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蘑菇

许是长时间受困于水泥建筑之中的缘故吧，大巴车到了山脚刚停下，我们便蜂拥而下，如同觅食的山羊，纷纷钻进山林里。

我是在临近中午时碰见局长的，他从树林里出来，很远就向我喊道：

“你看我手里是什么。这蘑菇太漂亮了。”

“真好看。”虽然没太看清楚，我还是附和着。

“看，这斑点多好看。”

“是挺美的。”到了近处，更是赞同局长的眼力。

“你看这纤长的蘑腿儿，像似少女的美腿。”局长进入了审美程序，“瞧这菌环，多像那美腿上超短裙……”

“好看！好看！”我没有找到适当的赞美词。

“啊，我的运气好棒。”

“是很棒，祝贺局长。”我调动出一切笑肌。

其实，那长腿花盖又有菌环的蘑菇，是毒蘑，可是我不能说，说出来局长该多么难堪啊。怎么能在领导面前显示你比他懂得的多呢，尤其是现在，我的职务有个提拔机会。我恨不能马上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他手中的美丽蘑菇是有毒的，让别人揭开好了。

没想到局长偏偏缠住我，说：“今晚去我家吃小鸡炖蘑菇。”

“我是不吃蘑菇的。”我大吃一惊，急忙找借口说：“这几天我还闹肚子。”

“好蘑菇是滋补身子的，懂得养生的人都视它为宝。酒能驱走你胃里的寒气，正好我家有瓶好酒。”

“局长，不行。我妈打电话让我下了班到她那儿，说是有要紧的事。”我的脸都要紫了。

“瞧瞧，见外，见外了不是。小季啊，不是我说你，我们之间有那么生疏吗？”很显然，局长的邀请已经升级了。

我后悔当初没有把真话讲出来，告诉他那是毒蘑。现在更是不能说出来，若说，岂不是当初有故意谋害局长之嫌。看来我是引火烧身啦。烧身也得烧啊，拒绝了局长的邀请，就是拒绝联络局长的感情，那后果可想而知。

到了局长家，局长采纳了我的建议，把小鸡蘑菇分开做，即

清炖鸡和蘑菇炒青椒。这会儿，我只能是顺水推舟了。

饭桌上，局长淘到宝贝似的赞叹：“蘑菇青椒看着就养眼，都不忍破坏了这道风景……”

“是啊，局长，咱就别吃蘑菇啦！”我急忙附和局长。

“嗨，我这不是说句玩笑嘛。美味就是用来享用，来，尝尝美丽蘑菇味道如何？”局长说着……

见局长把筷子伸向蘑菇，把我吓得魂飞天外，我意识到完了、完了——他这筷子下去会有两种可能发生，一是他当仁不让自己品尝，二是他体恤下属让我尝鲜。其实，无论哪种情况发生，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情形不同罢了……无论如何我的人生都要从“美丽蘑菇”开始暗淡下去。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眼看局长的筷子在“美丽蘑菇”上面盘旋下坠，我亦飞起筷子，档住了局长欲取之物，好似两件兵器的绞杀，一个欲取，一个镇守，厮杀同时，我高声大喝：

“局长，手——下——留……”

“留什么呀！再美丽的食物也是吃的，不是瞧的。”局长不屑我的兵刃，改霹雳式变为太极式，慢了下来。

 “看着！多愉悦心情啊，吃了实在可惜。”我好像在劝局长立地成佛。

大约停了几十秒钟，“小季啊，吃个蘑菇值得婆婆妈妈的嘛。我来尝尝味道如何。”局长说着，一个“蜻蜓点水”就把蘑菇叨起。

当时吓的脸大概成猪肝了，我张开嘴巴，不知所措，情急之下，我大打一声“哈欠”……

随着我那勇敢、及时、丢人现眼的喷嚏，“美丽蘑菇”上布满了我喷出的食物。桌面上热闹了，桌下肃静了……只有我忙不迭声的向局长和他的家人表示失礼。

“封杀的好。说不定这蘑菇有毒，不中吃呢。”局长拍手称快，视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有所料。

谢天谢地，局长终于说出有毒了。我马上恬不知耻地说：“是啊，吃蘑菇很容易中毒的。”我甚至庆幸我那睿智的喷嚏，阻止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顺情说好话很容易混淆是非，而是非终究是掩饰不住的……”接下来，局长和颜悦色地、语重心长地、义不容辞地跟我谈了一番话，让我汗流浃背，无地自容……

我张大嘴巴，想再打个喷嚏，但是，没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