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老板

         车老板

          袁波

   说起老板，人们自然联想到当今市场经济下，那些身价百亿的大佬，仰或小食杂店的经理，无不是我们赞叹的老板。但是我今天说的却是计划经济时期，在农村驾驭马车的车把式。是黑土地上的农民称谓的车老板或大车老板。是电影《青松岭》赶着马车，“延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的车老板。
   要说车老板那可是生产队里举重若轻的人物 。首先得有技术，就跟现在开汽车得有驾驶证一样。能把一大挂马车“嘚！嘚！嘚！”在场院遛上几圈，确实得有两下子。外行的人别说你能不能把那三匹马拴上车，就是人家给你套上你能不能赶走也是两说的。那技术里讲究个腔正、身轻、鞭稍准。身轻是说人要勤快，手脚麻利身子灵巧才能就熟于车上车下、鞍左鞍右。腔正就是“驾——喔——吁”喊起来要字准音正而腔圆，牲口听得懂你的指令，才能顺头顺脑的听候你的调遣。鞭稍准确切点说是那大鞭小鞭甩起来要稳准狠，狠是训服刚上套的小牲口的杀手锏。记得有一年，队里从满洲里买来两匹马。其中有匹铁青马更加难以训服，十多天都没人能把它套上。从外队请来我的大伯，他不多不少一大鞭子下去；待那马竖起的前蹄着了地，就见它的耳脖后开了口子，马痛得浑身肉发抖。他摸着马头眼泪就下来了，半晌，他拎起套包牵过缰绳，铁青马屡屡乖乖的进了车辕。一鞭子下去打在啥地方是有说道的。这里不妨介绍一下我的家乡驾驭马车的门道：往前走喊“驾”鞭子打在牛马的后腰，往左拐喊“吁”鞭子打它的右面，往右拐喊“喔”鞭子要打它的左面，站住喊“吁”音重拖长音鞭子迎在它的头面。
   其次是人品。说到这儿有必要赘上一笔：生产队时期大车或者犁杖出去干活，需要给牛马带些高粱豆饼一类的草料，歇气的时候给它们补充能量。可是，遇到爱小的老板偷着拿回家喂了自家的猪鸭。我们大队的七生产小队一车老板（不便说出姓氏），往家捣腾了三、五回就败露啦，挨了批斗还招到众乡亲的啐弃。“养马比君子，”马是人们生活和生产的重要工具，更是主要财产。人们养马要像善待君子那样呵护它，珍惜它，关怀它。那么，使用它的车老板呢，更应该是君子喽。那十几匹马、十几头牛可是生产队里的大半个家当啊。若落到不精心的人手里，沟沟坎坎翻车打捂，没晌没热伤水结症若死伤一匹半头的；直接损失自不待言，耽误活计更是不容小覷。春种秋收三大忙季若死个牲口，挑了一副犁杖几百亩土地怎样耕啊，那事儿可就大了。因此，璘选车老板是生产队里干部和社员非常慎重的事情。按照当时的话说“爱社如家”是必需的，使唤哑巴畜牲干活良心眼得放正，车老板若是“专捏老柿子、鞭打快牛”趟地不用半天那牲口准趴蛋。
   稳重的性格、丰富的经验更是竞选车老板的本钱。——这么说吧，车老板是生产队的依靠、骨干、精英。出类拔萃的人物，做出的事情也让人意想不到。说话是在分田单干的头二年，我的大爷。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老车把式。这一天上午他扶犁趟地，快到地头了他抬头一望，就见东岗尘土飞扬过来一队人马。京吉普在前，接着是三轮、四轮拖拉机。他一看这阵势知道是公社开拉练会的车队，他眼睛一眯缝，来了戏耍的道眼儿。只见他紧撵几鞭子，犁杖到了地头刚好挡住车队。他瞪大眼睛装做挺着急似的，“啪、啪”两鞭子下去，三匹马一抖搂蹄一扭秧歌，就乱了套了。只见他左手拎犁、右手擎鞭，慢条斯理地跟马支上了黄瓜架，——扭上秧歌啦。在场的人看出他是故意的，又说不出他的错处。吉普车下来的人来了脾气喊道：“你这是故意捣乱！快让开！”……
  “ 牲口一累，就不听话！我有啥法子。”他辩解说。
  “我是郑书记。”搭话的是领导，不愿跟他费话的意思。
   他一听，更不含糊：“我也不是付老板。”他把姓氏的郑，故意听成正、付书记的正了……

    现场是开拉练会各个生产队的头头，回去后自然把它当笑话讲了。后来经过人们添枝加叶的口口相传，真就成了一则笑话。那是因为笑话里寄予了对旧体制的抵抗呢。
   在生产队能抱杆大鞭子，当上车老板是很了不起的美差事。给谁家出趟车拉烧柴，运房草，挣得公分不说，还有好酒好菜伺候着。谁家迎娶送嫁，谁家来宾送客，哪出事儿车老板都得是座上宾。
   “我那差事，如今没人稀罕了。现今儿个，从春到秋都是机车干的活。出去串个门，还是我儿子开轿车拉着我。”
   赶了一辈子马车的我的大爷，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