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乡

 江南水乡，亦城亦乡，如诗如画，沁香淡雅，极富神韵。我的童年就身处这样一幅诱人的水墨画之中，遗憾的是现在已不复存在，甚至一张照片都未曾留下，只能凭借记忆或许能复原一二。

 一、诗忆童年

童年是美好的，回忆童年更是美好使然，一组七绝勾勒出内心深处梦里水乡的美好。

之一、最美莘溪

黛瓦粉墙青石路，莘溪河畔少年家。

不忧冷暖甜如蜜，静谧江南伴细娃。

之二、理想少年

学海无涯勤自勉，红旗一角系心中。

箪食瓢饮知足乐，四季清恬理想丰。

之三、青春不老

斜阳疏影桑榆晚，故里和风往事稠。

纯美青春不毕业，十年窗下李郭舟。

四、钢铁柔情

梦里莘溪清如许，小桥流水已成空。

童心犹在思无尽，钢铁柔情醉眼朦。

二、莘溪之韵

记得小时候家门前有条河叫莘溪，莘庄因此得名。虽称为“溪”，几经变迁已然成“河”。莘溪东通横沥港西接竹冈塘，长约1.2千米，莘庄古镇沿莘溪而建，镇上百货店、油盐店、杂货铺、小吃店、理发店、中药铺、手工坊、当铺、茶馆、老虎灶一应俱全。小片瓦、镂花窗、排门板、青石路，使这座始建于南宋度宗咸淳年间、距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的古镇无不散发着浓郁的江南气息，至今难以忘怀。镇的尽头有一座花园，1930年松江泗泾人杨昌贤在莘庄镇小西街临莘溪河滩地建园植梅，占地面积16.5亩，取名莘野梅园。1951年7月，上海市人民政府批准市工务局园场管理处接管莘野梅园后，进行园林改造，定名为“莘庄公园”。1955年上海电影制片厂故事片《家》摄制组在莘庄公园取景，拍摄了“丫鬟鸣凤与三少爷觉慧梅园抒情”和“鸣凤投湖前再走梅园”等情节，莘庄公园因此声名远扬。

莘溪虽不长，却有风格迥异大小桥梁17座，桥名五花八门，质朴而不失内涵，与相邻建筑风格和商店功能浑然一体、相得益彰。如“莘龙桥”、“登云桥“、“财神桥”、“典当桥”、“永济桥”、“混堂桥”、“杨家花园桥”等等，一看桥名便知附近的商业功能和所在位置。其中尤值一提的是全木质结构的平桥，位于古镇最繁华地段，桥身呈H状，桥面宽约4米，是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平桥因桥面宽敞平整而成为小贩们设摊的好去处，每逢集市桥上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爱凑热闹的小伙伴们泥鳅似地往人缝里钻，引来主妇们阵阵笑嗔。较之其他16座桥，平桥是莘溪河上名字最为直白平淡的，想必是为了反衬十字街头的热闹。

三、童年趣事

我家住莘溪南岸平桥堍，每天清晨都会被楼下临街桥面上小贩的叫卖声唤醒。白天十字街头人群熙攘，小桥流水垂柳倒影，河中小舟穿梭，莘溪虽小却承担着小镇日常生活所需的物资运输重任。那时没有夜市，一到傍晚店铺便陆续上排门（打烊），行人渐稀。灰暗的路灯下原本不太宽敞的街面顿显空旷幽静，河中偶有船只驶过，远处蛙声阵阵。晚上如果没有大人陪同，我们是决计不敢独自出去玩耍的。

　    平日里，令小伙伴们垂涎驻足难以移步的当属十字街头的糖果店，而一分钱二粒的长方形“奶油咸味糖”（一种甜中带咸的硬糖）和二分钱一小包俗称“老鼠屎”的“盐津枣”（陈皮和盐加工而成）就足以满足一天中对味蕾的需求。浓郁的儿时味道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南岸民居前有一条数米宽的青石小道，名曰“河南路”，是古镇的“外滩”。清晨，河南路上主妇生炉青烟袅袅；傍晚，莘溪河边邻里纳凉木屐声声。而到了白天这里便成为小伙伴们写作业、嬉戏玩耍的广阔天地。弟弟小我三岁，既是玩伴，又得尽哥哥义务，我不得不一心二用。记得小学头几年的暑假作业大部分是在河边树荫下完成的。

儿童时代既天真又无知。离家不远处就是沪杭铁路莘庄站，小时候很喜欢结伴去那里沿铁轨漫步、近距离感受呼啸而过的火车轰鸣声，现在想起甚为后怕。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塑料、海绵制品都还是稀罕物，不仅贵而且很难买到。听稍大点的伙伴说牙膏加肥皂搅拌后能制成海绵便信以为真。回到家中偷偷将牙膏、肥皂水倒入碗中使劲搅拌，至泡沫泛起，置于床下静放，期待奇迹出现。第二天，大人们上班后就迫不及待地取出，见到的却是一碗浊水，令我大失所望。

爆米花是儿时最喜爱的零食，味佳且能充饥。每当遇有爆米花师傅在河边摆摊，小伙伴们就会手捧一罐罐大米、玉米、黄豆排队等候。炉火上架着黑乎乎像大炮一样的爆米花机，师傅一手旋转一手拉着风箱，极富韵律。数分钟后，师傅竖起爆米花机套进袋子高呼“响啦！”，小伙伴们便捂着耳朵四散躲开，随着“嘭”的一声一团白烟升腾而起，小伙伴们欢呼雀跃，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各类生活物资凭票供应是那个时代的一大特征，家中粮票、油票、肉票、豆制品票、蛋票、布票、香烟票、肥皂票等五花八门种类繁多。西瓜紧俏时甚至须凭医生开具的发热证明才能买到。家附近有一家粮店，对买米的印象很深。买米不仅需要粮票还要出示购粮证，粮店里的米储存在上方的木桶中，购买时口子一打开米就会流入下方的计量口，这时你得赶紧把米袋套入出口，随着营业员一句“张好！”，称重好的米便顺着出口刷刷而入。偶尔也会见到里外没有配合好米洒落一地的现象。

小时候很乐于为父母做事，以此来证明自己长大了。一次，母亲做菜时忽然发现酱油用完了，让我去买。我很兴奋，一手拿着空瓶一手接过一毛五分钱屁颠而出。此时平桥上已没有小贩，显得空荡，透过桥面缝隙可以看到清澈的河水，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钱，快步来到油盐店，举起空瓶递上柜台，营业员阿姨一句“小朋友，拷啥？”，却把我问愣了，我早把妈妈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只得悻悻而返。回家再次确认是拷一斤酱油后，为了不犯同样的错误，我走一路念一路，终于完成了任务。至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烙上了出门不忘母亲嘱托的印记。

四季轮回，陆续带上红领巾的小伙伴们每每走过平桥，总有莫名的兴奋，理想似火，也让平桥充满生机、莘溪充满活力。

四、蓦然回首

莘溪河，承载着古镇的历史，莘溪水，流淌着童年的故事。只可惜莘溪于1965年被填没，改建成今莘浜路，河上之桥也不复存在。

梦里家乡梦里事，人之最美人之初。弹指间，当年的小伙伴均两鬓染霜，而青石路旁的小桥流水，莘溪河畔的水乡集市，临水而筑的粉黛民居，十字街头的五尺微童，也已成记忆。倏尔心生一念：如果莘溪保留至今，那该多好！

很多时候，朝闻暮睹太平常，往往会让我们充耳不闻、熟视无睹，更不懂得珍惜。一旦逝去，才恍然曾经的美好和价值，实为人生一大憾事。幸好，有珍藏的记忆聊补此憾于万一，亦是一个钢铁汉对童年的留恋和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