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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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菜的大车停在路卡外的柏油路上，十八岁的女孩小薇驾着“汽三”，驶向路卡。她的车厢里装满塑料箱，箱子里装满淡黄色的小生菜，深绿色的小油菜，都是刚刚从自己家塑料大棚里采摘来的。小菜水灵灵的叶子，正象小薇那张幼嫩的脸，鲜亮可爱！
过路卡时，小薇放慢了车速。村长从大口罩里发出声音，“薇来啦！”
小薇笑着点头，却见村长盯着自己，迟疑着好象要说啥。小薇大口罩上一双透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眨着，一刹那间，她好象一下猜中了啥。
村长还是提示了，“薇呀，今天来拉菜的都是志愿者，不管见了生人熟人，都不能犯脾气啊！”
小薇一下明白了，她重重地冲村长点了头。一米多外的村长，瞥见她亮亮的大眼睛里“唰”地淌出泪水来。
小薇把车停在收菜的大车旁，一位中年女人笑着迎上来。小薇一下认出了她，还看见她身后的男人，就是早些年常来村大棚的菜贩子老巴。
小薇低着头，不停地从自己的车上往下搬菜箱子，还不时地拾捡掉出箱子的小菜，用指尖小心地弹菜叶上的土渣，弹不干净的就拿手指肚擦。
中年女人也低着头，把自己车上的空塑料菜箱子搬到小薇的车上；小薇抬起头，又改为把菜箱子往中年女人的大车上搬。中年女人连声说，不用你，不用你！她也早认出了小薇，她的心里正翻江倒海呢！
小薇的菜装完了，中年女人试探着说：“薇呀，加妈个微信吧！”
小薇终于开口了，“你俩也是志愿者，白给武汉拉菜的？也是自己报名的？”
“是自己报名的。这个时候了，就不讲钱啦！”当妈的亲切地问，“今个咱们庄捐菜的日子，你也参加啦！”
小薇认真地点着头。
当妈的非要给她钱，小薇说啥也不要。当妈的自语着，那可咋办啊！小薇又犯犟了，“这菜又不是给你们俩的……”
当妈的下意识地搓着双手，一时间说不出话。她心里总是觉得有愧的……
早些年，她就是这个村的媳妇，和丈夫也就是小薇她爸爸，包了村里两个塑料大棚，收入还行。
就在小薇十岁那年，小薇爸爸得了脑血栓，出院后免强能走动，说话也不清楚了。小薇妈一个人忙家又忙大棚，辛苦煞了。
市里来的蔬菜贩子老巴，知道了小薇家的情况，特别同情。他总是先济小薇家的菜拉，不管好赖，哪回都是给全带着。他还让自己的女人认小薇妈做干妹子。过几年，老巴的女人死了，小薇妈就不叫老巴姐夫了，改称巴哥啦。巴哥依然顾念小薇家，还常帮小薇妈干大棚里的活计呢。
棚邻们就开始按自己的心思联想了：巴哥和小薇她妈“有事”啦！
闲话人把“闲话”让小薇她爸知道了。本来小薇爸就心眼小，再加上脑血栓，心眼更细了。他整天逼着小薇妈离婚，不离他就摔砸，还寻死觅活的。一天他把手丫子捅进电插座孔，被打个筋头，捡了条命，原来是保险开关跳闸。没死，他还是作……
亲友们都劝小薇妈：就依他吧，不然他非闹出逆事来不可呀！
小薇妈说离婚不离门，小薇爸同意了。真离了他还是赶她，小薇妈说：“赶我走，小薇咋办啊！”
那年小薇已十一岁，也长心眼了，她也听爸说妈跟老巴好了。爸妈没离，她谁都向着；一离了，她就不能不恨妈了。她铁青着小脸，指着妈的鼻子说：“你不是我妈啦!我们活了的！”爷俩一齐赶小薇妈。
小薇妈赌气真跟巴哥走了。
刚走那阵，小薇妈还领巴哥回村收购菜。有几回被小薇知道了，她就跑到大棚去骂，还说：“巴哥，你们看不了我们爷俩的笑话，那两个大棚村长给求人管呢！”她虽然连看都不看她妈一眼，可还是说给她听的。
当然小薇是不会喊妈的啦！
从那以后，小薇妈和巴哥就很少来这个村啦！
小薇妈刚走那年，曾几次来村，给小薇他们爷俩送钱，还不敢让小薇爸知道。小薇更要强，她总是把小手紧背着，把她妈塞掉地上的钱踢出去老远的。
妈妈哀求说：“小薇，你不要钱，喊我一声妈，行不？”
“你不是我妈啦！还喊妈干啥！”小薇几乎把嗓子吼破了。
没办法，小薇妈只好把钱打给村长；村长给小薇她爸，还说村里照顾的。
七年了，母女又相见。
妈妈僵立着，泪水“唰唰”地流着。
村子里广播大喇叭又响开了：“全市人民一定要众志成城，全力以赴支援武汉……”
小薇一甩头，她心里说，啥也别计较了。她抹了一把眼角，打开“汽三”，摩托车好像奏响了国歌……
小薇大声喊着，“妈呀，你别哭了！你快收下一份菜吧！”
妈妈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巴哥大声喊道，“我把这份菜钱打到你们村长的微信里……”
小薇回喊道：“不要！我们都是志愿者……”
村长在卡口外听到了，他大声说，“小薇不会要的，我们知道她的性格……”又大声说，“你们放心吧，这样的好孩子，村里会照顾的……”
2020.2.23.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