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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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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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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驻泥土窝

半个世纪的风云,五十年的梦。我儿时的泥土窝哪去了?我少年时的泥土窝哪去了?早就听母亲说过,我就出生在我儿时的那两间泥土窝,我的胎衣就埋在泥土窝后院的老枣树下。

无论走到哪,不管过去多少年,我的魂总在那泥土窝。

打开记忆的图库,一张张一幅幅,都是与那两间泥土窝有关的人和事。

解放前,我家没有房。“土改”时,村干部对父亲说:“你是雇农,分房济你挑。”父亲说:“两间泥土窝足够。”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两间泥土窝破旧的实在住不了啦,父亲一咬牙,攒钱备料,准备在老地方翻盖两间新的泥土窝。

一九七三年春,我十二岁那年,家里请人“脱坯”。那天全小队的男劳力和村里“铁姑娘队”的人都到我家来帮忙。

在村东头小河边一片大荒地上,有人铲草清场,有人挖土,有人铡麦秸,有人挑水,有人和泥,快手们端着坯模子脱坯。大家说说笑笑,一早加一上午,两间房子的大坯脱完百分之八十。下午又“打了个找儿”,干到两三点钟,坯全脱够,大家都悄悄回家了,就是为了给我家省一顿晚饭。

早饭午饭大伙是在我家吃的。早饭,棒子粥、“白高梁发”(就是白高梁面发饽饽),小干鱼儿熬芥菜樱子。午饭,红高粮米掺稻米的“两米饭”,干鱼熬咸菜,干菜熬小河虾,一碗一碗往上盛,人们叫它“吃儿盛吃盛”,就是随便吃管够。午饭还有酒(散白酒),正月间求人上县城打的几瓶“芦台大桥”酒,大概就是后来的“芦台春”吧。烟是自家种的“蛤蟆烟”,搓成丝,满满的一烟笸箩,笸箩里放着两个写满作业的小学生作业本,干活的人们顺手撕扯着本儿卷烟,也有两包纸烟,一包是“永红”,一包是“战斗”。直到脱完坯,只抽了几根。被抽了的那几根也是年轻人图新鲜,在嘴里叼了叼,就像做贼似的,赶紧嘬到根扔掉。因为叼纸烟有“风险”——队长见了会说你,说你不懂事;中老年人见了会瞪你,瞪你瞎胡闹,不关心他人;“铁姑娘”们见了会撇嘴,撇你铺张浪费,长大了不会过日子。那时不管谁家有事,只要请人帮忙,大家都给你省着过,因为乡亲们都还很穷。

一天后半夜,忽然下起小雨,我们全家人都跑到晾坯场。母亲自言自语着,“别急,再下会儿人们都会来的。你们听――”侧耳一听,村子里门响渐多。一会儿,咳嗽声、小跑声响成一片,几乎全村人都奔村东涌来,奔我家的晾坯场涌来。

两间房的大坯,半个小时就捡成两大垛,用塑料布盖严、用土压好。乡亲们一点啥也没有挣到,却是每个人都落个浑身湿,更落个心里敞亮痛快。

坯干了,盖房仍是有困难。那时节正是“大苦春”,家家粮食都不够吃,盖房就根本管不起饭、请不起工了。于是队里定了个新政策,不用管饭,工换工给社员们盖房,就是各家盖房由队里出工,盖房用多少工,社员家就给队里补多少工。

为了挣工分,我父母起早贪黑给队里干活,一天可以多加几分。周六下午,周日全天我不上学,就给队里马号割草,称斤顶工分。经过一年的苦干,到年终我家盖房所用的工分,终于还清补齐。

麦收前,队里派人给我家盖房,一天半的功夫,新房终于建成,那也只不过是两间简陋的土坯窝。每间房三根榆木檩,大实山没有柁,前后门就是两扇简单的木板门,里屋只挂一条门帘,窗户是由木框钉着塑料布组成,十分简陋。然而,我却永远忘不了那两间泥土窝,忘不了那搭窝的人们。

住泥土窝的年代,生活十分清苦,但人的精神是饱满的,人心是热辣辣的。如今啊,那泥土窝早已变成结实漂亮的砖瓦房!

然而,就是今后住进新城镇的高楼大厦,我的魂也永驻泥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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