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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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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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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蛙声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是我从家乡回到城里来的当天夜里,被窗外合欢树上的蝉鸣鼓噪的难以入睡,从脑子里翻出南宋诗人辛弃疾的吟颂。或者说是耳畔喧嚣丰沛的蝉鸣,让我想起家乡落莫的蛙声。

村子坐落在完达山的边缘,向北望去就是著名的三江平原。这里,一条漫不经心的土丘,迤逦蛇行地在西面打了个弯,犹如一条蟒龙在回望日出,蜿蜒之中便蛮有爱意地把小村揽于怀中。因此,小村取名龙发村。我和老伴是在夏日时节,回到家乡的。此时正是庄稼拔节季节,田野里满眼是幽幽的葱绿,放眼望去真像条绿色蟒龙盘亘于此,那么,到了冬天它便是条银龙喽。

没到家乡的前几天,妹妹就把老屋收拾得妥当,当然要花费些功夫,毕竟房屋在我们去上海以后,已经空置三四年了。即使屋子里擦的窗明几净,家具摆设还是居家时的模样,不像经年没人住的样子,但从迈进家门那刻起,还是有空旷落寞的感觉袭来。首先是院子里原本铺了红砖的地面,已经被蒿草覆盖,它们虽然是从砖缝钻绽而出,但旋即吐叶展蔓,肥了腰身……此情此景我不免叹谓,种了一生的庄稼,铲除了无数的杂草,难道是它们来寻仇报复我不是?接着是我看到屋檐下布满蜘蛛网的燕窝,显然,很久没有燕子在此栖息了,燕子去了哪里?是怨恨我们的出走,没有与它相伴而冷落了它,才使它迁徙的吗?总之,一进家门我就被愧疚的心情所笼罩。

虽然月亮百般的温情摩挲,村庄依然冷漠如霜。偶尔有几声狗吠,马上又恢复寂静,就像广袤的田野是消音系统似的。从嘈杂的市井来到静谧的乡村,真是让人一时难以入睡。我默默地数着狗的吠声和蛐蛐的叫声,或者说是在搜索一切能够听得到的声响。数着听着,感觉还缺失什么。我问老伴,你不觉得缺少什么叫声吗?她没有给我答案。我只好搜肠刮肚的寻思。我猛然想起来了,是悦耳的蛙声。老伴却说,都三更天了,哪还能有蛙叫。我说,不对,好像打落黑起就没听到蛙声。

那么,那悦耳的蛙声,哪里去了呢?

蛙的叫声能催人入眠,村民们颇有体验,是大家认同的。夏日的夜晚,天气闷热,人们难以入睡,当听到“咕——哇!咕——哇!”那沉稳、绵延、节律均匀的音符,便感到有丝丝凉意袭来,继而睡意渐起。即使有孩子闹觉,大人就拿青蛙吓他,“听!蛙精来了!”那排山倒海的蛙鸣声,吓得他立码拽来被子,把头捂起来。

说起青蛙,它可是农民的好帮手呢。因为它专吃害虫,并且肚量惊人,据说一只小小的青蛙,每天竟能吃掉七十多条害虫,一年下来它就能消灭一万多条害虫。这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如果在你种垧八地的稻田里,能有“一个排”编制的捕虫“能手”,还会惨遭虫害吗?因此,老乡们打心眼里喜欢它、保护它。不要听“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膈应人”那句俚语,好像老乡们对它很无奈似的。这里说的“癞蛤蟆”,也是青蛙的一种,它没有青蛙生的苗条好看;它小腿大肚囊,满身的皮囊癞嘟嘟的,生得及丑。即便如此,一旦有“癞蛤蟆”蹦到村民的跟前,或者真的蹿到脚背上,也不会对它施暴,残害它。是啊,人们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那么,唱丰年的蛙声,哪里去了呢?

记得我刚上中学的时候,这一天,没等放学我们便逃了出来,几个淘气的小伙伴纠结一起,来到“草甸子”捉青蛙。在稻田埂上很容易捕捉到青蛙的影子,若要真正捉到它,可没那么简单;在我弯下腰来就要摁住它那一刻,就见它大长腿一蹬,“噗”地一声蹿进稻田,稻田里的水刚才还是清澈见底,随着那声“噗”而混浊起来,青蛙借着浑水逃掉了。用上了吃奶的劲儿,半个下晌的功夫才捉了三只青蛙。面对这个战果,我们是谁也不愿拿回家去的,不是我们谦虚,而是不敢让爸妈知道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时的学校“白卷先生”受宠,因此做没做完作业,爸妈不怎么理会;但做错了事情,父母可不会放过的。那天回到家,满身的泥浆还是让我漏了底,妈妈的“鸡毛掸子”给我长了记性。

人们对蛙的喜爱,还缘于它有一付漂亮的歌喉。蛙的叫声,古人称“蛙鼓”,音色如鼓,震耳发馈,激昂如战鼓,让将士们血脉贲张;今天,我们幻化不出那万马奔腾的场景,却像欣赏交响乐队的演奏,一断一续,一强一弱,极具韵律,让寂寞的大地有了快乐的旋律。蛙鸣不但愉悦耳麦,更能给人智慧。那时生产队照顾我刚下学干活,安排我到“看青队”,就是看管集体的庄稼,也就是说白天看住牲畜吃庄稼、夜晚看住贼人偷庄稼。八月的玉米已经灌满浆能“啃青”了,有天夜晚,民兵排长领着我们三人巡逻,行进间,排长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尔后带领我们直奔村东路口,好像守株待兔那样守候着,过了有段时间,排长又一惊一乍地让我们不要出声……“贼人”是被逮个正着。怀着好奇,我就问排长,你咋判断的这么准呢?他狡狯一笑,含糊地说是青蛙告诉他的。后来我知道他的判断来自蛙鸣,原因是青蛙警觉灵敏,一有响动,马上停止鸣叫。那时我们村四周都有青蛙,若它们亮起歌喉,说是歌声如潮,比较妥帖!

就是这如潮的蛙鼓,如今哪里去了呢?

我和当年的小伙伴,当今的老伙计们一起唠家常时,就说起我的疑问。有人说,其实你在家那会儿,这蛙就少了很多啦,只是那会儿没在意就是了。有人叹喟,说,是啊,渐年的见少,过几年还不得灭种了。将近七十的老村长,是我的表哥,他说,都是农药惹的祸,能药虫的药能不药蛙吗?于是,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听说城里人吃蛙,可没见谁来捕蛙呀。是呀,一定是农药把蛙药死了。你说咱们国家这么先进了,咋还不研究出光药害虫不药蛙的药呢——多么质朴的呼唤呀。

是的,我和我的老乡们盼望着,那远去蛙声,有一天能重新在田野里响起,听到它们歌唱的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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