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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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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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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

内容简介: 小说描写了一个到北方来骗婚的南方女青年小小,在婆家生活了几个月,婆婆公公真诚对待,丈夫大纲真心爱她,她虽然留恋却离开了。

 一天,早已嫁到北方的姐姐发现骗婚的竟是自己的亲妹妹,马上拨通她的电……妹妹小小听说丈夫大纲因想念自己精神失常,不由回想起丈夫一家对自己的好处,又回到大纲家。

       (上)

       一

看不见村庄,也看不见树木,好大一程子了,几乎天天这样,日日如此,平原上的一切都被冬雾笼罩着。这天一早,人人手机都收到一则短信;“重污染天气红色预警。单双号限行:二十三日中小学幼儿园停课。”大纲推开家门,一步踏入雾中。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儿,灰瘦的圆脸,两眼无神,头发卷成个“瞎鸡窝”,脚下一双鞋“趿拉儿”,趿拉趿拉一直朝村外,朝他爷他奶奶的坟奔去。他每天都是这样,一趟接一趟,一趟又一趟,来回反复、反复来回——从家门口到坟地,来回奔、来回跑啊······他的精神有些失常,人家都以为他疯了!可惜大纲这孩子······

去年冬的一天,他的婚礼刚刚结束,他爸王老三说,“领你媳妇去拜拜你爷你奶奶,到坟头求他们保佑,保佑媳妇呆的住!”没保佑!根本没管!去年冬天大纲还是个水灵灵的棒小伙儿,高个子,红是红白是白的圆脸,双眼亮亮的,头发乌黑黑顺溜溜,脚下一双棕色大皮鞋也总是干干净净的。出来进去,脸上也总是堆满笑。那时,孩子的日日夜夜过得是多么有声有色啊1

从爸妈的住房到自己的新房——街东街西,四五百米远,天天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大纲和新媳妇小小,总是手拉手,走一段停一停,停一停搂一会儿,不是你掂起我,就是我抱起你;又走走又停停,又搂又亲亲。就这么一会儿走,一会儿折腾,招惹一路围观一路笑。在屋里呢,管他黑天白日,总是无限恩爱,“听声的”都“听”儿来啦,学说个活灵活现,我不必啰嗦。

可是好景不长,正月初一,新媳妇说是回广西柳江老家探亲,到了北京西站,她搂了大纲一会儿,把一个薄薄的纸包悄悄塞进他的衣兜,说去卫生间,走到拐弯处,又回来,伸手给大纲扯扯衣角,按按衣兜;再到拐弯处,又回头望他一眼,眨眼就再也不见了······她手机关机。二十多个小时以后,她打来电话,“大纲,对不起,银行卡我塞进你衣兜了,密码写在纸包上。去农商行取那八万礼钱吧。”她哭了,大纲听个真真切切。她关机。过一会,她又打来,“大纲,衣兜有银行卡吗?有啦?好,再见!”她“哇”的一声哭了,大纲又听个真真切切,她又关机了。再以后是停机,从此再也没消息。据内行人推断:准是坐大客儿上石家庄,又上火车奔柳州站了——要是在石家庄安排人,一下就逮住!嗨——!再问女方媒人,媒人也找不到她······

村人论,不说大纲的婚事是缘分到了吗?在哪呢?

      二

大雾越扬越大,又是个对面不见人。

且听我从头讲讲这个“缘分”的 故事吧——

村子里有两个英子:大英子、小英子。大英子本地人,小英子湖南人。大英子两个儿子,小英子也有两个儿子。这四个小子可都是八零后九零后啊!谁都知道,这两个年龄段的男孩儿,在农村,不好找媳妇,本来村里女孩儿就不多,又都被大中专“扩招”了······。男孩儿一天天长大,当妈的一天天心慌。都生了两个”叫驴”的大英子和小英子同病相怜,就总乐意凑在一块儿,说说话儿,交交心。小英子的丈夫王老三说,“她们姐俩儿有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

过了几年,大英子的两个儿子,哭着喊着总算成全上了。可大英子总惦着小英子家。小英子的二小子小纲正读高中,大小子大纲可也二十五六啦!还没媳妇,愁煞个人!

去年初冬的一天,大英子去五里远的集市剪发,发廊里有个女孩儿刚刚染完发,长长的披肩发黄黄的,半声不熟的普通话。她说她叫韦小小,广西人,今年二十八,离婚了,有个女孩判给了她爸,自己是来北方找对象的,相了好几处都还没中意。现在住在小东庄老乡家。大英子按住她的肩,“别看下份了,等听我个信儿吧!就在这等我,可别走啊!”不剪发了也没赶集,电动车“油门儿”拧到底,她直奔小英子家。

大纲正在屋玩手机,“大妈来啦!”

“你妈呢?”大英子喘着粗气,“快给她打电话——来媳妇啦!”

不会儿,小英子冲进家门,大英子迎出去,二人撞个满怀,都跌倒了。“臭娘儿们,还不快——”大英子骂着,小英子呼的站起身,拉起大英子就往外奔,她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媳妇接到家——先占上再说······”

头吃午饭,新媳妇就到了家——到家男女就对眼了。

津东一带,早有的风俗:男女一对眼,总要把女孩儿接到家,这叫“处活处活”。这一处活,大纲和小小可就日夜形影不离了。

大纲的爸爸王老三似乎早就“胸有成竹”,“缘分!缘——分!天意!天——意!”他出来进去,叨叨咕咕,“咋样,咋样——算卦有准吧!相面没错儿吧?”

原来,春天村里来个算命相面的,专预测婚姻大事。前街后街,三条、四道街,是小子没媳妇的主儿都算了、都相了。王老三信天命、信缘分,更信阴阳八卦,当然是给儿子大纲又算又相了。先生说,你长子今冬动大婚,冬天不结婚,除夕夜让他搬搬荤油坛子,不出明年正月铁准结婚。本来就拉屎把豆芽的王老三,乐蒙了,竟赏给先生二百,人家就要一百,他说,“四百也值得!”

“大纲和新媳妇到一块啦!”千古功臣大英子嚷嚷四条街,整个村。

刚吃过午饭,大纲的二叔、二婶就找上门来。二叔应叫四叔,他上头两个姐一个哥,他哥叫老三,他就应叫老四。可家人却叫他小二。叫老四,姐弟通排行;叫小二,兄弟单排行。通排,娇也;单排,贱也。王老三,板上盯丁就叫老三,上头两闺女,底下来个小子,能不娇?那么,应叫老四的为何却叫小二?——共计四个孩儿,都两个小子啦,娇不啦了——媳妇还不见得好找那——不过也拼着凑着找到了——王老三找个湖南的,当年没化多少钱,外地的还是便宜;小二呢,换亲,拿二姐领小换的——换来的就是二姐的亲小姑子——如今大纲的二婶。

这不,二婶来了,人没进屋声先顶进来,“嫂子——我给你们道喜啦!”二叔站在她身后,噘着个嘴拉拉着个脸。

“啊,啊——他婶他叔,我正要去找你们······”小英子脸红着,双手不知往哪放。“这事儿还用找别人!你们两口子不是能耐着那吗?”二婶事儿也不少,可心肠热,脾气急,“有——你们这毛草的吗?打集上抓个女的就睡觉,不知道到处都是骗婚的?弄不好不光白扔钱,主要是把咱大纲毁了!”大伯子王老三没抬头,紧紧闭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英子知道丈夫王老三是个犟驴,就抢着说:“你大哥我俩办急了,是该和你们俩商量商量!”看着小叔小婶儿,她端着双手,不停的搓着,其实屋里并不冷。“不是跟谁商量不商量的事儿——”二婶语气缓和了些,可还磨叽,“听说——你们都还没去她老乡家砸砸,不就五里远的小东庄吗?我刚才一道打听了——听说她和她老乡都不是一个县的,谁敢保证不跑不颠的?这——可倒好·····”二婶胸脯起伏着。王老三谁也不看,低声说:“春天算的有——准儿——,这不冬天来啦!天意!缘分——”小英子双手放下来,左手攥紧右腕,轻轻地、底气十分不足的说:“这媳妇,和我说一块了的,挺知心的。和我一样:不爱说话。手脚还快:下午,三五分钟就剥一个鸡,连我这老手还得七八分钟呢!你们北方人不会剥鸡,只会烫。”二叔咧开嘴,顺便插进根烟。二婶也气笑了,心说,“湖南——广西——就知道吃!可不是——知——心!”二叔抽了几口烟,叨咕着,“真是瞎胡闹,这不见得咋回事!”“你说咋回事?”王老三不在乎弟弟,一双死羊眼瞪圆了,梗起脖子,前胸直呼哧,就象头要顶架的公牛。二叔又倔了几句打泄的话,哥俩顶了起来,语调都鸡屎味了,都吼上了。

这会儿,大英子进屋来,“咋着,他二叔两口子不——乐意?”她的脸一红一白,又一红,又一涨,“老三——你们家儿可要商量好!想法不同,我可不敢搭咕这个。”说完转身走了。王老三两口子紧追着哀求着,二叔二婶也追赶出来,反复解释着,大英子气消了,也冷静了一些,“要不,要不把你们大纲的大姑二姑调来,请她们来商量商量?”

       三

晚上,大姑带小儿来了,二姑领小儿接着到。二叔、二婶,王老三、小英子早就在家等着呢。

二婶先开口了,“今儿下午我去小东庄了,她老乡说和她确实不一是个县的,她婚后呆得住不,不敢保······”二婶分析了一通,反正是一百八十个怀疑。王老三眼又瞪圆了,不过总不好意思顶撞弟媳。小英子呢,她一下午心里翻江倒海,脸上阴云密布,总是低头不语,谁也不知她心里想啥。大姑二姑都认为:还是二妗子说得对——这女的和她老乡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又不是一个县——老乡柳城,她是柳江,两个地方不得千儿百里啊!“我看地图了,不远——紧挨着!”王老三抢过话茬,肯定地说。“我也看了,拿比例尺一算,咋也有七八十里。”二叔从大衣兜掏出本《中国地图册》,又在认真地翻着。二婶吼道,“滚一边去!”又冲小英子说:“嫂子可想好啊!”她却看着大伯子王老三,意思是让小英子好好开导开导他。小英子却说:“我们南方哪来那么多骗子!”二婶说:“哪有在集上自个找主儿的?真想踏实过日子,她不托人扫听扫听,进屋就睡上了?钱哄弄到手,哄弄够了该跑家伙了!”小英子不停地抠手指甲盖,她总爱和弄水,其实指甲盖干净着呢,那两串鼻涕爬到上嘴唇,她也不去擦,一耸鼻子抽了回去。二婶心疼地搂住大嫂儿小英子,心里说“看你个窝囊样儿!”。大姑二姑轻声劝着:不行,还是慎重吧!这种找主儿法儿?看来不像真,哪有这么不细心的······小英子固执地说:“我们南方人就这样!找个婆家还用这么着那么着?当年我不也是跟着媒人就来了吗?细看你们了吗?细问你们了吗?跑了吗?我这不还在这儿吗?”所有的人都被问住啦。王老三听个心里热乎乎,身上暖烘烘。他脱掉防寒服,双手掐腰,一派神气十足的样子。他想:这才叫夫唱妇随,还是得有缘的结发夫妻啊!小英子以为拿自己的实例做铁证,把大伙都说服了。她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可白净的脸上还是阴阴的,继续细声细语地说着,如二月里湘江两岸的绵绵细雨,淅沥沥淅沥沥,就那么不紧不慢的下着:“当年,你们可把我看个好严:上街,有人跟着;去个茅房,他奶奶盯着。你们北方人,就是心眼儿细。我知道:你们北方男人,前十八辈就不好找媳妇,······该怎样是怎样,差不离就干家活!”湖南的后音北京腔,北京的语音庄稼词儿,就是这句“盖(干)大(家)锅(活)!”——把全家人都逗乐了。

问住了也好,逗乐了也罢,反正二叔二婶,大姑二姑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晚十点,大英子来打听。小英子多云见晴,她说:“就这样了:先处着!”接着又解释说,“他爹认为,缘分到了;我以为,我来知己了;大纲相信,遇到爱情了!咋就不往下处啊!”大英子听罢,嘎嘎笑了,后来人们把这话当做笑谈,传遍了全村。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日夜滚在一起,处活了一周。女方要求:过礼、完婚。男方说;对小小的情况还不十分了解,就按提前谈好的礼钱八万,先过半礼四万吧,婚后再给那四万。“三金”、穿戴及其他零碎儿,马上就买。谈判双方各有代表:男方,大英子;女方,小东庄的那位小小的老乡。钱、财,小小本人半字不提。一家人仍是和和气气,欢欢喜喜 ,小两口也还是恩恩爱爱。谈婚论价的事就象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四

起结婚证时,出现了重大漏洞。小小的离婚证上无公章(假的),民政局不给登记。她的身份证显示她今年三十五岁。这些情况,本该事先问问看看,可怕伤感情,没好意思问,更不好意思看。

小小也觉得不好意思,她搂紧大纲,轻柔的亲亲地说:“我那死男人,不学好,被东北小姐拐跑了,开小吃部的钱也都卷走了。找到他一定办离婚,咱俩婚后补证,咱们是俩口子······和爸爸妈妈说,找个好日子,给咱俩办婚礼!”

       五

又在开会——

二叔深深吸了一口烟,声音和烟雾一起喷出,“报案——”二婶本来比谁都有主义,这回也忽悠了。大姑二姑听到信儿也早到了,都问是打110,还是先报告村长。大英子躲在屋角,不敢抬头。大家看看王老三和小英子,人家两口子神态平静,好像早有精神准备;看看大纲,他还在乐呢!二婶试着问,“大纲啊,她和你是真好吗?”“真好啊!天天盖一个被!”大纲眨巴着一双大眼,一幅天真的样子。二婶来气了,“好?好她哄弄你!”“她没哄弄过我!”大纲说完转身就跑了。二叔气呼呼的喊着,“你回来——”

一屋子人都沉默着,石英钟的“哒哒”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小英子脑袋忽忽悠悠、身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从墙上摘下石英钟,抠出电池,轻轻地塞进衣兜。大红的防寒服穿在她身上是又肥又大,她偭紧怀还觉冷。

“嫂子,你别急!人不是还没走吗,扣住她,钱损失不多少!”二叔说,“咱饶不了她!”

二婶急忙说:“可不能胡来!报案!”

“骗婚的,报案!”大姑二姑说。

“哎呀!报个啥子个案——”小英子一急,又冒出句湖南话来。

大姑二姑说;遇上骗子了不报案咋办?

“该着多长缘分就过多长。她来了就是缘分。该你的就是你的,棒打不散;该不着你的, 死活求不来!”王老三就认这个理。

“继续办!”小英子平静的说,“没办法了,只能干家伙了!”

这句“盖大鐹”,谁也没心笑了,人人都绷着脸。

       六

于是,小英子向大家讲出了实情——

原来这小小和大纲睡了一周,才在被窝里把那些实情说出来······

小英子说:“儿呀,咱让她走,把钱要回,再张罗别的。”大纲说:“死活这辈子我就要她,和她分不开了。”再往下劝,他把新买的七百元一件的羽绒服,往炉子一塞,烧着了。又试着劝,他又把“小米”手机摔个碎。小英子沉着脸,眼眶早湿了,她语调轻轻的,象八月天潮白河畔的绵绵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亲人们啊——这老实厚道、心眼实的男孩儿,一接处女人,接处了就舞迷了。人家没离,起不了结婚证,又大他十岁,他都不管,只会说‘她告诉我实话了就不是骗子,我爱她’。小小一进门和我儿一睡觉,我就害怕了,咱咋这没脑子,······那痴情小子一到人家被窝哪还拽的出啊!”

大英子长出一口气,其实是声音挺大的“哼哼”了一声。“他大妈,这不怨你,你是好心;你也别上火!”小英子轻轻缓口气,秋雨继续淅淅沥沥着,“小小进家那天,二叔二婶一来,我才知道我们太毛草了,大半是办砸锅了,所以见了你们,见了你们这些关心我们的亲人,我的手都不知往哪放啊!可我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坚决要办下去。这下,就得假戏真唱啦!如今,连个二婚的媳妇都不好找啊!好不易见着媳妇,儿子不撒手,当爹妈的咋好给拆开啊!拆开又是啥样的后果呀······再说,这孩子没谈过对象,他太老实,他也不会谈;要是人家滑孩子,也不乎······,他啥阵势也没见识过,就当真媳妇了。真假就给他结回婚吧!这也是个机会,今后可能没多少机会了,看不见比咱强的人家还多着光棍呢!明知是当也得上!要不,他埋怨大人一辈子!咱就把这小小当个自家的媳妇来对待,人心换人心,就是个野鸟也能养熟的!”小英子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她还想说,还想说说心里的委屈,可又不知这“委屈”从何说起,于是泪水代替了语言,眼泪出来了,哭声也跟了出来。哭声不大,又细又绵长,夜深,一个蔫儿性女人的哭声,不知咋就那么揪扯人心!咋就那么瘆人!静静的深夜,让人想到,一个冤魂来了······

二婶抱着小英子的肩,“嫂子——嫂子——”她也哭出声来。

大姑、二姑都泪流满面的围拢来,姐儿四个抱在一起,“呜呜”的哭。

大英子搂住小英子的腰,放声大哭。

于是,五个女人搂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真事捅了母狼窝啊!

在祖国的北方,

辛酸的庄稼女人啊!

早就该有个机会放放你们的冤屈啦!

大姑受儿媳妇气,因为儿子挣钱少,媳妇拔尖;二姑两个儿子都离婚,因为儿挣钱不多,媳妇受不惯穷;大英子娶了两个儿媳,拉下二十万饥荒还还不上了;二婶儿子中专毕业,买不起楼,没有资格谈对象,还被老板骗,遭工头打······

王老三坐在炕上肉着心眼自有高见:缘分天定,要看究竟。

二叔一肚子无名火,他把那根“大前门”拧开了,捻碎了;他,他竟气狠狠地大骂了一句,“我操他个妈呀!”

        七

(王家以下的故事,乡亲们无不觉得可笑——可笑的让人心酸呀!)

结婚是肯定的了。小英子张罗做被褥,做棉袄棉裤,给小两口都准备双份的。棉花是自家留的,都是腰花,秋后新弹的(其实这四五六七年了,年年留新棉)。被褥、棉袄、棉裤里表布料的质地,比说本地媳妇次了一点,小英子跟新媳妇小小道叽道叽情儿,然后安慰说:“过二年换新的,妈说话算数!”小小满脸堆笑,说广西棉花少,我家不种棉,水稻甘蔗一片片。她抱住“棉花瓜子”不撒手,一句一句道喜欢。二婶开口要,“拿来,絮被啦!”小小脸儿淡淡红,冲二婶一努嘴儿,撒个娇,跑了。这乖的女孩儿,也难怪大纲喜欢!

结婚是肯定又肯定的了。王老三忙活东忙活西,重点是要找个好日子。看黄道吉日的书翻了又翻,算啊找,找啊算,鼓捣好些天,找个初八、二号,星期三。日子定了,又掐典礼的时间,又盘算好几天,总还不满意,又请位懂八卦的好友,好友给批了两个时辰:上午十点一十八,十点二十八。王老三灵机动:好,定了,就十点二十八。他说:“一八,爷发;二八,儿发!我不让爷发,济儿发!”爷就是爹,意思是宁可爹不发,也济儿发。可怜天下父母心!

结婚的日子,典礼的时辰写在大红纸上,王老三端给小小看,儿媳笑容满面,咬着舌头朗声念,“好,我梦见,就是这个日子:我梦见,就是这个时间!”

可乐坏了王老三,他连连喊,“缘分、缘——分!有缘!有——缘!”

结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远近的亲友陆续来,村里亲友早来到。本村动了半个庄,本街户户不拉。客人多,赔不钱,也赚不钱,都是图个人多有脸面。你给我送喜帖,我给你回请柬,不过是换换钱儿!

人们都来看新房,新房内宽敞明亮,摆设挺简单:冰箱、洗衣机、彩电,没电脑;其他零零碎碎,有是有,可也不太全。内行的都知道:娶远处的都这样,里外摆设男方买,女的不高要求,只要彩礼装进兜,起码也得七八万。娶本地的都是“大包”:女的要彩礼二十二万,屋里的身上的,全由女的买,还要带回一辆小气车,少说也值五六万。这行市,也不是固定的不变,看男女双方情况,多少有浮动,市场经济嘛,就应该是这般!都认同!

       八

结婚的全过程谁也记不清了,人们只清楚的记得小小的“飞脚一闪”,大纲的一声大喊。

新郎新娘到门前,开天蕾钻上天,鞭炮响起来,半挂鞭飞到大纲脚下,冒烟闪光在爆炸,小小当机立断,飞脚一闪,踢出它十米远。围观起哄的坏小子,各个心胆颤,“我的那个妈呀,有拳脚!再打歪主意可不敢!”

婚礼主持人 ,一个声音很有底气的女人,大音响嗡嗡闹,震耳欲聋。

主持人按套路摆划了一阵,把人们逗乐,逗个哈哈大笑。忽然她发问,大声发问,“大家说,新郎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

大纲不用思索地大声喊了出来,“因为娶媳妇啦——”

大姑顺口溜出一句,“我的狗儿唉——”

二婶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她赶紧扭过脸,悄悄的擦眼。

妈妈小英子鼻子一酸,不等泪出来,急忙先擤鼻涕,顺手抹两下眼。她的脸总得堆着笑,因为她和丈夫王老三现在是坐在主席台上啊!必须笑到婚礼完毕,必须坚持。她一直在暗自嘱咐自己,也在埋怨着大姑子,“干啥子就那么拢不住嘴呀!”

王老三一直微笑着,脑子里回味着、欣赏着自己刚才的发言,特别是最后一句,真像个大领导在作报告,“我一直坚信——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千里结夫妻!”真是个“论坛功德佛”啊!大纲已成“正果”,他王家“圆满”啦——

      九

一晃婚礼已办过一年多了,大纲的回答声,依然猛击着人们的耳鼓——

“因为娶媳妇啦——”

那声音骄、脆、婉转,有节奏又绵长!

那声音从大音响里震荡出来,如今还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因为娶媳妇啦——”

……

      十

大纲昂着头,又一次小跑着朝他爷他奶奶的坟奔去。他只记得他爹的话,“求他们保佑,保佑媳妇呆的住——”

追在他身后的妈妈小英子,两眼泪汪汪,心里乱成一锅糯米粥!

大纲已经这样,媳妇肯定是更不好说了,啥是个盼头啊!

小小走快一年了,她总埋怨自己没主见,埋怨王老三愚鲁,埋怨大纲是个痴心汉;

小小走快一年了,她从不怨小小。她总是同情小小,说小小疼女儿,舍不得来啦,真是个好妈呀!她又想:小小心肠好,她不会忘了大纲对她的爱,不会忘了公婆对她的好。也许哪天,不请自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又劝自己:还有盼头,小纲成绩好,考个“985”大学没问题。花多少钱也要供他上,要是落在庄儿,又是个光棍儿。

雾还浓,谁也看不见他们娘儿俩。

平原上的一切仍笼罩在大雾里。

       (下)

       一

大约上午十点钟,风起雾散,太阳露出圆脸,一张羞涩的淡红的脸,她只浅浅的笑,平原上的一切就都清晰可见了。小英子又一次来到王家坟,陪着儿子来到他爷爷奶奶的坟前。大片的坟莹,满地的枯草,老大的霜雪 ,无边的洁白。小英子心里一阵寒颤,再望望太阳,阳光已有些暖意。

村里的广播喇叭响了,说李沽庄的广场舞队来了,大家都来欢迎吧!

小英子哄着大纲回村看广场舞。

大英子和一群妇女正在村口等着他们娘儿俩。小英子见人群中多是生脸的,大家正冲着她笑。大英子笑着介绍说:这几位姐妹都是五十里远的那个李沽的,来跳广场舞,闲聊知道了大纲的事,都想来看看你们。这不,来几位代表,都是你们南方老乡:湖南、四川、广西的。这时,那位六十来岁的老大姐,向小英子伸过手来,“妹妹你好,我叫韦小玉,广西柳江人,咱们是一样的姐妹;我儿子娶个二婚的,也离婚了······可被她坑害苦啦!”

小英子胸中泛起一股暖流,她攥紧小玉的手,紧紧的,就觉得是自己的母亲或亲姐姐来了,湖南也好,广西四川也好,都是大南方,“湖广填四川”,都是一家人儿。她心里一酸,泪水又爬了下来。大英子召唤着大纲,姐妹们边往小英子家走,边唠着,互相问问:都是种地的主儿。当年,这些南方女人,就象一群群北飘的燕子,从大老远飞到冀东,落脚在蓟运河畔,潮白河两岸。不用在树梢上逗留,也不需在寨子尖上看看,相中郎君就入户。有的人婚后还要自己搭窝筑巢。不用细说,她们中的大多数,可都是进了穷人家。嫁鸡随鸡,那时的人都还传统,她们认为:江山可变,男人不可换。日子再苦,也挺过来了。可到如今,是有男孩的都傻了眼,大多数人家是不好找或根本就找不到媳妇啊!

原来韦小玉也是两个儿子,大的“招”出去了,二的都三十了,早找不到大闺女了,就说个二婚的。在县城买的楼,小玉家出首付二十万,说好房贷由小两口婚后还。还有,女的提出房产证上也要有她的名,就照她说的办了。才过一年,一年零九天呀!女的提出离婚,说小子一个月才挣三千块,没本事,非离不可!扬言“不找个大款誓不罢休!”。又还有,离了,她还要十万元,因为房产证上有她的名,那二十万首付,不就有她十万吗······小玉说,“不论哪的人,都有坑害人的东西呀!这样的人可太可恨啦!”

大英子冲小英子说,“看人家小玉姐,摊上这大事还来跳舞!”

“这类事儿,庄稼人家差不多家家摊上;出来跳跳舞,省的总想愁事!”小玉苦笑着,“如今比咱初到北方时强多了,吃的穿的都比原先强!”

小英子这才注意看眼前几位老乡的打扮,她们穿着都一样:大绿的绸子裤,大红的绸子袄,都肥肥大大的,人人头上都裹着一条红绸子。真是绿叶佩红花啊!

村口离小英子家还不近呢,姐妹们仍是边走边唠。她们主要唠庄稼人家儿子说媳妇这个愁人的大事——

小玉说:“你说老先,家家生姐儿七个哥儿八个,人多、穷,说不起媳妇;又让一胎,都想要男孩,男多女少,又不好说媳妇,哪家大人不为难呀!”

小英子心平气和地说:“一会儿多生,不控制。一会儿又让少生:还说‘夫妻共育一枝花’。压到今天,老人越来越多,小子还更找不到媳妇,这么大的难题一块推到如今,哪个大人不为难啊!”说着,小英子四下张望一下,好象数落了自己的“老家数”,心里是老大的过意不去,又觉得忐忐忑忑的。

“家家难!”四川老乡说。

“啥?有本事的人家,说媳妇还是不难!”小英子说。

“他爹没本事他儿还有得了本事?有本事当年谁家找大南方媳妇?“小玉接着说,“可咱们这人家,出大学生多。差不多哪家都有一两个上重点的!”

“南北杂交,下仔聪明!”四川老乡嘻笑着说。

于是,姐妹们都乐开怀,不拘束了也就信口开河了,叽叽喳喳的夹杂着一些跟北方人学的荤嗑儿。

她们来自多山多水多才子的地方,可谁也不会分析《蜀道难》,谁也畅游不了“滚滚长江东逝水”,她们是飞入贫苦人家的小鸟,让她们操着燕语“呢喃”吧······

她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

       二

到了小英子家,小玉试着问,“听说你那儿媳妇也是柳江人,那镇的?怎的——雪花镇?离我家三十里。也姓韦?还叫小小?可有她留下的东西?”

“有她和大纲的合影!”大英子忙说。

小玉拿起照片,看了一眼,迟疑一下,又仔细看,目光都拉直了,“真是她?不可能!”她放下照片,长长出了一口气。

大英子傻看着小玉,还是小英子机灵,她很快预感到······急问,“小玉姐,你认的她?”

“死冤家——她去年是来北方一冬天呀!她说她家被北方人拐骗了,她说饶不了的;她一直在和她男人赌气,谁也不知道她出来干啥子!有可能是她。她可是个勇敢又善良的女孩,她二十岁那年,夜里一个男孩跳进她的住房,想欺辱她,她用皮鞋把那小子砍个鼻子嘴喷血,那小子被捉住,大家要送他派出所。她说‘又没出事,快让他滚!’她脾气宁,小时候是个‘夜哭郎’,总是后半夜醒来一哭到天亮,谁也哄不好的。六岁时,一天夜里醒来又哭起来,大人吓唬她,把她关在屋外;她报复,她把一栏的鸭鹅,全放了,弄个满院嘎嘎叫······”小玉哭丧着脸,“难道真是她!”

大英子一双眼争圆了,催问着,“快说说,她是谁?”

那个广西的老乡似乎听出点门道,拉起小玉就要往外走,“赶紧走,人家还等咱跳舞呢!”

湖南、四川的老乡也听出门道,她俩围拢在小英子身边,说不去舞了,今天要和老乡多呆会儿。

小玉脱下服装,放在炕沿,平静的说:“先不走了,我倒要看个究竟。天下受骗的姐妹更亲!”

广西老乡脸红了,低下头。

小英子苦笑着,认认真真地说:“小玉姐,假如那个小小是你家亲妹妹,我们也不为难谁。我们知道了小小的真情,花钱结婚是我们自愿的,君子一言,我们不翻脸。也许那个小小有说不出的难处!算了,别提这事啦!”

大英子也长心眼了,她眼珠一转一转的,“是呀是呀,不能翻脸的。小玉姐,你要认得那个小小,你可要告诉我们!求你救救大纲这个孩子吧!他是真心想着小小啊!”

看着两眼发直的大纲,小玉一阵心酸。她的二儿子离婚后,不也是常常打愣发呆吗?她的内心就象家乡的柳江河,激流翻滚奔腾着。看见眼前的大纲,如同见了自己的儿子,她的眼圈红了,说:“大纲啊,你还记得你那小小的声音吗?”

“下辈子也记得!”大纲重重的回答,那眼神里满是自信。

大英子一时惊喜了,她把大纲推给小玉,一手捶着大纲的背,“叫大姨,快召唤大姨!”

“大姨!”

小玉看着大纲那憨傻的样子,心一软,她说:“大纲,我打通电话,你听见真是她,你就使劲喊小小;要真是她,她听见你喊她,她也是个心眼儿软的······”

小玉左手脱着手机,看了看这小玩意艺儿,她上牙轻轻咬着下唇,右手拨号了,同时点开免提。

一会儿,手机里问话了,声音还不小呢——

“唉!是大姐吧?啊?我心里难受,来柳州市里玩,正在鱼峰山顶上呀!”

大纲顿时惊醒了,“小小,小小——”他猛喊着。

对方马上把手机挂断了,不过没有关机。

小玉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对不起,你们那个小小就是我家老六韦小柳,乳名小小,我亲妹妹!柳江鱼山村人。不过,她不关机,她是在等我们,也许一会儿她给我打过来。”

一时间,小英子不知说啥好,白净的脸上泛起红润,她反而不好意思了。大纲眨巴着一双大眼,在那愣神儿。几个南方姐妹都觉得很尴尬。

大家都没注意,大英子已经溜出去。她想: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这回我可要“自己的磨自己圆”。她回家拨通乡派出所电话,报了警。

小玉手拢拢那被红绸子包裹乱的短发,心里说:这些天,连头都忘记梳了,就顾广场舞啦!就顾躲心静啦!这回,丢脸的事又找上门来,她对几个老乡说:今天咱不去舞了,就办这个事!她还说:“我家小小给南方人丢了脸!这事一定要办妥当,给大纲个交代!”

小玉又接连两次打通妹妹小小的手机,对方不说话,都是一直在“呜呜”地哭,哭的很伤心呢!心软的大姐也两次落着泪挂了机。

       三

先说鱼峰山顶的韦小柳,小小——

现在,小小可以环视整个柳州城,她面朝北,望穿那连绵的群峰,心已飞到潮白河畔,浸入无限温暖的回忆中——

自打小小来,公公王老三天天乐的合不上嘴,大脑袋晃悠着,话题总要引向南方人,接着就是我们小小这样好,我们小小那样好。他卖弄道;“你们哪知道,南方人啥都乐意涮着吃。”一到三、八,他铁准去赶集,羊肉、猪肉、上水下水买回家,给小小涮着吃。涮鱼,婆婆小英子爱买白鲢,她说白鲢肉儿细,好吃。公公说白鲢贱,刺儿又多,还是草包、鲤鱼好,肉厚又肥。于是就草包鲤鱼。黑鱼、鲶鱼也花插着。粉条不要山芋的,婆婆说山芋的对胃口不好,就专买白白细细的大米粉,买调料还专门上两趟天津卫。紫菜、海菜······长期堆着。

听早来北方的大姐说过,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庄稼人舍不得吃大鱼大肉,她们总喜欢抠抠气气过日子。小小心软了,她说:“妈呀,大鱼大肉我吃腻了,还是涮点蔬菜吧!”她哪知,津东哪比得了广西,冬吃蔬菜更要命!

妈妈小英子就领着小小和大纲,来到自家的塑料蔬菜大棚。大棚里,西红柿苗刚栽上,娘儿仨在地头埝埂种了小白菜、小油菜、菠菜、茼蒿和生菜。冬天棚里也有二十多度,妈妈讲,这些小菜出苗儿快、长得猛,日子不多就能涮,到时不知该有多新鲜!果真,十几天,小菜陆陆续续出来,又长不多日,小菜叶儿油光锃亮:小白菜、浅绿的,小油菜、墨绿的,小菠菜、碧绿的,小生菜、蛋黄的;西红柿秧子,呼啦啦疯长着,坐果了······还在等着小小来摘呢!阳光撒过塑料膜,多么温暖地方,多么醉人的情景啊!

小小常常沉醉在这春天般的温暖里!

她还记的自己发烧,打点滴,昏沉沉中睁开眼,见大纲在她床头默默落泪,婆婆也眼眶湿润着,公公坐在椅子上,垂下大眼皮发愁呢!小小的心被谁扯了一下,马上愧疚地闭上眼,骗这样的人家,真是不忍心啊!

坐在鱼峰山顶的小小啊,她念着和大纲的百日夫妻情,多好的日日夜夜······但凡是个人能忘吗?她泪眼模糊,不忍北看。回头向南,眼下是柳州城,一条望不到边的大街,看不见车的颜色,看不清人的体型,那滚滚的人车流,正在她心里踏着翻着······

她想到现在的破丈夫,一个可以被小姐拐走的破男人,哼······

又想到大纲,那个纯真的满是爱,那个善良的只有情的北方小伙儿啊!

——他的心胸就象这柳州城,“山清、水秀、地干净!“

       四

再说小英子,她忽然好象想起什么,“嗨——”,转身从柜橱里拿出瓜子,茶叶,忙活开来,嘴里说着,“光顾扯这破事了······,那些事不提啦!”可不知为什么,还是绕不开刚才的话题,她笑着说;“小玉姐,看来咱们还是有缘!要不咋会这巧啊!”

小玉向小英子道了歉。她说小小的男人确实给东北小姐拐走了,他卖掉小吃部,钱全给她卷走了。那男人现在又回家来;看女儿的面子,小小又收留了他,不过她已不爱他了。

小玉红着脸劝着小英子,“妹妹你放心!我刚才听说了,礼钱小小走时退银行卡了。可结婚和其它损失钱,我一定让她算清赔你们!”

“不用!不用——”小英子轻声说,“小小在这住了三多月,都忘不了那份情谊!只求你劝劝她,把大纲的心暖过来·……”

这会儿,乡派出所的两位民警来了,问谁是韦小小的姐姐韦小玉。小玉“唰”地站起来,“我是!”

小英子一惊,脸煞白,“这是那个告诉你们的?快快请回吧!来的都是亲戚、姐妹,这可叫作啥子啊!”

小玉冲民警说 :“先不用你们管;我来管,我管的好······”

小英子扶着小玉的肩,连连说对不起,真不知是哪个报的······她早想到是大英子,心里埋怨着,“咋这样子!咋脸上笑笑的来阴的啦?这可让我怎的对得起老乡们啊!”

小玉看出小英子的不好意思,她依然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我一定把小小叫到北方,给你家大纲劝好!”

说话间,二婶二叔,飞快地来了。二人都沉着脸,观察动静,看来大英子已把新情况告诉给他们。

“哎呀呀!她大姐——,我就知道,这缘分断不了!”这固定是王老三来啦,是大英子开电动车,从蔬菜大棚把他找到的。

      五

小玉的手机响了,她又点了免提。

果真是小小打来的——

“大姐,你身边是大纲吗?真是啊!他还好?”

“不好——,是你把他害了,他想你都想疯啦!”

“啊,疯啦!重不?”

“整天疯跑疯癫的······”

对方沉吟一下,“那,那他还在你跟前?好——你把手机给他,我和他讲——”

“好吧!交给你啦!先说几句,南方北方咱们可都是穷百性,不可再坑害人,咱们家人都老实厚道······你可看着办吧!行——”

“大纲啊!我是韦小柳,就是小小啊!”

大纲举着手机,“呜呜”地哭,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纲,别哭,过几日我去看你!我忘不了你的,你等:可别疯跑了,打起神来,你怎能为我疯了呢?”小小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大纲哭抽泣了,小小问:“大纲啊,妈妈在跟前吗?在呀!你把手机给她——妈呀,对不起,我把损失还给你······请您原谅我——”

“别的都不用,只求你劝劝大纲,他和你是真心的!你伤了他的心,你不该失踪······”小英子轻声说。

“我失踪是无脸见人,怨我当初一时冲动来骗人!我想,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才失踪。可我心里永远有大纲!……见面细说吧,我知道,大纲对我是真心好,要不他不会疯的……”手机里,小小已哭的泣不成声。

在场的人都听个真真切切。那二位民警看看小英子,看看王老三,笑笑走了。

      六

自打有了小小的音信,大纲也不疯跑了,头发也顺溜了,他时常跟他妈在大棚埘弄蔬菜。今年也种了一畦茼蒿,这程子,他管的分外精细,茼蒿是散种的,小苗挤挤的。茼蒿的叶儿是细小椭圆的,叶边一周是均匀和缓的曲线,象波浪又如女儿墙,那细小的叶儿,总有些黄边烧尖尖的,大纲总是探出手指,轻轻的细细地,用指甲把它们捏去掐去,又马上拿喷壶洒上水。就等小小来啦,她最爱吃猪肉涮茼蒿了。

这一天,大棚门口来了个高个子女人,雪白的羽绒服,挺挺的牛仔裤,长长的发扑散着,忽闪忽闪走来了。还是那个打扮,还是那样英姿,这不是小小吗!大纲稍愣一下,扑过去。是小小张开双臂,把他接住了。小小也抱紧大纲伤心的哭着。俩人不撒手了。小英子奔过来,捧起小小的长发,抚摸着,轻声说:“还是那么柔,还是那么长,怎的不那么黄了?”小小不好意思喊着:“妈呀,真是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还是有缘分!”王老三来了,站在一傍,笑成个弥勒佛。

次日,小玉来了。她问小小:你想给王家多少损失钱。小小讲:人家不要钱,还让我将那八万元礼钱拿回去,说当时任花了,就不失言。小玉猜:莫不是想留人?小小道:大纲让我住几天快回去,想念了通个电话就可以,说怕女儿想我。小玉说:这样的好人家真难找!这样的好男孩儿不多见!比你那跟小姐跑的丈夫强千倍强万倍!小小又说:大纲我俩不在一起睡,他说和我做姐弟也可以······

过几天,小小和小玉终于商量好:小小回家办离婚,再来和大纲登记;大纲全家一百个乐意,不过也给小小留了余地。

大纲说:最好回来!回不来也要互相牵挂着,有情有义不见得在一起!

妈妈小英子说:最好回来,不回来也该原谅你那男人!

王老三有高见,他说;“你和你男人有份,无缘;和大纲有缘,无份。要缘,要份,济你挑!咋着都是天意!”

二叔二婶,大姑二姑都认为:缘、份都要,都该归大纲,不能放弃!

大英子的安排离谱又贴谱儿,似乎还有些“人性化”,她分析道:小小的女儿也不小啦,她要不乐意来,也不能拧着她,让孩子伤心可也不叫事儿!那就小小南方北方两头过,给大纲添个一男半女,也算缘、份双全。咱这地方这样的人家可不少!

二婶唰的落下脸,那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照你这么说,大纲这辈子就娶不上媳妇了呗?!”

“我、我,不是——”大英子的脸一红、一白,一红,又一涨,这回她可未转身就走,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大姑二姑,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就要开口帮腔了。

一着急,大纲竟大声喊起来,“除了小小,我谁也不要啦!”

小小也应和着,“我这辈就是大纲的媳妇!他想我都想疯了,世上哪找这痴心男?我就该把真心给他!缘分就是人心换人心,给钱没用的;缘分就是真心爱,不是天意的!”

王老三一愣,他想:这媳妇也还真是有主见,这“不是天意的”是说给我听的吧?

  2015·12下草  2016·1·13·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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