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养鱼记

的确，我家辉煌的鱼缸，不是闲云绕身的我所为，而是朝九晚五并且经常加班加点、在职场里打拼的我的儿子的杰作。因为这种草缸养鱼，决不是有了闲情逸致、随便就能养成功的，其中装备的配置、水草栽培、鱼苗选择，以及建立生态系统所需要的技术要领，尤其是对完美的孜孜追求所需要有的能力和耐力、细心和信心。

起初我并没在意他的养鱼行为，我想，无非就是选个明亮的鱼缸放养几条观赏鱼呗，没啥难办的。可是，在他搞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便生出要记录下他的养鱼经历的想法啦。

2022年的冬天，全民正经受着放开“新冠疫情”管控的考验。元旦放假自然不便出行，可我家的快递却接踵而至，鱼缸还没到，水草、水草泥、火山石……七七八八的便捷足先登了，我说七七八八的意思是我也叫不出那些物品的名称。3号的傍晚，鱼缸到了，元旦的假期也到了，他匆忙的吃罢晚饭，便急于安放鱼缸、装设备、添彩石的忙到十点多钟。……就这样，他用上下班的间隙在家开始装备鱼缸，先是摆石铺泥，接着便是植草栽花，这可不是简单的抚育花草，而是像园艺师那样精撰细琢地赋予它们秀美的形体来装点大地的一隅。等他栽完花草，可鱼还没入缸，我便疑问：“鱼缸的主角啥时入住啊？”儿子告诉我，这种草缸需要养鱼先养水。可就是这先养水的难度便给他来了个“下马威”，——通常，有一周的时间生态系统就建立起来了，鱼缸里的水便会清澈；而现在，鱼缸景观虽已初现，红的、绿的、蓝的，高高矮矮，错落有致的水草把鱼缸装扮起来，但水质就像那雾霾，混混浊浊，大煞风景。刚开始以为是循环系统问题，拆装几番，问题不在这里；后来便加大了换水的频率，效果不大；折腾了三四天才发现是有一种彩石在作祟，原来这是种假卵石，遇到水便分解出白色粉末，鱼缸岂有不浑浊之理。看来国人是真累啊，你得知识渊博，得通晓各个领域里的假货——这是题外话，打住。不过，草缸建立生态环境的难度更激发了他的兴趣，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是他儿时就具备的特质；既然干了就要把它干好，严谨地去征服困难；也就是说困难反而激发了他去征服的欲望，这倒符合一个搞研发人的性格。这么说吧，那些天他拆卸和换水的认真劲儿，连我个老朽都觉厌烦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十来天，鱼缸终于澄清了，清亮程度让我惊鄂，按照现在网络用词叫它空气缸，比较贴切。鱼缸里的水仿佛不复存在，如同空气无形无色，那花那草也就像在田畔无拘无束的肆意滋生着，五彩的鱼儿不就是随风摇曳的花朵吗！住足鱼缸前，你即是观景亦是在欣赏妙趣横生的童话剧。几句顺口溜虽不成章，尚可窥我是时心境：

我家鱼缸赛仙池，玉液琼浆眏俊蔚。

草沃绿洲风不渡，鱼儿嬉戏水成文。

草缸养鱼的迷人之处在于它的生态系统，不用格外给鱼缸增氧，是因为鱼儿呼吸那些水草所产生的氧气，鱼粪是不用人工清理的，因为鱼粪滋养着水草。但这里有个关键问题，那就是鱼粪过多也会滋养出很多黑毛藻或绿毛藻，从而又抑制了草的生长。这时便需要养清道夫和虾来消耗这些藻了——别看那些黑壳虾其貌不扬，它的体健若何可是鱼缸的晴雨表；憨态可掬的清道夫，整日吸附于鱼缸四壁擦拭污垢清理毛藻妥妥的环卫工呢；身材苗条且生有花斑的蛇仔鱼，奋力探寻底沙中的蛋白虫、涡虫；笨拙的杀手螺，缓缓游走于花草间扑杀小杂螺……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相眏成趣。这条生物链看似简单，却浓缩了自然法则。每一种生物之间既是制约又是依附地生存着。一旦有不和谐的音符出现，便会给水草和鱼儿带来灾难，毁掉鱼缸的美感。因此，保持鱼缸的生态环境，远比当初建立生态系统要繁琐得多，前面说过，这里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来完成一次次地观察鱼、水质测试、灯光调节、换水等等。

所有这些事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喂鱼啦。喂鱼也成了我的趣事。当我手上的料盒展现在鱼缸前，那料盒似乎成了签到屏，金顶燕鱼、孔雀鱼、红绿灯、宝莲灯、红鼻剪刀……纷纷抢着来刷脸签到。五彩纷呈的鱼儿在绿畔盈阶、红英映日、晶莹澄澈的水里游弋、嬉戏，如诗似画的景观，如同置身于大自然的天籁之中，让人陶醉！尤其是它们追逐抢食太有趣了，鱼料刚入缸时比较坚硬，鱼儿吞不下，它们就像龙戏珠那样用嘴吸吮着，但是这样的“龙珠”不可能“人人”有份啊，没有得到的便来个“龙口”夺珠，但失去的并不气恼和沮丧，而是又欢快的寻找新的目标去了，那飘逸的转身透露出的洒脱，足以让遇到一点挫折便怨气冲天的人自叹弗如。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是被儿子的惊喜喊醒的。清晨，他刚打开鱼缸的彩灯便像孩童似的叫嚷起来，孔雀鱼产崽了。他的喊声就像磁铁一样，一家人都围了过来。——在坊间，每逢春节的墙上的年画要有鱼，迎新年的餐桌上更是少不了鱼的加盟，其寓意是——有鱼即有余，有余粮有余钱，有鱼就是发了财啊。这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兆头，全家人的惊喜不亚于推开房门撞到了金元宝。儿子忙不迭地把鱼崽捞到事先准备好的小网盒里——有点育婴箱的意思，因为孔雀鱼崽会被大鱼吃掉。小鱼崽虽然小到不及 “小蝌蚪”，看起来都费眼力，“踉踉跄跄”的游曳起来，昭示了生命初始的萌动与坚毅的美，同时也为我和老伴制造了烦恼——多少个鱼崽呢？我俩及尽所能地数啊数、查啊查，老伴儿使出了“韩信乱点兵”也没点出麾下多少兵马。看到我们发窘，儿子在一旁的建议颠覆了我们的认知——用手机拍下来。其实颠覆我们认知岂止这一桩呢，就整个鱼缸，无时无刻不在给我们惊讶——鱼还可以这样养呀？虾为啥成了“关键先生”呢？清道夫又如何成为的“劳模”？草淹没水里为啥憋不死呢？……鱼缸前，我沉浸于“刘姥姥”的懵懂之中。

都说人上了年岁总是好回忆，总是愿意拿昔日的事情与眼下的事物比。这不，此时我便想起在家乡的一次养鱼经历，其实说是养鱼不如说是捞鱼；那时，大儿子读高中、小儿子刚念初中，这年放暑假回来，大儿子提议去捞鱼，他说咱们这里有一种“细鳞鱼”，问我到哪里能捞到。说起我这两个儿子打小儿就喜爱抓鱼摸虾的，在家抓不到人，去村前的小河一准逮个正着。说起捞“细鳞鱼”得到吉兴河的上游去，要三四十里的路程。那天一早，全家四口做上了我驾驶的载重三人的破旧“港田”摩托车，一路向西、向岚气缭绕的深山迤逦而行，准确说应该是跛足而行——上岭，车马力不足爬不动，俩儿子下来推；下岭，车太重会推的刹车失灵，儿子还得下来拿木棒“打掩”。好在沿途的风景没有辜负我们，群山仁慈地把我们揽入了她临摹千年的画卷之中，昔有“舟行碧波上”，我言“车游松涛间”；更是让我体验到了引领的自豪。记得那次只捞到十多条“细鳞鱼”（太稀少），倒有“鲫鱼”“马口鱼”“串丁子”“泥鳅”前来凑数，也算不虚此行。由于路途颠簸，回到家，仅有三条“泥鳅”能游动了，俩儿子不忍心活着的“泥鳅”变成美食，便找来罐头瓶子装上水——权且是鱼缸，要试着“泥鳅”在家能养多久？可是，第二天一早起来罐头瓶做的鱼缸空空如也，三条小泥鳅无冀而飞，后来发现我家养的花猫在地桌底下大块朵颐。气得小儿子怒喝：没见到你捉到老鼠的懒猫，作恶到挺在行。因此，猫在我家失宠，猫成了一个不务正业专门偷腥的家伙，从那时起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猫。

有友人来，都赞赏我家的鱼缸清亮辉煌，好看炫人。这时，老伴儿就打开话匣子：都是我老儿子有心——看他爸有病出不了户外，就在家造景，让他足不出户能有临水观鱼、近山听泉的亲近自然的情趣……

这话听来虽有自卖自夸的嫌疑，而我整日驻足鱼缸前痴呆地赏景、养眼又养心确实是实情，更是道出了老儿子乐此不疲地伺弄鱼缸养草养鱼的初心。记得在一本书里读过这样一句话：生活的本质是暗淡和痛苦的，有了彼此的牵绊，便点亮了人生……

是啊，我的晚年风景靠着儿子来打造啦，就像我当年带着他们爬山越岭去寻找有鱼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