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寒柳，如是而已——悲情才女柳如是

风中寒柳，如是而已

——悲情才女柳如是

世人皆知李清照，谁人曾忆杨影怜；风光旖旎的虞山脚下，那满目蒿草的坟茔，又埋没了多少恩怨情仇与未了余情啊。

“对影闻声已可怜，玉池荷叶正田田”。提及“影怜”二字，我们总会不经意间想到我们熟知的顾影自怜一成语，但又有多少人知晓，这充满孤独忧愁的词，会与拥有传奇一生却终未能逃脱宿命的“女侠名姝”息息相关呢，而这位女侠如今又有多少人了解呢？没错，她就是明末时期闻名江南的才女，并为近代著名国学大师陈寅恪称赞为“文宗国士”的，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而她的自号便是这使人闻之悲从中来的“影怜”。

柳如是自幼命途多舛，倥偬伶俜，正如她的自号般，形单影只，又宛若浮萍飘絮，漂泊无定。生于底层的她，自幼便为众人唾弃，豆蔻年华时好不容易被一大户人家欣赏纳为小妾却好景不长，待主人仙逝后又被驱逐出门庭。自此漂泊羁旅，再次沦落风尘，卖艺秦楼楚馆，服侍高门大户。幸得在大户人家那里饱读诗书，最终因才貌出众，名噪江南。然而，虽已名震青楼成为秦淮翘楚，但她对爱情和幸福的追求却永不停息，她也在终日苦苦等待自己的如意郎君，的确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她为之愁苦时，一位名曰陈子龙的读书人出现在她眼前并瞬间让她痴迷陶醉，也无意中点燃了与她的爱情烟火，二人意笃情深，情投意合，而她也再次落籍从良，与她心中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大才子相恩相爱，琴瑟和鸣。然而她自以为可以与相爱郎君相守一生时，命运又一次深深刺痛了她脆弱娇小的心灵，一日陈子龙原配大闹南楼，最终她再次被残忍驱逐，继续踽踽独行的混迹秦淮之滨。而此时，或许是曾与陈子龙之间的如胶似漆，使其从中增添了一份家国情怀罢，这次她不再是为自己遭遇而终日郁郁寡欢，她开始关心天下大事，她在心中为自己树立了一位偶像，一位她顶礼膜拜的文坛巨子，即南宋著名爱国诗人辛幼安辛弃疾。随后她又从幼安词《贺新郎》的名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中假字为名，定曰“如是”，从此一个流芳百世的芳名开始在江南大地上熠熠生辉。

不久后的一日，柳如是在游览杭州岳武穆祠时恰逢旁人谈论，得知满清蛮夷大举入侵，北方战事正酣，百姓流离失所。她便愤然题诗“海内如今传战斗，田横墓下益堪愁”，荡气回肠，鼓舞人心，将满腔热血溢于言表，号召天下英雄效仿秦末之田横，誓死不降，坚决奋战到底使之精神万古流芳。也就是这次让她有幸与江南名士、东林党领袖钱谦益相识，一见钟情的她，便再次坠入爱河，而这次她或许真正冲破了命运的束缚。期间好友还为其物色良缘，但都被她一一婉拒，因为在她此时的心中，只有与她忘年之交的钱谦益才算是自己真正的如意郎君，她为此还曾寄雅兴作诗：垂杨小院秀帘东，莺阁残枝未相逢。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在最惬意清幽的环境里，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与芳香馥郁的桃花相得益彰，教人心身陶醉啊。如此堪比唐朝大诗人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佳句甚是惊艳世人，同时也让钱谦益赞不绝口，二人也因此往来密切日久生情。钱谦益还为其专门营造了居所，提名我闻，涵义“如是我闻”，典出鸠摩罗什译著之《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至此钱柳之间感情日益升华，以至海枯石烂。钱谦益后来为了给柳如是足够的幸福，竟可打破传统习俗，以“匹嫡之礼”迎娶她，即便遭到众人唾骂，但依旧不改，博取天下人之所笑，只为心爱之人而已矣。

然而，当所有人都以为钱柳这二位妄年爱人可以凭借各自的满腹经纶，诗酒唱和，相敬如宾，共度一生时，命运的恶魔再次给二人当头一棒，也让后人叹惋不已。正当二人同眠共枕正欢愉时，生养他们的大明灭亡了，满清贼子的铁蹄已经踏遍江南，是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钱柳二人见此怒火中烧又力不从心，二人只得约定于花朝节（农历二月十五日）祭奠花神后投湖自尽，以身殉国。本以为二人会以此悲情收尾，怎料得钱谦益竟想苟且偷生，一句“水太冷，不能下”也让柳如是开始厌恶这位郎君，最后钱谦益甚至可以抛弃名节，北上称臣，这让柳如是彻底看扁了钱谦益，至此二人感情不断破裂。钱的苟活与柳的坚贞形成鲜明对比，同时让钱臭名远扬。然而最后由于在京城寄人篱下，加之被柳的坚贞不屈所打动，钱谦益最终毅然决然辞官回乡，重拾名节，与柳如是一道，效仿田横岳飞，大义凛然，反清复明，还不断支援民间抗清运动，二人感情才出现好转。但，随着复明大计以失败告终，钱谦益也因此被清军关押，二人的感情再次陷入危急，而此时柳如是也已经怀上了与钱谦益的爱情结晶，即便如此，她依旧为了拯救夫君而不辞辛劳，奔走呼号，最终散尽家财救出了已是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钱谦益。余生的日子，二人归隐山林，远离纷扰乱世，好似一切又回归了平静，又回归到最开始的煮茶斟酒，吟诗作赋的田园时光，但这一切却真如梦幻泡影，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钱谦益去世后，由于钱家人对柳如是百般刁难，又要密谋瓜分钱老遗产，柳如是为了守住这些遗物便愤然悬梁自尽，结束了自己坎坷艰辛的一生。

柳如是就这样去了，世人将其与钱谦益合葬于常熟虞山脚下，她也可以继续去追随自己心爱的郎君了，而自此留与人间的也只剩下了她那传奇多舛的人生往事以及文采飞扬的佳作了。纵观柳如是的一生，早年被掠卖于秦楼楚馆，一生三入风尘又三次从良，虽桃李之年嫁与知命之年的老翁，但这看似恩爱的生活，最终依旧难逃宿命羁绊，难以实现追求一生的理想。虽然胸怀天下，一身肝胆，但终其一生事与愿违，终了只留下那回首经年尽是泪语的遗憾与悲凉。

柳如是，一个生错时代的才女，一个上天百般折磨的人间斗士。在电影《柳如是》中有一处经典的桥段，好友董小宛出嫁时，由于乃倡女之身，只得于夤夜悄然嫁娶，而且终生没有正名。于是那一刻柳如是便望着花轿远去的背影，默默点燃了烟花，那火树银花照亮周围的一切，既为好友做最后的送别，也让这逐渐迸射的火花燃烧着自己的命运与内心的一切，当然还有那凄凉悲惨的人生。至此，我们不禁会问，上苍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位温婉可人，才貌双绝，贤惠体贴的女子啊?这一切都是为何啊？她的前世又到底犯下了何种孽缘啊? 云云。然而，这样的问题或许永远也无人能解了，或许只能让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断的去追问，仅此而已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柳如是惊艳了一个时代，她的传奇也传阅了千秋万代，她那凄凉痛苦的人生也在不断地控诉着那个极不公平的岁月，而她这一切，如今的我们也只能理解为命中注定了，正如她的名字那样：风中寒柳，飘摇无定，如是而已。

附： 藏头诗：惜柳如是

惜悯多情梦中身，柳絮飘摇苦浮沉。

如若上苍堪怜恤，是岁芳华更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