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是个地道的农民,进城前一直在家放羊,后来受农村打工潮影响,才把羊卖给别人,来到城里,办起了一家羊汤馆。
起初,羊汤馆的规模很小,顾客也很有限,一天消耗不了多少羊肉。老常就从附近的市场上批发羊肉,以供羊汤馆之需。但随着生意一天天扩大,羊肉用量也渐渐多起来,再从市场上买肉,就越来越不划算了。于是老常开始摸索着买来活羊,自己宰杀。
放羊和宰羊尽管都是跟羊打交道,但二者有天壤之别。一个是为了给羊儿创造更好的生存条件,一个却是要剥夺羊儿们的生命,这对老常无疑是一次挑战。但为了能给自己创造更好的生存条件,老常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人类往往就是这样只顾自己,所以一个漂亮的转身,老常便由从前的羊倌摇身变成了宰羊的屠夫。
自己宰羊远比从市场上直接买羊肉复杂,首先得会挑羊,因为羊的品种不同,肉质差别会很大,价格也很悬殊。另外还得懂羊儿是否健康,如果不小心买来病羊,不但会影响生意,而且还将受到卫生检疫部门罚款,后果很严重。好在老常放羊出身,这些倒也难不住他,真正让他头疼的其实还是羊儿的价格。
在市场上买羊,当然买得越多就会越便宜,往往是买一只的单价要比买两只贵很多。但老常小本生意,拿不出钱来一下子买两只或更多,只能一只一只买来宰杀。羊汤馆为此增加了不少成本,老常为此常常感到心疼不已。
终于有一天,老常从市场上牵着一大一小两只羊,乐呵呵地走回了羊汤馆。
他老婆很吃惊,赶忙迎上前去问他:“你哪来那么多钱,一下子买两只?”
“没看出来?这一大一小是娘儿俩,小羊羔半卖半送,母羊也不贵,加在一起也就一只公羊的价钱。咱们今天算是捡到便宜了,哈哈!”老常高兴得合不拢嘴,俯身拴好了两只羊。
“哟,那还真不赖,你打算先宰哪只?”
“当然先宰母羊了!羊羔先留着,等养大了再宰岂不是更划算?”
“嗯,那就听你的!快点宰吧,后厨都要断顿了!”
“好,你去准备吧!”
支走老婆,老常有工夫坐下来点了颗烟,很惬意地一边吸,一边看着眼前的羊儿,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的一幅画作。
一大一小两只羊此刻正曲蜷在一起咩咩地哀叫,叫声哀婉,此起彼伏,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悲惨。突然,母羊止住叫声,开始不停地舔舐小羊的茸毛;而小羊也像个懂事的孩子,赶紧往母羊的怀中挤了挤,并抬起头仰视着母羊,仿佛在询问,又像在安慰。
老常一阵恻隐,一股热流竟止不住涌上眼角。他立马站起身,“啪”地甩掉烟头,避开了这一画面。
不远处,他老婆正端着一个塑料盆款款走近,盆里放了一把屠刀。塑料盆血红血红的,猛一看,明晃晃的屠刀不像是放在盆中,倒像是插在一颗心上。看得老常心慌意乱,赶紧闭上眼睛。
老婆走到他跟前,看他双目紧闭,便放下盆子拿手捅了捅他,问道:“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老常睁开眼,含糊地回答:“没事儿,可能是坐久了,头有点儿晕。”
“那就开始吧?”老婆说着,拿起屠刀递给了老常。
老常木然接过屠刀,但刚才的画面仍残留在大脑皮层上,令他无法平复,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儿来说:“不行,我得先去洗把脸!”说完,便把屠刀随便往地上一撂,迈动脚步,匆匆走开了。
老常的怪异把他老婆弄得一头雾水,她冲着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能耐不大,毛病不少!”
等老常再次回来,发现他老婆正在跟母羊角力——一个拉着绳套死死地向前拽,一个则梗着脖颈拼命地往后坠;小羊则趴卧在一边,依旧咩咩地叫着。
“快来搭把手!这畜生劲儿挺大,我一个人还真有点薅不住。”看到老常回来,老婆冲他嚷道。
“别拉了,等会儿我来收拾它。”老常瓮声瓮气地说完,开始四下踅摸,“刀呢?”
“什么刀?”
“屠刀,宰羊的屠刀,怎么不见了?”
“我刚才不是给你了吗?你放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我去洗脸时没带刀,应该就在这儿,咋就没影儿了?”老常一边嘀咕,一边低着头继续搜寻。
他老婆重新拴好母羊,也开始帮他寻找。但俩人找了半天,依然没有见着屠刀的踪影。
小羊仍趴在原地,却停止了叫声,老常耳边立刻安静了许多。这让他感到奇怪,不由得瞥了一眼小羊。刹那间,宛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老常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走过去拉扯小羊,试图把它挪开。但小羊拼死抵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奈之下,老常只好俯身将小羊抱离地面。不出所料,就在小羊趴着的地方,那把明晃晃的屠刀赫然闪进了他的瞳孔。
尽管有所预见,但老常还是一下子懵了,抱着小羊呆呆地杵在原地,瞬间变成了一根木桩。他老婆走近一看,也傻掉了。
几天后,老常和老婆关掉羊汤馆,带着一大一小两只羊回到了农村。
于是老常再次转身,重新做起了羊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