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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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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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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的阿姨们

                       


      入住的小区叫“人才公寓”,一听名字就知道这里住着这个城市需要他们,他们又买不起这个城市的房子的年轻人。他们上班没法带孩子,只好让他们的父母从老家赶来帮忙。因此,每天的八九点钟,如果天气晴好,那些把孩子背着的抱着的阿姨,那些推婴儿车、拉婴儿车的阿姨,还有让娃娃骑在肩上的阿姨,纷纷聚在小区广场和草坪上,成为一景。他们操着各自不同土话和方言,无法把阿姨们的故事连缀一起,那就一一述说吧。

                   常阿姨

      要先说常阿姨是因为她每天的出场特殊,只见她,右手推的是空着的婴儿车,左手扶着骑在脖子上的小孙子;她竭力地向前探着头,走起路来像母鸡觅食那样抻缩着脖子,孩子的屁股一半做在她的肩上、一半做在脖子上,两只小脚一左一右,耷拉在她胸前的肩胛下面,小手略显紧张的摁着她的脑袋上,北方人管这叫“骑马卡”。常阿姨本来就是高挑的个子,再有小孙子在上面给她长出一截,如同岭上起峰,更显崇崒。她和她的小孙子就是这样招摇而来。有人跟她搭话:“阿姨。你要小孩子这样,不危险吗?”她不以为言地说:“怎么会危险呢,我小孙孙硬实着呢!”听了这话,那人自己找个台阶:“啊,是挺壮的啊,过生日了吗?”这时她更不屑了:“那有呢,我小孙孙才八个月!”言外之意,就是我小孙子比别人家的孩子硬朗——为了显摆,才做着如此高难姿势么?

      来到人群儿,放下婴儿车。她并不着急把孩子放下来,只是停下脚步稍作休息,她还要驼着小孙子在人群里转悠一圈,小家伙好像懂得奶奶要彰显“我最棒”的意思,乐得张着的两只小手直往一起拍。——这样一来,人群里可就炸锅了,在车里的小宝宝让抱着,抱着的要往肩上爬,纷纷要体验在高处的风光。

                霍阿姨

       小区的环境很好,空地都是草坪,草坪上栽种着各种观赏树和花木。在东西两块草坪的中间便是运动场了。霍阿姨总是老早的来到这里,但是她不去占据那些热门器械,而是坐在靠西边的花池墙上。趁她探着身子双手扶着婴儿车与她的宝贝孙子促膝之时,来打量一下她的相貌吧。她的年龄大约在五十六七岁的样子,浓密的短发比较随意地散布着,头顶偏左一点有一缕颇为滑稽的白发,远处看好像一枚发卡装饰在失去光泽而显灰蒙蒙的头发上,到了近处便瞧出是岁月弄人的抚杂;一头沧桑的下面还是沧桑,她脸上的皱纹刻得极其深奥,与她身后修剪整齐的蔷薇相比,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稀疏的眉毛挂在惺忪的眼睛上面,把个本来好看的瓜子脸搞得疲惫不堪。只有在她挑逗小孙子玩乐的时候,她满脸的疲倦才能作出倏忽之间的短暂腾挪。

      人若睡不好觉怎么会挑起精神呢,霍阿姨的小孙子只有七个月大,小家伙好像知道自己的金贵,也很会体现他的贵重,晚上睡得晚不说,就是睡了也是两三个小时一觉,醒了就要有人陪着抱着,抱着还不足以彰显他号令的完美,——需要抱着他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走动,有些不在腔调的哼唱那是必须的。等到孩子睡了,霍阿姨急忙上床摆好姿势等待“沉睡罗汉”的点化,刚有迷糊的意思,那边又有了动静,又要进行新一轮的哄唱。

      带孩子真是个苦差事呢,但是霍阿姨无论如何也不会惊扰到儿子和媳妇,因为他们白天还要在公司打拼。

      霍阿姨是农村人,家住湖北。她的儿子来上海有六七年了,在一家大公司做研发,前年结的婚,媳妇高学历也有份让人羡慕的工作。可是俩人的薪水还是难以购买房子,只能租用七尺之榻,漂泊上海。霍阿姨看他们的压力太大,就跟他们讲:这里房子贵,咱回家那里找份工作吧。她的儿子回话说:我们干这样子的活,回那种小地方找不到工作的。

      听得霍阿姨一头雾水,我儿子名牌大学毕业,为啥到小地方更加不好找工作?霍阿姨决定等一会儿小宝贝睡啦,往老家打个电话问问她的老公。      

                   田阿姨

      田阿姨是东北长春人。看样子她好长时间没有染发和烫发了,她的发卷慵懒得毫无表现欲望,刘海分向两边,露出额头的发跟儿的白已经有厘米高了;她脸上的棱角跟她家乡的季节一样,四季清明;眼睛不大却让清瘦衬得倍有精神。田阿姨的外孙女还有三天就一周岁半啦,小家伙越是笨笨磕磕的越是要跑起来,弄得田阿姨气喘吁吁跟在在后面,像是抓逃犯或者赛跑。带这般大的孩子虽然不比报着累人,但是你得聚精会神的看着她,怕她磕到,碰倒,费人精神。

       她把来女儿家带外孙女誉为第三次就业,她说她是接父亲的班在铅笔厂工作,刚干了三年厂子黄了;那时,当然不能叫她田阿姨,叫她大号——田锦绣,她还没有嫁出去,妈妈就总在她面前唠叨:这个不中意、那个不行事,这下好——工作都没了,连个说媒的也没了。还用妈妈在哪掰开饽饽说馅的数落吗,她的心情早已糟糕透了。在家呆了两年,田锦绣的工作和她的爱情一样挂在天边的云朵上,没个着落。后来父亲打听到街道办主任有嗜茶之好,便翻出老辈传下来的青花长嘴瓷壶,她捧着不知是爷爷、还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宝物,万分不舍万般无奈地敲开主任家的门。兴许是主任于老青花瓷壶中品味出被搁置的愁苦,第三天就来通知她到街道幼儿园做阿姨。

       如此说来田阿姨到了花甲之年算是重抄旧业喽!别看她这次就业没有薪水,干得却是蛮有精神,颇为上进。按她自己的话说,老有所用,活得值了。

                   夏阿姨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难哄,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大人对孩子太过娇惯。爷爷奶奶惯、外公外婆惯、爸爸妈妈惯,一人管教众人心痛——这面纠正孩子毛病,还没等孩子哭出声呢,世界大战抢先爆发。一但娇惯成癖,就很难去掉。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实施娇惯程序的人。

      现在夏阿姨就在这个程序上煎熬着,宝贝孙子太任性了,他要的东西或者要作的事情,按照当下的说法——必须是秒赞,夏阿姨的动作这里稍慢一点,小孙子便嚎啕大哭。有一次,小宝贝在床上玩耍玩具,玩了一会儿他就腻了,抓起一样就往地上扔,他奶奶捡回来,他扔下去,这样往返几个来回夏阿姨的鬓角见汗了。夏阿姨说,宝贝,不要丢了,再丢会摔坏的。小宝贝还扔,夏阿姨索性不去捡啦,她的孙子便嚎哭起来。这样一来就有了问题,哭声传到隔壁来瞧外孙子的外婆耳朵里,外婆就像有狼叼了她的外孙子似的,风急火燎地赶过来,口里数叨道:“喂喂,是娃子的亲奶奶不是,舍得孩子哭哟,喔喔,晒在这里哭,哭成这个样子,好恶毒心喽!”听到这番“大道理”,夏阿姨抢白道:“你心痛娃崽,你抱过几回呀。还不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痛。”一句话捅了马蜂窝——这会儿,小宝贝的外婆撩开哭坏孩子的主题,扶手打掌地数落起夏阿姨来了。儿媳妇回来更是嫌她:“孩子哭坏嗓子,一辈子的事情。那么大岁数了还不懂吗?”……夏阿姨哑言,不是有口难辩,而是有口不能辩。夏阿姨心想只要你们解气啦,不波及我的儿子就好。

      再重的农活也没让夏阿姨掉下一斤肉,到这里不到一年,头发就拔出白丝,眼眶也深了,人也瘦了一圈。即使这样夏阿姨哄孙子依然爱意浓浓。膝下之欢,哪能轻易而享呢!

                         雷阿姨

       不管苦与累,和谐不和谐,顺心不顺心,阿姨们大多任劳任怨,赏心愿意地哄着、伺候着她们的小宝贝——隔辈儿亲,让她们演绎的透彻之极。唯有雷阿姨与众略有不同,她对阿姨们说:“干嘛忍气吞声啊。和她们干,生闷气要生病的耶!”

雷阿姨快人快语,并且很有主张。她不会让在她身边发生的事情悄无声的溜掉,而且事不隔夜必得抖落出来。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可是雷阿姨家发生针鼻大点儿的事情,不出当天阿姨们准都知晓。

     “……昨晚媳妇嫌我炖菜咸啦!我跟她说了,不可口你可以自己做呀,要想吃现成,就别挑三捡四……”

     “上班?谁没上过班啊。谁没上着班伺候孩子呀。哼,现在的小人儿,一点苦都不吃。生个孩子,这个家就搁不下她了……”

     “让我把老家的两处楼卖掉一处,来上海交首付。我有那么傻吗?到时候我们老俩口两手空空,要是人家不待见你,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啦……一个儿子怎样啦,不养你照样……儿子孝顺怎样啦,媳妇给你气受,照样直戳你的心窝子。买不起,买不起就憋着呗,租房住呗。能年吃年用就行了呗。”

    “又要生二胎啦,负担重了,要我们帮一把,帮多少?有这一把,就有下一把,无底洞的……我跟他们说了,养不起干嘛要二胎?!”

    “媳妇说要离婚。我说别拿离婚吓唬人,要离婚赶早,你头天走喽,以我儿子的条件,第二天我就再给娶个回来,说不定娶到本地姑娘有现成楼房呢。”

      说到楼她更有雷语:“买楼?上海的楼,卖给鬼的啵。五六百万,鬼能买得起啦。——哎!哎!你们算得啦,一万块的薪水,得还两辈子的债啦。”

     “哪天惹我不高兴,我回老家——走人啦。我受了一辈子苦跟谁说去……孙子?孙子当然我要带走啊!”

       雷阿姨每天都有她述说不尽的事情,阿姨们也愿意听她指天画地的演说,即使她说的有些不怎么在理的地方,她的经验无法效仿;但是,如果有一天雷阿姨不来,她们的心里便像是空落落的呢。好像雷阿姨喋喋不休的事情,还是跟自己也有一点刮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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