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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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春日序曲
天逐渐变冷，风雪越来越大
拥堵的道路拖不住回家的脚步
从时间中艰难剥离。把肉身
和影子拉近，来一次深度重合
腊梅和桃花开得正艳。笑声在
枝头荡漾，此刻身后的积雪
连同陈旧的足迹，纷纷败退
乡野间荒草乱石也为我们让路
我们亲临山坡和溪流，并驻足
于此。不断拾掇着斑白的旧事
为消逝的荒原添补色泽
在一帧帧的回忆中获得重生
我们乘坐春天的火车汇集而至
共举一杯熟地的药酒。脚下
每一寸土地吐露着春光
每个人抬头，都是一眸的明媚
二 祭灶文
记事开始，就在和灶台比高低
祭完灶王爷。母亲宽大的手掌
总会从灶沿平移过来，停留在头顶
上方。几公分的差距高下立判
灶房的烟火熏染着岁月。直到自己
不屑于这场不对等的比试，灶台
也慢慢变得衰老起来
管道堵塞漏风，火焰越来越小
面临轰然倒塌的时刻，我才幡然
醒悟。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灶台
用说不完的好话填补缺失，并在
它面前低头，承认我这一生的错误
三 扫房子
算好时辰，然后一齐出动
站在竹竿顶端的笤帚，像踩着
高跷的舞者，在房顶各个角落
摇摇晃晃地挥动着
三条抹布，争先恐后在水盆
净了一次次身。擦拭着方桌
柜子和窗户，使它们恢复光亮
不到中午，整个房子焕然一新
母亲在电话里一边唠起往事
一边数落自己的身体，打扫
单个房间花费很大功夫，拾掇
整个房屋需要两天才能完成
为方便清扫，许多旧物件丢掉了
唯有家里的木门一直不肯换
母亲说，每次有风吹过。门外
总能听到此起彼伏叫妈妈的声音
四 宰年猪
几声吆喝，把一头硕壮的猪
捆绑着抬了起来。阵阵欢笑声
把它送到村头支好的案板上
我倔强地站在院子中央，试图
阻止一场屠杀，但无济于事
躲在门后，偷偷抹着眼泪
在猪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
回忆它的一生。那是一年半前
抱在怀里，怎么也不愿放下的宠物
曾是割过无数篮野菜投喂的动物
也是我悄悄把满腹伤心事和委屈话
诉说的倾听者。一声嚎叫
撕扯起整个童年的神经
再次回乡。我终于站上村头
不远不近地看窜着沸腾热汽的铁锅
和即将见红的刀子，不动声色
这么多年，身体早已有无数把刀子
悄然穿过，而自己从未发声
五 年红
所有的红，都与春天有关
你看：一张张红纸，剪刀轻舞下
转瞬就变成绽放在门窗的花朵
当米面熬成浆糊，老人挥毫写下的
春联，也飞快贴上门框
一枚枚红色的祝愿钻进粮仓，床头
和猪圈。一切事物和美好开始
紧密相连，满院溢满喜庆的色彩
心底的缕缕暖意，托起纯真的笑脸
欢快的笑声。携手走进明媚的春天
春风轻飏，荡入家家户户
那些忙碌的身影，演奏着春天的
序曲。整个乡村都披上红色的衣袍
满眼热情的火，澎湃的潮
往复的日子，催生出了更多的新意
六 鞭炮
没有星光那般璀璨夺目，更没有
烟花一飞冲天的本事。它的命运
被一张薄纸紧紧裹挟着，谁也
窥探不到那颗封闭的内心
唯一和外界相连的引线，是它
身体内部绝密的通道。更多时候
它在静寂的时光中度过。不怕
被点燃，只担心遭受遗弃和冷落
它粗壮的形体，被琐碎的事物
塞得满满的，无论使出多大气力
那些捆在身上的绳索始终牵制着
始终没能向前跨出一米
也无法向后退出分毫。直到新年
钟声敲响的时刻，谁能拿出
颤抖的手，谁就能理解一颗
火热的心里，藏着多么深切的话语
七 守岁
我们围炉而坐。每个人掏出自己的
词语，在忽明忽暗的炭火中燃烧殆尽
孩子许下宏大的愿望和展翅的决心
笑声穿过老人怀抱里老套的故事
伴着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把天叫醒
长大的孩子，一个个离开了旧屋
爷爷和紧随其后的父亲，在接下来
一轮轮铺天盖地的风雪中，保持着
虔诚的姿态。拿出备好的祝愿
和自己一身的雪，将夜熬白
灯光昏黄地照耀着除夕夜里的母亲
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点鞭炮
潦草吃过年夜饭，孤身张罗起香炉
烛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祈福
撑着困顿双眼，成为最后一个守岁人
八 走亲戚
新年把寥寥无几的数人，从微信的
通讯录里提了出来。手指轻巧地搭上屏幕
不一会儿，连串的文字冒了出来
按下发送键，一下就走完所有的亲戚
慢慢暗淡下来的屏幕，也开始
如释重负。过后总觉得有些难过
淌过河流，再翻过几处山坡
小时候艰难的走亲再次呈现。泥泞的路
抱不住奋力跨越的双脚
十几公里外的亲戚，正烹饪着
可口的饭菜。装有点心的礼盒表达出心意
亲人们嘘寒问暖，家中小狗也围着团团转
三十多年前的场景，时而在梦中出现
醒来却是一场空谈。走亲戚也在错落时空的
等待里，逐渐变成一种遗憾
九 离别简谱
雪已经开始融化，路开始摊晾着
纷乱的步伐。我们忍不住回头张望
那些纵情的欢笑，幸福的泪水
都是即将封存的底片
时间的列车，从不容许我们滞留
有多少次温暖的相遇，就有多少次
不舍的告别。我们默默在心底
完成一次复盘，把短暂刻成永恒
要披上多少层雪，才能有
下一次的再见。我们走向归途
在人声鼎沸处努力开花，只为今日
心灵的抵达。梦从不遥远
怀揣着祝福与牵挂，我们再次
冲进人生的战场，与命运交锋
并全力以赴。在鞭炮声中走来的人
也有一枚炮仗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