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唐山大地震,心情一下沉痛下来。一时间,多少人丧命,多少人留下终身残疾啊!然而,想起那时的人那时的事,心又马上热起来。四十多年了,可谓人间沧桑。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多少奇人呼风唤雨,多少奇事令人耳目一新。但是,谈笑间,灰飞烟灭。唯有那旧人旧事,使人刻骨铭心、令人终生难忘!
我家住在天津市宁河县一个小村,地震那年我才十几岁。震前,我母亲发现屋外打闪,以为是要下雨了,到院子刚刚备完柴禾,大地就摇晃起来。母亲不但没有往院外躲跑,反去猛拍打同院邻居的门。屋檐上的土块落在她肩上,她还是拼命拍打叫喊。人们跑出来,冲她大吼着,“你快蹽!”
由于母亲的及时叫喊,同院的人们都及时跑出来,秋毫未损,只有母亲的肩被砸伤。事后大家都责怪母亲,“你站在院当中喊就行啦,还顶着死去拍门!万一出事儿,我们心里咋落忍?”母亲说:“我先知道的,哪能眼瞅着不上手?”
那时的人就是这样,宁肯伤自己,也要顾及别人。
震后几个小时,我们几家邻居的老幼合伙搭了一顶席棚。都中午了,刨人的男女劳力还未回来,剩在家的老幼也没有起火做饭(那时,我们村每人每年口粮毛粮是360斤,到次年六七月,大多数人家烧锅断顿)。听说后街的人们住在“河西一大片”水利工程的工棚里,孩子们可以吃点锅巴什么的。我们几个小伙伴商定,也想去工棚里吃点,却被家大人拦住了。
邻居大奶奶领我们去挑野菜,边挑大奶奶边嘱咐我们,“再饿也不能夺人家的食,夺人家的食缺德!”
直到下午一两点钟,我们这些老幼才吃上野菜饭。邻居大姐姐刨人回来往棚里一躺,喘粗气。大奶奶端来一碗菜饭,“啥也没有,都吃的这个!”一碗野菜下肚,大姐姐有力气了,她笑着问我们,“知道今天咱们吃的是啥菜吗?”我说,“不就是马九菜吗?”大姐姐告诉我们:“正经八本大书上都有它的名字,它叫马齿苋!”
马齿苋,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从此,我牢牢地记住了它。记住在那危难之时以它充饥的人们!
震后,重伤员被送到远处大医院,轻伤员留在公社卫生院。当时,公社卫生院院长叫徐宗付,50开外。他的老伴远在丰润老家,丰润的震情比宁河不轻。徐大夫夫妇又没有子女,领导和同志们多次劝他回家看看老伴。他说:“一个大夫,哪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再说,有当地政府、有乡亲们,会照顾好她的!”不久,从丰润老家传来噩耗,老伴震亡了。领导又劝他回去。他坚定地说:“咱们公社的伤员就是我的家人。我不能走,这个时候伤员离不开大夫!”徐大夫还多次下村,给受伤的群众换药。一次,他又来到我们村,人们又一次将他团团围住,大家诚恳地劝他,“您这大年纪,就少来几趟吧,换药、看病,我们自己去卫生院。”徐大夫指着我母亲,笑着调侃道,“这位,地着震还往邻居门上闯呢!现在震完了,我就不可以下村?”
平凡的话语,平凡的事迹,平凡的人们,在那危机时刻,又显得多么不平凡啊!
那时,不平凡的人,也在办着“平凡”的事。
安徽省的领导,不算平民百姓吧!
我村的李连生,如今提起他们依然热泪盈眶。那年李才十二岁,被人从废墟中刨出时,腿骨彻底折断,昏死。缓过时奄奄一息,被转到芜湖市一家大医院,又只剩下一口气。大夫、护士守护他两天两夜,仍不见好转,人们开始摇头叹息。这时,几位省领导来到病床前,详细询问了每个伤员的情况。一位领导摸摸李的胸口,撩开他的眼皮,坚定地说,“只要这孩子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一定要救活他!否则,安徽人民无脸见天津人。”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李苏醒过来。“这孩子得救啦!这孩子得救啦!”千里之外的安徽人,流出了欣喜的泪花。
这故事讲给当今某些人听,他们也许会觉得做作、虚假。但所有从那时走过的人,都会确信无疑的。
但愿这旧人旧事,能激起人们心中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