极大关怀和鼓励的侯师傅、单位领导和同事们,侯师傅知道我当时的家庭生活比较困难,把他平时积攒的50斤全国粮票,塞在了我兜里。单位其他领导和同事们,也都给我凑钱买了一些纪念品。我不胜感激,眼含热泪离开了家乡。奔赴了省城和学校,踏上了新的求学之路。
      
到省城哈尔滨上学后,侯师傅经常给我写信,打听和关心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并又给我寄过全国粮票。师徒情怀,难以言表。
       
19808月,我毕业后分配到省公安系统工作,进了城。参加工作后,由于自己的积极工作和努力,也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成为一名工程师,连续多年被评为单位的先进工作者和优秀共产党员。这一切成绩的取得,都和侯师傅对我的帮助及正面影响是分不开的。我也都会利用每年回家乡看望父母的机会,专程去看望我情同手足的侯师傅,以报答侯师傅对我的培育之恩。
       
19969月,因工作需要,我从黑龙江省调到山东省烟台市工作。到烟台定居和工作后,因担任公司领导职务和几次到国外工作,工作繁忙和路途遥远,与侯师傅的联系相对减少,濒临失联。

最近,经过我多方打听得知,侯师傅因年岁已高,且疾病缠身,不能下楼和自理,我很难过,牵挂和看望之情,油然而生。敬爱的侯师傅,虽然咱们现在相距遥远,天各一方,您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当年不在。但你的音容笑貌、积极、乐观、阳光、向上的人生态度、勤劳不息的身影和行走匆匆的矫健步伐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你那清脆、洪亮的声声唢呐永远在我耳边回响;还有你那42年前的诸多夜晚,在单位义务加班时划破天空和照亮厂区的一束束耀眼电焊弧光,永远在我心中闪动。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弧光,也是精神之光、希望之光和理想之光,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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