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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海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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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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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的微笑

时值金秋,参观完贫困户新拓展的产业项目,已是夕阳西下,披着落日撒下的余晖,我沿着蜿蜒曲折的水泥路,往村部的方向赶,想着我的驻点村就要脱贫摘帽了,想着我的贫困户已经全部脱贫,我感觉脚步轻盈,心情格外舒畅!

回想起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我的心情起伏不定,充斥着离开与不舍的矛盾。可以说,在这大山深处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徘徊、孤独、忧伤、温暖、欢笑交替轮流上演中度过的。想到远离家庭的孤独和他们带给我的愤怒、忧伤,我恨不得马上就离开;但想到他们给我带来的温暖和幸福,我心中又有些依依不舍。想着想着,禁不住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三年前,我从市里调到县城来工作,开启了我与贫困户的友好帮扶之旅。根据县里的文件精神,我作为驻点村第一书记,除统筹全村的扶贫工作外,还有五户帮扶联系户,在我的五户贫困户中,每户都各有特点,个个让我费力伤神。

林少钱户,人如其名,真是穷到极点,家中三人,一个瞎眼老太太,一个高度近视眼的弟弟,唯独林少钱四肢健全,却满身缺点,不务正业,赌博喝酒倒是有一套,两兄弟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依然是单身汉一个。

李富贵,名字倒是很响亮,但他的人生却没有一丝亮点,似乎跟富贵扯不上半毛钱关系。李富贵是特困供养户,六十岁开外,国家每月发放的补助及养老金大概800多元。如果精打细算,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老人年轻时身体有病,耽误了治疗,落下病根,尤其是脑袋不灵光,与人交流十分困难,如果不是本村人,你几乎不知道咿咿呀呀地说什么。他也不喜欢和村里面的人来往,亦或是村里面的人不喜欢和他来往,真可谓是“鸡犬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说实话,驻村第一年,我没能找见他一次,村里人都说他早出晚归,不知道一天都在忙啥?最令人担心的是扶贫工作明察暗访频繁,如检查组碰巧见到他,问他问题他听不懂,只会摇头晃脑,势必造成更多的误会。

黎树岸,是我帮扶的贫困户中情况最好的一户,老两口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两个女儿很有出息,嫁在省城。他们在家养鸡、养鸭、养鹅、养鱼,自食其力,日子过得滋润,因为住房不达标,“被迫”成了贫困户。

杨衡户,俩兄弟一起居住,是我的贫困户中,劳动力最充足的一户,杨衡、弟弟杨进、弟妹王哨云都是劳动力,有两个侄儿,一个上初中,一个还上幼儿园,初中属于义务教育,基本没有教育支出,唯幼儿园需要开支,所以,他们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负担可言。两兄弟及弟媳都在外务工,家庭收入可观,因为住房不达标,成为贫困户。

杜洪记户,名字起得挺有意思的,乍听其名,极似百年老店的商号,但是,这个“老商号”与他的现实生活不太相符。杜洪记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儿,十年前老婆或是不堪忍受贫穷或是其他原因,独自跑了,杳无音讯。但也许是有着“百年老店”的深厚底蕴,在关键的时候,洪记老店又迎来满店春风。

在我刚出任驻村书记时,看到如此复杂的情况,虽然心理早有些准备,但说实话,还是感到很憋屈的,怎么接手的贫困户,都是贫苦户中的“钉子”,我想别人可以接到“钉子”户,但我不能,因为我作为第一书记还要负责统筹全村的扶贫工作。那时,该从何下手帮扶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座不可攀越的大山,横亘在我驻点扶贫道路上,弄得我整天寝食难安,不知如何是好。人们都说急中生智,但很明显我急得不知所措,想起来,还真是惭愧万分。冷静后,我想“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情况有多复杂,问题有多严重,都要勇敢去面对,路难不难走,走得好与否,走了才知道,帮扶能不能干好,干不干出成效,干了才知道。

这户人难找

我按自己的思路去做了,发现问题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糟糕。先说那始终找不到人的贫困户李富贵吧,确实要找到他,真是要下一番苦功夫不可,我驻村的第一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这位神出鬼没的人物。

2019年,根据他收入情况,他达到脱贫标准了,镇政府也是这个意思,对政府的意思,我理解和支持的,毕竟扶贫任务重,脱贫一户是一户。但要他脱贫,必须解决好两件事,一是找到他本人,二是把他的房子翻修一下。我把我想法报告给镇政府,政府决定以代建的方式帮他建个60平方米的新房。

同时,我开始打听李富贵的社会关系,问村干部,但村干部知道的好像并不比我多,并且他们害怕我说他们工作漂浮,不了解下情,还跟我倒了不少“苦水”,弄得我挺不自在的,后来我又向其他村民打听,但听到的只有三个字“不知道”。我想,都在一个村生活,怎么能不知道,相必一定缘故。带着这个如浓雾一样的疑问,我继续打听。

“苦心人,天不负”,6月的一天,我从村里已经80多岁的老人杨仲恒口中得知,李富贵在这村还有蛮多亲人。在村里面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姐姐也嫁在村里,如果加上侄儿侄女侄媳妇等,那就更多了。但遗憾的是由于李富贵活成这个样子,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来往,跟陌生人没有太大的差别。我想这也许就是这些年帮扶干部始终找不见李富贵的原因所在。说白了,他们之所以形同路人,是因为他们嫌李富贵给他们丢人。因此,在谈及李富贵和他们的亲戚关系的时候,村民就唯恐避之不及了。

幸运的是,遗憾中似乎也隐藏着那么一丁点曙光,那就是在他的众多亲人中,他的侄女李春妮、侄女婿杨明忠和侄媳妇范春桃对老人不错,老人也很听他们的话,杨仲恒老人还告诉我李富贵侄女婿杨明忠的电话。不过最后杨仲恒老人还再三叮嘱我说:“不要说是我说的”。

从老人最后叮嘱的话语,我能猜到,老人也害怕惹麻烦。拿到李富贵侄女婿的电话,我拨了过去,正如杨仲衡老人说的那样,杨明忠人不错,挺热情的,我把李富贵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他表示今后会配合我的。挂电话前,他还跟我说:“我这个伯父挺可怜的,脑袋不灵光,说话也不清楚,你帮扶也挺不容易的,如果有需要,就跟我联系"。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2019年镇政府预脱贫名单,李富贵的名字已经赫然在列。接到政府预脱贫名单后,我开始整理李富贵的脱贫佐证材料。整理中,我发现李富贵的养老金从2018年9月份就停发了。人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停发了,带着疑问我去镇社保办了。

“他的养老金停发,是因为他没有进行认证”。镇社保办社办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若无其事地说。

“谁负责认证”。我显然有点生气,我生气是因为她的态度,好像李富贵养老金停发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这种态度不能不让人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她。

“村干部和镇社保办”。她慢悠悠地说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帮他认证。”我显然更加恼火了,于是,带着责备地的语气质问道。

“要他本人来才能认证,还要提供身份证和银行卡。”说着,说着,那姑娘有些不耐烦了,接着就拿文件依据出给我看,那熟练的把式就如同早已准备好的一般。一副责任不在我们,是他自己不来认证的,我们有什么办法的样子,看着就让我鬼火万丈。我彻底懵了,心里面想,如果这样的话,还要你们干什么。不过我知道,这不是生气发火的时候。

于是我继续耐着性子问:“如何补救”。

“你下载一个APP,自己去给他认证就可以了”。她回答道,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死样子,好像在说,你爱认证不认证,关我什么事呢。

我很无奈,心想这社保办明显是在推卸责任,我又想村干部都找不到李富贵,我那有那么大能耐找到李富贵呢。但还是要给他认证的,否则,收入证明拿不到,李富贵脱贫就只是我和镇政府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了。

于是,带着试试看的想法,我又一次拨通杨明忠的电话,并在电话里把认证的事情跟他说了。

“你的说的事情我清楚了,马上联系村里面的亲戚去找”。杨明忠在电话那边直截了当地回道。

大概下午六点钟,我第一次见到李富贵,虽然早已听说他生活邋遢,生活自理能力极差,但看到他以后,我依然还是吃惊不小,他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洗过一样,开胸外套的衣角衣领一上一下,极不协调,而他本人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摆摆,跟那风中摇曳的柳树一般。

认证的时候,李富贵有点害怕,由于语言的障碍,又加上接近傍晚了,光线不太好,一个搁在平时三、五分钟就能搞定的人脸识别就持续30多分钟。认证结束后,我点了一支烟给他,他首先不接,可能还有些害怕,他侄媳妇范春桃叫他接,他才接,不过,我发现李富贵似乎对我有了一些好感,通过这次接触,虽然交流上磕磕碰碰,问答间时常牛头不对马嘴,让我时不时紧张着急。但结局是完美的,起码开了一个好头。所以在回村部的路上,我心里还挺美的,一方面是因为我真心为李富贵做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让他继续领养老金;另一方面我对他的帮扶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这一步也是一年多来一直渴望并致力迈出的一步,现在终于实现了,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继续做他脱贫材料,头痛的事情还是找人,虽然知道他侄女婿的电话,但也不可能次次都麻烦人家,况且人家远在外地,尽量少一次是一次。往他家跑了好几回,都没有见到本人他。

有一天,说起来还真幸运,我在村口的小河边碰到他侄媳妇范春桃,也就是上次协助我给李富贵做养老APP认证的那位农村妇女,当时,她刚好洗完衣服,准备回家,我跟她说要做李富贵的脱贫材料,这位农村妇女是个热心肠,她叫让我去李富贵家门口等,她去找找看,我在李富贵家门口等一根烟的工夫,李富贵跟在她后面不大情愿的来了,她把我的意思跟李富贵说了,但李富贵一脸疑惑不解,他不知道我们为什要用手机给他和他的房子照相,磨叽了大半天,才跟我去他的新房,我很快完成了水电路及房屋材料的收集。

随后,我像上次一样给他点一支烟,这次他没有拒绝,而是直接放在嘴里悠闲自在抽了起来,看得出,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对我少了一些戒心,多了一份信任,也不像以前那样拘谨和害怕了,叫他做的,他都在侄媳妇的帮助下做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而这个消息就来自眼前,来自于面对面交流中。

在近几年来的帮扶中,我们县贫困户与帮扶干部的抵触,语言冲突其实不在少数,不少干部还因此被问责,说他们冤也不算冤,说他们不冤,也有点冤。有些群众固然难缠,但若花心思琢磨,纵有千难万难,也能迎刃而解的。

后来,我还跟李富贵见了好几次,每次见面,李富贵都是傻乎乎的笑,显得十分开心,看得出,他已经把我当朋友当亲人了。说实话,我早就把他当亲人了,第一次见他我就心生怜悯,觉得这个老人怪可怜的,还暗暗发誓要在接下来的帮扶中,好好的帮助他。我深深的知道,我们这种“新”关系,是来自对方对我的信任,尽管他可能还叫不出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三番五次的来找他。遗憾的是他还是听不懂我的话,还需要他侄媳妇充当“翻译”。幸运的是在一次次的接触中,他也越来越配合,没有再给我出难题。

再后来,我见他家里没有电视,还缺少一些炊具和一台洗衣机,就向镇里给他申请一台电视机,并用自己的扶贫津贴给他买了一些常用炊具和一台洗衣机,看到这些,李富贵非常激动,紧紧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好像握着不是我的手,而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生怕一不小心就从手中丢失一样,还说一连串我没有完全听懂的话,也许这是他一生中说话最多的一次,虽然我没有完全听懂,但我依然是很开心的,至少我更加肯定他把我当亲人当朋友了,愿意在我面前说一些掏心掏肺的话就足够了。

一个脑筋不太清晰的孤寡老人,国家实行精准扶贫战略,他是这一战略的受益者,国家不仅通过政策补助解决了他的生活开支,而且帮助他解决了住房问题,又给他买了电视机和一些生活用具,相信,他会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在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下安享晚年。

不信,治不了你

说起林少钱,这哥们还是挺“逗”的,好吃懒做在村里如果他排第二,我想是没有人敢号称第一,更让我气愤的是,他还喜欢打牌耍钱,聚众喝酒,好像跟钱有仇一样,手上一旦有点,不花心思把它弄完心里就不爽。三年来,跟他接触不算少。

2018年根据他的家庭收入,他是可以脱贫的,镇里也打算让他脱贫,但我多少有点犹豫,林少钱也十分不乐意。当时两兄弟虽然都外出务工,但村里面的人都说,不知道他兄弟两在广东做什么,有的说是在外面检废品卖,也有的说是在外面帮一个小吃点洗碗。我问他,他又不恳说实话。他嫁在外地的姐姐还说:“每次回家都要我垫付车费”。这些情况真真假假,一时也核实不了。但如果情况是真的,让林少钱脱贫确实不妥,但也不排除他姐姐在故意说谎。一句话,情况不明,底子不清,如果错脱了贫,不但铁定要返贫,我们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他姐姐对镇政府安排他脱贫的事心怀不满,在电话里把我和村干骂了个遍。最终,我们决定再帮扶他一年,把情况搞清楚,再让他脱贫。

2019年初,镇里面决定取消林少钱户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一家三口,一个月有七八百元的低保一下就没啦,这下子,林少钱坐不住了,来来回回找我反映。一天,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林少钱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开口就大声嚷嚷:“我们家那么贫困,你凭什么取消我家的低保,如果不解决,我跟你没完”。嚣张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但我就像没有看见他那张牙舞爪样子一样,阴阳怪气的地说:

“这个时候哭穷了,打牌喝酒潇洒的劲哪去”。他被我这么一问,刚刚那股颇为嚣张的气焰仿佛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看得出他很不服气。看着他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软了下来,我赶紧趁热打铁地接着说:

“现在国家的政策这么好,年年都有产业奖励资金,你们家地那么多,劳动力充足,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喝酒打牌上,我跟你好好合计合计,把今年的产业抓起来,不仅可以解决吃饭问题,还可以有不少的收入,多好的事情啊!”

听我说完,他的情绪好多了,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丝淡淡地微笑。

“那就麻烦你今后多多指导了”。说完,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转身就灰溜溜的走了。

但事情还没有完,刚送走一个,我的电话又响了,我低头一看,是他姐姐林少英打来的,本不想接的,因为他姐姐可不像他那样好糊弄。我刚一接电话,他姐姐就在电话跟我吼上了。

“你怎么就把我们家的低保给取消了呢?”

“阿姐,这是政府根据家庭收入而作出的决定,林少钱家有两个劳动力,没有必要领取最低生活保障金了,取消你家低保的理由非常充分,我也没有办法。”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的时间过去了,我还没有听到那边的声音,本以为她觉得我讲得有道理,就此打住了,刚要挂电话。她近乎咆哮的声音那边又响起了,我赶紧挪开贴在耳朵上的电话。我想这那是女人,分明是一个泼妇,一只可怕的母老虎。

“那我母亲不是没有劳动能力吗,而且常年都小病不断”。

“人老了,都是这样的,她本人有养老金的,够她的开支了。”我在电话里继续跟她说着。

但林少英,还是不依不饶,在电话那边继续吼叫:“够开销吗?打针吃药不要钱啊,我看你们这些扶贫干部眼睛都瞎了,真是不知道我们农村人的苦。”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乖乖,我不知道农村人的苦,别说我在农村长大的,以前也吃了不少苦,就这些年,我一直在农村扶贫,我不知道谁知道,我仿佛觉得,在那一瞬间,我听到人世间最大的笑话。但我还是忍住性子继续跟她说:

“这样吧!你回来帮他们申请,我也会如实反映你们家的情况,如果镇里没有意见,我们是不会反对的。”

嘟、嘟、嘟三声,电话挂了。

2019年4月,林少钱母亲陆小翠的精神状态不好,大有离世之兆,因为据我了解的情况,2019年,陆小翠已经95岁高龄了。林少钱回来照顾他母亲,我们接触的次数就多一点。我想既然回来了,那也不能单单照顾老人,如果在照顾老人的同时还能搞点种养不是一举双得的事情吗?因此,我就专程去了他家,想跟他来开阵势,来一场“龙门阵”。

“少钱哥,这几年在外面到底做些什么,得钱吗,得多少呢?”

听我这么问,只见他一脸的不屑和不解,大有一种我收入几多,跟你有什么关系的样子,又好像在告诫我别“猫捉老鼠,狗管闲事”。但还是极不耐烦地说一句。

“没得钱”

“不可能吧,在外面务工的人都说,现在农民工的工资挺高的,尤其是在江浙广东一带,比我们县里的公务员工资还高呢,你在广东务工,怎么会不得钱呢?”我继续试探着问他。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干脆把头转过去,似乎根本不愿搭理我。我见他如此,心里极不爽,脸上顿时有一种火辣辣地感觉,我想我这是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啊!越想越鬼火。但我可不是认输的人,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既然软的行不通,那就给你来点硬的。我在心里盘算着。我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你呢。我心里这样着。于是,就十分生气地说:

“好!好!好!,好得很,你不是不愿意搭理我吗?那以后你也就别找我了,什么优惠政策,什么补贴之类你爱找谁找谁,别找我。”

说完,我感觉特别解气,舒坦,还没等他反应过,我霍然起身,迈开大步,高昂着头,径直向门口走去。我以为自那次后,我可能要好长时间才会跟他联系了。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到门口,林少钱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用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臂,苦苦哀求道:

“别,别,别,袁书记,我知道错了,早上打牌输钱了,心里不痛快,才对你爱答不理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本来,我确实打算好好的冷他一段时间,但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也就软了下来。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也许余怒未消的缘故,我还是十分生硬地说道。

“听你的,都听你,行了吧!”他接过话说道。

看得出,这家伙是嘴服心不服,特别是“行了吧!”三个字,听起来特别刺耳,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因为至少我已经在气势赢了他。

“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缓和一下语气,慢悠悠的说道。

“我在广东打工,每个月有4000元的收入,生活开支大概一个1000元左右,能剩下3000元。”林少钱老老实实地说,就如同在回答法官的询问一般。见他如此诚恳,我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不露声色的继续问他。

“那这几年,起码有七八万的存款了。”

“没有。”他简单的回道。

“怎么会没有,少说也应该有四五万才对啊!”

但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林少钱再次把脸转了过去。我甚为不解,心里又咕咚起来,这家伙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带着好奇我偏着头看了过去,一看我才知道,这家伙一脸的悲泣,就像是死了爹娘一样。见他如此,我觉得有些冷场,就风趣地说:

“哥,别难过了,没有就没有,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袁书记,不是的,按理说,我确实应该有那么多存款的,但是这些年,自己经常赌钱,全部都输光了。”林少钱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悲悲戚戚,声音哽咽,几乎要哭了出来。

“那你早上还去赌钱,难道一点教训都记不住吗?”我生气地说道。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手痒得难受。”林少钱倒是很直接,颇感无奈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陷入思考中。在我们国家,赌钱是非法行为,是被禁止的,但这些赌徒也很善于伪装隐蔽,惯赌一般都有自己的眼线,确实也难以被发觉。本来,这种事情是国家有关部门的事,但他已经严重威胁到我的贫困户利益,必须想办法制止,否则像林少钱这种有赌瘾的贫困户要想脱贫几乎是比登天都难的事情。于是就声色内敛地继续问道:

“要想戒掉赌瘾,要想脱贫致富,你必须老老实实问答我的问题,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他见我表情如此严肃,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但并没有开口表态,好像是在思考我可能问到事。就这样,持续了五六分钟,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姿也挺了起来。开口说道。

“袁书记,我豁出去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保证把我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他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些疑惑不解了,心里嘀咕道:“他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呢?”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因为很快村里面的赌点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你经常在哪里赌钱,村里面有赌点吗,有多少个?”

“我经常在……,村里面有三个赌点,分别是……,这三个赌点开赌的时间也不同,一般在星期一下午,……星期三晚上,还有……一般在星期六”。

“那为什么选择这些日子和时间呢”。我有些好奇,就问了问。

“因为,星期一和星期三是赶集的日子,一般不容易被察觉,而星期六是周末,一些在县里工作的干部会回村玩耍,干部钱多,但技术不怎样,最容易被宰,谁想放过这发财的机会不是。”

林少钱就像倒豆子一样,把他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尽管已经作出了“豁出去”的准备,但林少还是叮嘱我,“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镇派出所,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派出所说了。派出所的同志表示马上处理。但我怕暴露我的贫困户林少钱,就说过一个月吧!派出所的同志理解我的意思,愿意按我的意思办。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内,县公安局、镇派出所周密部署,赌点一一被端点。当然这是后话。

“听说你的牌技很好,很多人都在夸你,以后还打吗?找个时间教教我,我也跟着发点小财。”听我这么一说,林少钱有些激动了。

“书记,别开玩笑了,我都把赌点告诉你了,我那还敢再去赌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忘记了,他“出卖”赌点的事只有他知和我知。但我也没有必要提醒他,也许装糊涂对他更有利一些。顷刻间,我突然想起郑板桥老先生的那四个字“难得糊涂”,想起了老先生超常人的智慧。

“你母亲现在情况怎样?24小时都要有人照顾吗?”我继续问道。

“那倒不用,我母亲下不了地,每天就给他煮饭、喂饭,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了。”

“那好,你看发展点产业怎样?今年产业奖补又增加了,按照现在的奖补标准,如果做得好,每年光奖励就2万元,加产业收入,也不比你在外面打工得的少。”我见时机成熟了,于是就转移话题,向他介绍县里的产业奖补情况。

“好啊!那你说我发展点什么好呢”林少钱兴奋地说道。

尽管,我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想做产业,但我听说这家伙名声不好,经常“掉链子”。我想必须找个法子治治他这个毛病。于是就又岔开话题,说道:

“你看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难道不想找个老婆。北方人常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们南方人也把找个人暖被窝挂在嘴边,找个老婆相互扶持过日子,不是一件美事吗?”

这次林少钱简直有点亢奋了,眼睛里闪过绿光,那种对老婆孩子的期待就如同是学生写在作业本的功课唰唰几下就铺写在脸上一览无余。但转眼间,那种兴奋的表情就消失了,唉声叹气地说道。

“想啊!谁能不想,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想,可我这条件,有谁能看上我呢?”

“是啊!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有点悬啊!”我也叹了口气,接过他的话说道。

“书记,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林少钱接过话,带着试探性口气的问道。

“天无绝人之路,要找老婆,关键还是靠你自己,如果像你现在这种样子,我看想找老婆,一辈子都别想,但如果按我说的去做,或许这一两年都可以实现的。”

我知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我又足够的底气。驻村期间,我曾听人说起他和村里小寡妇一枝花的事。人家小寡妇只是嫌他穷,对他的为人还是认可的。我想这就是我底气,只要林少钱脱贫,婚姻的事不就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林少钱听我说完,迫不及待的开头问道:

“书记,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只要能找个老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我都愿意。”

从他说话的表情来,我确信林少钱说的是真,也曾盘算着让他发展什么产业。但我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从婚姻的角度进一步试探道。

“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有,就是村里的小寡妇,一枝花”。林少钱也不加掩饰的直接说了出来。

其实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一枝花(姓名,李文花)”,村里的一个寡妇,年轻漂亮。前些年,老公在外面出车祸死了,一直都没有找个伴。村里面的不少人都曾去追求过她,但看到这些人都不成样子,不是穷就是心术不正,所以就一直单着,我还听说她对林少钱有点意思,只是林少钱条件太差。所以,就算林少钱怎么穷追猛打都不顶事,照样没戏。

“嘿嘿嘿,蛮有眼光的嘛,那可是村里的一个美女啊!是不是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故意带着挑逗而又打击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这样说,也许会断了他的念头,但如果情况反过来,不是更好的刺激和激励吗,都说好鼓不怕重锤,我就是要重重捶打他一下,看他有什么反应。

“书记,连你都这么说,看来真是没戏了。”林少钱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失望。

“别灰心,逗你的,只要你活出个人样,我帮你去保媒。”

我略带安慰地说道。

“真的吗?我一定活出人样来”林少钱似乎又兴奋起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说定了,今年好好发展产业,明年去帮你保媒。”

“走了,明天拿产业规划来给你。”

回村部的路上,我别提有多高兴了,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个村里的第一懒汉既然让我把思想工作做通了,真是难得!回到村部,我再次谋划他的产业发展。我思考着,想让他尽快脱贫,那就必须搞点短期就有收入的产业,这样到年底或许他就可以脱贫了。最后,我结合产业奖励目录以及他家的耕地情况,给他列了一个项目清单:水稻5亩,玉米3亩,鱼塘2亩,养猪5头,鸡鸭鹅各50羽。

第二天,我并没有履行诺言去他家。我这样做,不是不想遵守诺言,而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还想再考验一下他,看他是否真心发展产业。二是要还要考察一下市场,检验一下这份清单的可行性,粗略估算一下他年底可能得到的收入。但林少钱有点坐不住了。正当我在镇大市场询价的时候,我电话响了,我拿出手机一看,是林少钱打来的,我不假思索地直接挂了,然后发了一个短信给他“在开会”。

考察完后,我走在回村部的路上,正深入对比着清单和市场行情,我的电话又响了,毫无疑问,是林少钱打来的,我又直接挂断,“会议进行中,请稍后”。回到村部,我开始给村干部打电话,询问水稻、玉米产量,目的是想把情况掌握得更详细一点,把问题估计得更足些。当我跟其他人通完电话,我才发现又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林少钱打来的。于是,就拨了过去。

“喂,少钱哥,不好意思,现在才散会,有什么事情吗”我在电话里明知故问地说道。

“书记,不是说好了今天来跟我谈产业发展的嘛,怎么你忘记了”林少钱在电话那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不好意思,今天早上太忙,我真给忘了,明天,不,后天一定来找你”我故意把时间往后推迟。

“别,别,别,书记,我知道你能耐大,一个小小的产业发展计划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林少钱十分捉急地说道。

听见他如此着急,我也没有心思再逗他了,不过我下午真有会,就说:

“那就明天,明天我一定去找你”说完我挂了电话。

第三天中午,我去林少钱家,还没到他家,我就远远看见他在门口走来走去,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我故意绕开他的视线,沿着岔道,悄悄从他家后门(也不知道何故,这个村都喜欢前后有们)走了进去,当我走到身后,我听到他嘀咕了一句“怎么还不来呢”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我赶紧说道:

“不是来了吗?”听见我说话,他立即转身过来。

“书记,你可把我等得够苦了”林少钱迫不及待地埋怨道。

“不是说好了,中午来,你这样着急忙火的干嘛呢?我简单回应了一下。

接着,我把准备好的产业目录递了过去,他赶紧一把抓了过去,像在人群里哄抢东西一般,生怕慢了就没有自己的份。但他拿在手里看了看。马上变了一个态度。

“去,我当是什么大项目,就这些,我自己也会谋划”。虽然,我已经有些准备,这些年在镇里扶贫,这种情况见得还真不少,但还是有点猝不及防。于是,搬起脸孔说道。

“那这么多年也不见你谋划,大的项目你做得了吗,一心想吃成个胖子,你有那么大胃口吗?这些都是县政府明文规定的可以奖励的项目,单奖励都可以得到两万元,你可别嫌弃它小,做好了一样能够脱贫。”

他见我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了头,算是对我的说法表示认可了。我知道,他心里面还是有很大的不乐意或者说还是嫌弃项目太小,这个我还是理解的,一个人,困顿久久,难免会有点异想天开,希望一下子吃成个“胖子”。为了给他鼓鼓劲,我故意岔开话题。

“最近有没有去找一枝花?”

“没有,自从上次她跟我说别再去找她后,我就不敢去找她了。”林少钱颇为老实地回道。

“别灰心,做好这些产业,年底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找她。”我继续给鼓劲。

“真的吗?一枝花跟你说的吗?”见我说得那么肯定,林少钱试探着问我。

“你别管是不是她说的,把产业发展就行。”我回应道。

后面的事林少钱真没有让我失望。不过,中间还是出现一点小插曲,差点让林少钱年底娶媳妇的事真变成了黄梁一梦。大概9月份,出现“非洲猪瘟”。幸好当时我反映比较快,及时通知了林少钱,叫他把没有感染上疫病的猪都出售了。没过多久,他的鸡鸭鹅也都卖了,水稻、玉米,留足自己吃的,也卖了一些,加上产业奖励2万,2019年林少钱足足有6万多元的收入,这个收入对于一个农民来说,可谓是相当可观的,而对于林少钱这个在外面漂泊了大半生都没有攒到万元的人来说,那可不就是一笔巨款了。有钱,林少钱高兴了,逢人都要说上几句,陶醉在满意的收入中。

年底的一天,林少钱跑来村部跟我说:“袁书记,快点把我贫困帽子摘掉吧”

其实,我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家伙,有了钱,就跑去跟那小寡妇一枝花说现在他有钱,希望一枝花嫁给他,一枝花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你有钱了,还顶个贫困户的帽子,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大白天的说梦话,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但我还是装着不知道,因为我知道他一直不愿意脱贫,为他脱贫的事,不少跟村干部翻脸,尤其是他姐姐,真是不好对付。于是故意说道。

“你不是不愿意脱贫吗?你的产业也刚刚起步,需要再帮扶你一下,况且这也不是我个人说了算,还需要开会研究呢!我们帮扶干部要对你负责,不然就要挨批挨板子了。”

他听这么一说,知道我是故意逗他的,急了。

“书记,别逗我了”。林少钱急得几乎要哭了。

“你姐姐同意吗?她可厉害了,为取消你们家最低生活保障金的事,还在电话里把骂了我一通呢,话语中的不满情绪,让我现在都后怕。”我继续忽悠着他。

“我家的事用不着她管,我自己可以做主的”。他十分霸道地说道。

“这次真的愿意脱贫了。”我继续试探着问他。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斩钉铁截地说:

“愿意,愿意,我十,不,我百万分愿意”。

三个愿意表达林少钱脱贫的意愿,回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觉得这个事情来得太快,多少有点滑稽,但更多的是幸福,一种幸福的滑稽,一种战胜贫困的幸福。

后来,我亦如当初承诺,帮他去做媒,我把这一年林少钱身上的变化和他为了战胜贫困所作的努力跟“一枝花”说了。李文花听我说完,表示可以考虑一下,没过几天李文花同意嫁了。

在他们的结婚酒席上,我喝了好几杯,几乎都要醉了,林少钱也特别的高兴,喝了不少,就像一个孩子,傻乎乎,脸上挤满了笑容,那种幸福也许是这个中年汉子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但我想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因为一个灵魂升华过的人,肯定不会再次丢失自己的幸福。酒过三旬,他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十分认真地跟我说道。

“书记非常感谢你,你就是我林少钱的贵人,若不是你悉心指点,可能我这辈子都得打光棍,以前的我真是太混蛋了,每天都无所事事,即便是去打工,那也是三天打鱼两天嗮网,不以贫穷为耻,反以贫穷为荣,每天不惦记着去好好干点活,赚点钱,而是盼望着政府多给点,你对我的启发和教导,让我从心里认识到,努力干活才会有奔头。再次说声感谢”。

那天,他醉了,在幸福中醉了,那一天是林少钱2019年4月后第一次喝酒。

林少钱脱贫了,这个曾经死活都不愿意脱贫的懒汉,钉子户中的钉子,经历了思想的洗礼,有感于我对他不厌其烦的教诲,浪子回头成了脱贫急先锋用自己汗水浇灌出幸福美满的生活。我为他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能够有机会,在这个精神贫瘠、物质匮乏的家庭中家建功立业,历练本领,写好人生的一段青春。

脱贫,随时都行

黎树安户是所有我贫困户中最好的一户,之所以如此说。一则老两口待人热情,生活相对富足。二则是被动当了贫困户,许是农村人爱面子的缘故,当贫困户他们可不乐意了。想想也是,两个女儿有出息,嫁在省城,家里还顶着个贫困户大帽子,说出去是有些不好听的。

但在评比的时候,家里面确实有点困难,两个女儿还在读书,家庭负担重,而住房也缺乏安全保障,所以成了贫困户。在我帮扶的2018年里,他家里面的情况已有好转。所以,每次我去他家,他都嚷着要脱贫。

记得我第一次去他家时,他还住在老房子里。

“黎叔,我是村里面的第一书记,也是你的帮扶联系人,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解决的困难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问题,而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收入情况,说完后直接让向镇政府我反映一下,取消他的贫困户资格,当时我挺纳闷的,别人削尖脑袋争当贫困户,他怎么还不想当贫困户呢?不过接下来的谈话,就让我拨开雾云了。

原来,他老两口都是勤快人,闲不住,虽然不用去外面打工,但家里的活干得都非常精彩,是全村上下出了名的庄稼好把式,养殖也很有一套,好像天生就是为农业而生一样,在农业这一行,他们学得快,干得好。俗话说得好“勤劳代代有,懒惰世世穷”,这句话一点也不假,也是黎树安夫妇生活的真实写照。

他们每年养猪、养鸡、养鸭、养鹅,另外还2亩多的鱼塘,3亩多水田,生活上确实十分富裕,唯一的遗憾是房屋差了点。最重要的是两个女儿嫁到省城,自己顶着个贫困户的帽子,让他两个女儿多多少少有点难为情,我想他不愿意当贫困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解到这些,我跟他解释道。

“贫困户是镇政府和村两委按照县扶贫办定的程序和标准评定的。你们家虽然生活上的确富足了,但是距离脱贫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你看你的房子不是还不够好吗?缺乏安全稳固性,也影响全村的村容村貌,好好修一个房子,到年底你搬到新房后,我就给你办脱贫,这样既对你们负责,也是对我负责。你看好不好”。

听我这么说,他也没有再坚持。接着我又说:

“今年给你申请一个危房改造指标,你建一个新房怎么样?”。

“书记,不用了,我们有能力建,如果不够,让女儿女婿拿点出来就够了。”黎叔十分诚恳地说道。

看得出,他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他说得是真的,他的两个女儿是这村里出了名的孝子。另外,我还看得出,他不想给政府添麻烦,毕竟黎叔也是屯里管事的。但我怎能亏待老实人呢?这也不是我做事的风格。所以我继续劝说他们。

“那怎么能行,现在扶贫政策好,我们的任务就是用好政策,帮助你早日脱贫,儿女们愿意拿钱给你,那是她们的一片孝心,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而且你们都慢慢的老了,体力也一天不如一天,以后她们还得多多照顾你呢,现在有政府的好政策,而且条件也符合,就申请一个吧!”

见我说得真诚,他们也就没有再坚持。接下来,黎树安开始着手建房了,他没有请工人,而是老两口自己出工出力建。见此他们如此,我颇为感动,心里也有些不忍。因此,如果手里面没有其他事的情况下,我也会去帮忙一下的,毕竟老两口那么质朴,那么善良,那么真诚,那么可爱,能帮上点忙,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2018年9月份,我在为贫困户准备产业奖励材料时,得知黎树安户养猪5头,鱼塘2亩,鸡鸭鹅各60羽,种有水稻3亩。我要帮他办理产业奖励,刚开始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

“国家已经帮扶他很多了,刚刚得到危房改造指标,现在又申请产业奖励,别人会说我们贪得无厌,不知足,什么都想向国家伸手要。”

对他的想法,我表示理解,一个村那么多人,闲言碎语肯定不少。但我并不认同,产业奖励是一种激励措施,执行好才能见成效,也才能产生良好的示范效应,鼓励更多的人依靠产业发展脱贫致富。因此我继续说道。

“产业奖励的目的是鼓励贫困户发展产业,凡是种养达到一定规模或数量的,都在奖励范围,给你申报是在情理中的事,也是国家政策的要求。如果你符合奖励条件,不给你申报奖励,不明原因的群众还以为我们政府说话不算数,那会给我们的扶贫工作造成不良影响。如果你要感谢政府,那就多宣传一下,让村里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游手好闲、整天无所事事的人振作起来,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

后来,黎树安确实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在村里面为我宣传产业奖补政策,俨然成了我们村产业发展代言人,发挥了产业奖补“小喇叭”的作用,说实话,效果不错。当然,这是后话。

听我说完,黎树安似乎理解了,也就没有再坚持他自己的意见。2018年黎树安产业奖励收入1.8万多元,产业收入4万多元,年底的时候,他的新房建成,老两口乐呵呵地搬进新房,日子过得更加红火。

看到这些,我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一栋小洋楼,一片绿油油稻田,还有那鱼塘里成百上千的鱼、栏里成群的鸡鸭鹅,忙时“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过年过节的时,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农家小菜,可以尽情的享受,若有闲情雅致,也可以小饮几杯,既养生也怡情,反正这些家中都不缺。需要出门的时候,随手都可以拿出三五套得体像样的衣服,也不像过去,总是为穿什么衣服出门儿发愁。农闲的时候,悠闲自在的喝茶看手机或者看看电视,跟孩子聊聊视频,我想这才是黎树安两老一直渴望的生活,也是他现在正在享受的生活。

又迎来,春风覆面

杜洪记,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人挺帅气的,但这个帅气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在过去40年的人生历程中并没有像名字一样掷地有声,也没有像外表一样光鲜亮丽。有的到是说不尽,吃不完的酸辣苦楚。杜洪记为人和气,嘴巴也甜,但家庭条件差了一点,同时,也不是那种勤快的人,因此,在他过去的岁月里,他家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困难,最终“沦为”贫困户。

2018年,我成为他的帮扶联系人,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镇里,当时他带着一个女儿,女儿也不算小,十四、五岁的样子,好像是初中二年级学生,小女孩很清秀,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我想她的母亲一定很漂亮,心里想这家伙还挺有福气的,但是我并没有见到他妻子跟他们一起。我想,他生活不景气,怕其中有什么变故。所以也没有问

后来,我在村里调研走访时,在贫困户吕有才家了解到,杜洪记的老婆早在十年前就跑了,那时孩子还很小,也就三四岁左右,整天哭得像个泪人,哭着喊着要找妈妈,杜洪记也像丢了魂似的,整天无精打采,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那段时间,杜洪记蛮可怜的。

“那他就不找找,幸喜能够找回来的”。我接过话说道。

“怎能不找呢?满世界的找,人家决心不跟他过了,他又怎么能找到。真是个苦命的人,见他难过,我们也跟着难过,也就是这些年,他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吕有才颇有感慨地说道。

“那他平时都做点什么?”我继续问道。

“平时就在家里做点农活,但就那么点土地,够吃就不错了。”吕有才回道。

“那他就不出去打工吗?他这种年纪出去打工应该会比在收入会多一点的。”我继续试探着问。

“好像没有听说,他去过什么地方打工,可能是孩子太小的缘故。”吕有才若有所思地回道

“真是个苦命的人啊!他背后的伤心往事已经让他倍感痛苦,生活的不如意又让他历经沧桑。他那种洒脱模样,也许正是害怕想起往事的装腔作势吧了!”我颇为感伤地喃喃自语道。

“这个不用说,我们村不少人也许都能看得出。”吕有才以为我在跟他说,就回应了过来。

此时此刻,我心情是无比沉重的,我深深的知道我比谁都有责任帮助摆脱生活困境,比谁都愿意帮助他在挫折站起来,迎来新的生活。在回村部的路上,我脑海里满是如何帮助他脱贫的事。一到村部,我顾不上调研走访的疲劳。就开始开始制定帮扶方案,像一个小学生完成家庭作业一样,认认真真的做,又认认真真的分析,一个个方案做出来,一个个又都被否定了,这个决策真的一点都好下,面对他的情况,既要便于他照顾孩子,又要让心上班,还不能因此耽误农事,毕竟收入有限,少花一分算一分。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好!真是难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最后我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去过的镇扶贫车间。“呵呵呵,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就近帮找点事给他做。这样的话,他不就可以在照顾好孩子、农事的同时还能增加收入了吗?但我也不确定他一定会答应。于是就拨通了村干部杨归宁的电话。

“喂,杨书记,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书记,你说。”电话那边响起了杨归宁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了解了一下杜洪记的情况,觉得我们可以这样帮助他一下。……你觉得如何?”我在电话把我的想法跟杨归宁说了。

“好是好,不过就不知道杜洪记想不想?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杜洪记不怎么勤快。”杨归宁在电话那边回应道。

“他想不想,去他家了解一下不就行了吗?”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洗漱完,叫上杨归宁一起再次登门杜洪记家。来到杜洪记家时,他女儿已经去上学了,他一个人在家,我想这样挺好,有些话也方便说了。

“洪记哥,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还需要政府帮你做点什么,有什么要求就大胆地讲出来,只有这样,我们才知道如何帮助你?”我把调研要提的问题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他听我说完,好像不太相信,觉得仿佛是天上掉馅饼了,所以非常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一根烟的功夫转眼就过去了,见杜洪记还没有开口说话,陪我一起去的村干杨归宁开口了。

“洪记老弟,袁书记今天来你家调研,就是想和你一起研究、一起商量一下,看怎么帮助你,让你早日脱贫,你看你都不说话,这样叫我们怎么帮助你。”

“这些年孩子太小,没有办法出去做事,家庭主要靠自己打点零工来维持,家里的房屋也是破烂不堪,需要修缮。就这些,看能不能帮我一下。”杜洪记开口说道。

“办法总是有的,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只要你愿意做,你家的情况我们也了解,关键在于你想不想做,想要做什么”。继而,我又鼓励他。

这次,杜洪记没有遮遮掩掩,直接了当的说,我想做的事情很多,目前我们家的情况也是需要我努力去做,但是压力太大了,不知道如何开头。

“那好,你具体谈一下,能够做的,我们一定为你提供帮助让你做,不能的做的等条件成熟了再做也不迟,你看好不好?”我接过他的话说道。

“家里面有3亩土地,有2亩都靠近水源,我想养鱼,就是本钱不够;现在,小孩也大了,也不用时刻陪在她身边,我想在附近找个稳定工作,再有就是修缮一下房屋。另外,我还听说县里有扶贫小额信贷,政府贴息的,我想借点,用来发展生产。你们看这些能帮我办吗?”杜洪记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然后,然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我们,眼神充满了期待。

“你还蛮懂政策的嘛,对自己怎么发展思考得也很清楚。对你提出的需求,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做,是完全可以帮你办的。”

我之所以有底气肯定地回答他。是因为:这些年,随着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国家经济实体越来越多,一些大公司大企业都落户县里,建立分支机构,而乡镇企业也是异军突起。就连我们这样偏僻的小镇,也有不少乡镇企业和大企业的分支机构。而最让我又底气的是,政府又主导成立了农业互助合作社、扶贫车间等,除此之外,还护林员、乡村保洁员、护路员等公益岗位都可以安排,这些岗位对学历要求不高,简单培训一下就可以上岗的,就近找个稳定的工作基本不是难事。至于维修房屋的事情,国家一直都有危房改造项目,他是国家建档立卡贫困户,属于优先考虑的范围;小额信贷是国家惠农助农政策,基本上也没有问题。

“我愿意,太愿意,只要能够给女儿一个像样的生活,我做什么都愿意的。”杜洪记见我说得如此肯定,迫不及待地说道。生怕慢一秒就会失去机会一般。

“那好,你等我们的消息吧!”说完我们转身回村部了。

回到村部,我开始着手杜洪记请求帮助的几件事情。我首先拨通镇扶贫车间王达峰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岩上镇扶贫车间的王达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电话那边传来王达峰声音。

“你好!王主任,我有一个贫困户,现在没有事情做,请问你那边有岗位可以安排一下吗?”我立即回道。

“可以,但是,我们这边做的是民族工艺,手工编织技术,编织的种类主要是日常生活的用具和一些高档的家居装饰品,材料主要是剑麻、藤蔓、青竹等,女工优先考虑。请问你要安排的是男工还是女工。”王达峰给回道。

“是男工,那为什么要女工优先呢?”我有点疑惑不解,于是就开口问道。

“女工手巧,有时也需要一点针线活做辅助,所以倾向女工。”王达峰在电话里跟我解释道。

“哦,这样啊!”我感叹了一声。

“那我帮你问看看,鼎峰农业肥料公司需不需要人?他们那边是男工为主,做工时间相对固定。”好像是觉得没能帮上忙,有点过意不去。王达峰电话里跟我这样说。

“好,那帮我问问,谢谢,有消息电话联系我。”

挂完电话,我就去镇农村信用社和城乡建设所了解情况,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我拨通杜洪记电话。

“喂,洪记哥,我已经帮你对接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带上相关证件去城乡建设所办理危房改造,去信用社办理小额信贷事宜。”

第三天下午,杜洪记来村部找我,一进办公室,他就迫不及待告诉我。

“袁书记,小额信贷已经办理好了,危房改造还要等一段时间。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有你的帮忙,肯定没有那么快。”

“洪记哥,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都是国家的政策好!那你打算做点什么呢?”我高兴地问道。

“以前看见别人养鱼赚钱,我打算养鱼,但这两天,我也了解一下,尤其是去年雨水天多,好多养鱼户都亏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你从大地方过来,见过世面,还麻烦你给指导一下。”杜洪记带着试探性的口气说道。

“哦,这样啊!那我就帮你想想,或许真可以琢磨出点赚钱的营生。”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好,书记,你先忙,我走了。”杜洪记跟我客气一下就转身回去了。

杜洪记走后,我开始调查全镇的水产养殖业,发现全镇的养鱼户还真不少,少说也有四五十家,市场供应基本处于饱和状态。我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不开发外地市场,养鱼肯定不是最好的选择。而在产业兴村的大背景下,各地都大力发展产业,开发外地市场,难度异常艰难。于是,我把目标转移到网上,开始在网上看产水产养殖的种类,经过反复对比,我基本上锁定美蛙。为什么选择美蛙?我的理由是,美蛙是稀缺产品,尤其是在这山区,很多人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其次,美蛙售价高昂,而产量也不低,肯定比养鱼更赚钱;再者,本地没有人养美蛙,如果养美蛙,那就是独家生意,销售肯定没有问题。

尽管,前后反复对比,觉得养美蛙更能赚钱。但我有两个问题需要搞清楚。一是本地的气候条件是否符合美蛙生长;二是本地的水质、土壤是否能满足美蛙的生存条件。这两个问题不解决清楚,那很可能前功尽弃,血本无归。于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我抽空去了趟县城,先后拜访了县气象局、水利局、水产畜牧局和生态资源局。气象局听完我的汇报后,直接给了一份全县气候状况,而水利局、水产畜牧局和生态资源局则表示会尽快派专家去现场取样,以方便我们决策。

一个月后,我先后拿到水质报告、土壤报告和美蛙市场分析报告。我认真得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自己拿到的不是一份份报告,而是一枚枚“定心丸”,因为报告告诉我,我们村的水质、土壤等都非常适合美蛙养殖。而行情分析报告也正如我料,差不多在全县都是独家生意。

带着对美蛙养殖的美好前景,我再次等杜洪记的门。

“洪记哥,通过我的了解,我们镇养鱼户算不少,本地市场已经饱和,销路也基本上被原来的养殖户锁定,养鱼可能赚不了钱,给你推荐一个新项目—美蛙”。我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带着满满的疑惑问我。“美蛙是什么?能赚到钱吗?”

“美蛙体形与一般青蛙相似。比青蛙大些,但比牛蛙小,最大500克左右。蛙体扁平,头小巨扁,鼓膜不很发达,眼小突出,前肢较小,后肢粗大发达,不善于跳跃。美蛙肉白、鲜、香、嫩,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是高蛋白、低胆固醇的食品,已成为倍受人们青睐的高级佳肴,市场前景好,适合于各类人群。”

听了我的描述,杜洪记高兴得忘乎所以,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一般,嘴里喃喃自语道:“好啊!,我就养美蛙。”

但转眼间,杜洪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的地沮丧样子。让我顿感有些莫名其妙。见他如此,我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不合适吗?”

“不是,就是对这个东西不熟悉,不知道怎么养。”杜洪记说出自己的担心。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大学上的水产养殖,也许我可以帮助你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另外,你还可以加入农业互助合作社,与其他农民兄弟一起学习,掌握一些水产养殖的通用方法。干好了,你这一生就有指望了。”我继续给他鼓劲。

说干就干,第二天,杜洪记开始按照我给他的规划整理池塘。大约过了一个半月,也就是2018年的5月下旬的一天,杜洪记美蛙养殖场建设好了,我因为不放心,就去看了一下,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池塘完全按照我的设计做的,没有什么问题。那天,我还给他带去一个好消息,鼎峰农业肥料公司录用他了,听到这个消息,他十分高兴,但转眼刚才那股兴奋的劲就消失不见了。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美蛙养殖刚刚起步,担心没有时间去上班,这个我能够理解,也替他想到了。

“那你在村里还有其他亲戚吗?兴许他们能给帮忙。”我试探着问他。

“有是有,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我呢。”杜洪记不自信地回道。

“可以去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帮你。”

说着,我和他去了他堂叔杜成明家,杜洪记将情况跟他堂叔说了,请求他堂叔帮忙,他堂叔首先不愿意,后面我作了一下工作,杜成明就同意了。

村里还是像往常一样宁静和谐,不同的是杜洪记这个中年男人开始忙碌了,他每天顺路接送女儿上学,并在鼎峰农业肥料公司上7个小时的班,下午5点多钟回家伺候美蛙,他在鼎峰上班时,有堂叔杜成明帮忙照料,也许人只有在忙碌中才能忘记伤和痛,杜洪记的现在较之他的过去,辛苦何止千百倍,但杜洪记看上去比以前精神多了。人们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杜洪记脸上的阴霾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满满的笑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年,这个久经磨难的家庭焕发出盎然生机。正如当初所料,鱼市场基本饱和,养鱼户基本没有赚到什么钱,而杜洪记养的美蛙却广受欢迎,成为小镇市场上青睐的养殖产品,没有出镇就一售而空,纯利润6万多元,而他在鼎峰公司上班收入也达5万多元,政府产产业奖励资金也有1万余元。

更值得一提的是,杜洪记的新房也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2018年这个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平凡的一年,但肯定是烙印在杜洪记心里永远不会褪色的一年。这一年,杜洪记喜事接年不断,漂亮的小洋楼前景在望,丰厚的收入也让一些好事者慕名而来,要求给杜洪记做媒找老婆,隔壁村的岳父祈求富和岳母王桂华坐不住了,几次登门试探杜洪记的对自己女儿祈燕妮感情。这个一向看不起自己女婿杜洪记的岳父岳母倒真是挺现实的,有钱就是女婿,没有钱那无疑就是扯蛋什么都不是。见此光景,我也曾对杜洪记说,问他要不要考虑找个伴,但他总是支支吾吾的,我想也许他惦记着他妻子祈燕妮,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这不,我还十分幸运地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那一天,因为有事要和杜洪记商量,我去了杜洪记家,一进门,就见王媒婆在客厅和杜洪记面对面地坐着说话,沙发上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见此情景,我心里直犯嘀咕,“杜洪记家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老人。”继而我走进一看,只见那王媒婆热情似火,说得口沫横飞,而杜洪记则总是躲躲闪闪,眼睛不停地眨巴着,似乎再向王媒婆示意,不要再说了。再看两个老人,怒火铺就在脸上,似乎瞬间就要宣泄出来一般。瞬间,我明白了,这可能就是杜洪记的岳父岳母。

也许是因为王媒婆太敬业了,她全神贯注于做媒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杜洪记和两个老人的反应,或者说根本注意到那两个老人的存在。而是继续说跟杜洪记说:“那姑娘不仅长相好,而且还是高中毕业,有文化,你跟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见杜洪记没有吭声。

王媒婆又开头说:“最重要的是,她家条件好,是独生女,将来有孩子,你们可以忙你们的事,带孩子的事,根本不用你们操心,两个老人可以全包。”听王媒婆说完。再回头看了一眼两个老人,杜洪记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再说,“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王媒婆见杜洪记没有说话,以为杜洪记不满意,又继续说:“满不满意,你倒是给句话啊!”

“给你个大头鬼”旁边的老头霍然站起来愤怒地说道。

“你是什么人,作为长辈,自己不张乐着给小辈找媳妇就算了,我给他找媳妇你还不乐意。真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长辈。”

我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于是,赶紧抓住王媒婆的手臂,拖着她飞快走出客厅。

“王姨,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那两老是杜洪记的岳父岳母。”我缓了口气说道。

“我只顾介绍那姑娘的情况了,还真没有注意她们作在那里。”王媒婆回应道

继而王媒婆又自言自语道:“对、对、对,要不然他怎么会发那么大火。”

“小伙子,你忙,我有事先走了。”说完,王媒婆逃命似的摇摆有些肥硕的身体匆匆走了。

2018年的最后一天,村上的村民向往年春节来临一样,贴春联、包粽子,杀鸡宰羊,迎新接福,异常热闹,正当人们为2019年春节忙得不亦乐乎时,一辆深红色奥迪缓缓驶进村里,一路上引来无数羡慕的眼球,“这是谁家,还有这么阔绰的亲戚”,言语中羡慕之情溢于表,一些好事的人还紧追不放,跟了上去,最后,车子在杜洪记家的破烂小屋前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和几个打扮点花俏的小女生,那妇人体态风韵,面容姣好,一身名牌服装,穿着打扮十分得体,几个女生也是个个清纯脱俗。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声,打破现场的宁静,也许正是这一片欢呼声,正在忙碌的杜洪记父女匆匆从屋里跑出来,见女儿出来,中年妇女迎了上去。

“春晓,我是妈妈,快叫妈妈”,中年妇女说道。但让她失望的是,杜洪记的女儿,非但没有叫妈妈,而转身躲到杜洪记后面。内心最纠结的应该杜洪记了,这些年他日思也想,盼望自己的妻子能回来,但回来了,他内心却十分纠结,想想这些年的苦,他不想让这个伤害他的女人进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场很尴尬,矛盾冲刺在每一个角落,一些好事的人,开玩笑的说:“这么漂亮的老婆,快让她进去吧!”。

也有人说:“别别别,千万别让她进去,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晦气!”。

杜洪记就像没有听见似的,依旧挡在门口。正当现场不可开交之时,我的电话响了。

“袁书记,快来看,杜洪记的老婆回来了,杜洪记不让她进门,双方正僵持着,你快来看看,帮忙协调一下”。电话那头村干部杨归宁十分着急地说道。

当时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市里面与家人团圆。听杨归宁这么一说,我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活,往杜洪记家赶。我到他家时,他家被已然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议论纷纷。而杜洪记挡在门口,不让祈燕妮进屋,现场异常的尴尬,这种情形,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我知道,明天就是新年,总不能这样僵持下去。

于是,我推开人群,慢慢的挤了进去。

“大伙都听我说,都各自散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回去好好准备新年”我用近乎90以上的音贝命令道。

人群在我喊声中慢慢散去。

“洪记哥,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进屋再说,也许事情并不想你想象那样。误会需要沟通”。我乘机说道。

但杜洪记并没有让步,依旧僵持着,还跟我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你就别管了。”

“洪记哥,难道不让她进屋,就是你的解决之道,就算给我一个面子,先让她进屋,这么多人看着,影响多不好。”见我这么说,杜洪记没有在坚持,但看得出,心里里面肯定是不乐意的,进屋后,房间的空气异常凝固,我也不知道如何打开这局面,这种事情,还是平生第一次碰到,但我知道,他们的事情需要时间,只有给对方足够的相处时间,问题才会得到圆满的解决。

“洪记哥嫂子,你们看都过年了,好好沟通,千万不要闹别扭,大过年的,吵吵闹闹多不吉利,有什么事情,心平气和的谈谈,我想疙瘩总会有解开的一天,我呢也准备回家过年了,也就不打搅你们了。”

说完,我离开杜洪记家踏上归途的汽车。一路上,我总是在想,这两口子春节会怎样,会不会大吵大闹,大打出手,或者言归于好,不同的情形在脑海出现又消失,如此反反复复,搅得我在车上没有片刻的安宁。

汽车一路狂奔,不多久我就到市里了,但这不长的时间仿佛比往常同样的时间要漫长得多。见到我的家人,我也没有心情去想太多,我知道想了也是白想,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过2019年春节期间,我还是发短信问了一下,刚开始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可能还在僵持着,当然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带来什么好消息,直到大年初五。杜洪记发了几条短信给我,说开始跟她老婆沟通了,并且他告诉我,这些年,她妻子并没有忘记他们父女,本来早些日子就想回来的,只是想到当初他那样对她,心中的怨恨还没有消除,这些年祈燕妮过得虽然挺风光的,但总想念女儿,其实也挺不容易。

杜洪记还在短信里告诉我,他老婆离家出走后,就在外省某市学美容美发,现在已经自己开公司单干了,那几个跟来的小女生就是她老婆的员工,事业风生水起,这次之所以硬着头皮回来,是因为听说了杜洪记的事,觉得杜洪记变好了,虽然听起来太感性,但也还是可以理解的,杜洪记人那么帅气,而且如今又有了自己的事业,她老婆这时候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是2019年春节我收到的最好礼物,我知道他们逐渐冰释前嫌,杜洪记的下半生就有指望了。但是我知道,我还需要给他们一点润滑剂,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洪记哥,新年好!当年你和嫂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可以一恨就恨你十年”。我在电话里问道。但令我意外的是,杜洪记只是回了一句,书记,新年好!就沉默了,并且沉默不是一分一秒,而是十几分钟,我知道他们的故事可能难以启齿、不堪回首,可能是杜洪记做的事确实有些过头,又或是在那个年头,确实困难得过不下去,而杜洪记又十分地不争气。于是就安慰了他一下。

“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让他随着时间流逝吧,只要你们现在都还有重修前缘的愿望,好好开始就行。”

春节很快就过完了,我回到村里,继续自己的那份职责与担当。回村,我才知道,杜洪记一家成为村民争相议论的焦点,虽然我已经想到,但还是有一点惊讶,都什么年代了,这些人还喜欢说三道四。说什么的都有,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正面的如,这下杜洪记日子可以过得更好了,这个苦命的年轻人有盼头了,负面的有说什么祈燕妮这些年在外面被某老板包养,是某某的情妇。

在村部,李静安副书记诉我,杜洪记和他老婆重归于好了,小两口在年初五后好经常出入村头村尾,那股劲头就想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好事情,我们去看看,我兴高采烈说道。当然我这次去杜洪记家,不仅仅是要和他道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我要和他商量一下,如何把美蛙水产养殖做大做强,辐射村里面的其他贫困户,毕竟在我贫困户中,还有杨衡兄弟、林少钱两兄弟还在外面像浮萍一样在飘着呢,他们本人也没有什么技术,村里面的其他贫困户也还需要杜洪记夫妇发挥先富带后富的示范作用呢。

一进门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杜洪记家换了新天地,小屋虽然有些破烂,但整理干干净净,几乎一尘不染,生活用具收拾的井然有序,杜洪记的女儿穿着祈燕妮给她买的裙子,显得更加漂亮可爱,杜洪记一身行头也非常得体,更加帅气逼人,估计也是他老婆给买的。我知道杜洪记的家从此有了更大的希望,至于村里面的一些流言蜚语,我想嘴长在人家身上,也不好去说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将不复存在,事实胜于雄辩,关于祈燕妮的流言蜚语也将在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洪记哥,我来给你道喜了。”我说道。

“书记,谢谢你,去年碰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就是我亲人,去年以来你就像亲人一样关心我,引导我,如果没有你,今天的幸福生活我想都不敢想,当时,你来我家调研,我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了,今天我才知道,天上果真有馅饼掉下来了。”杜洪记说着,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笑容。

“这得感谢政府,是政策好。那今年有什么打算?”我回应道。

“书记,即使你不问,我也想跟商量一下,我老婆决定到把她的燕妮美容美发保健有限责任公司搬到县里面来,同时还决定给我美蛙水产养殖投资20万元,以扩大经营。”杜洪记开心的笑着说。

“好事啊!你老哥福气不小,一夜暴富啊!”我挑逗着杜洪记。

“那好,我也正打算跟说这件事情,那场地问题能够解决吗?”我继续说。

“我打算跟一些贫困户商量一下,把周边的土地租过来,也可以让他们以土地入股的方式一起经营”。杜洪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哥,你可以啊!几天不见,你长本事了,连经营思维都那么时髦。很好,那你有没有跟他们谈了吗?”我颇为感慨地说道。

“书记,别逗我了,我那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些都是我们家燕妮说的。至于经营计划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谈你就来了。”杜洪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你要快点跟他们说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种事情慢不得,如果沟通上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村两委,我们会出面帮你协调的,另外,你的新房要加快建设。”我又提醒道。

“好的,新房框架已经建好,接下来装修一下就可以入住了。”杜洪记回应道。

“不经寒彻苦,那得梅花香满园?”一番努力后,2019年6月中旬的一天,洪记美蛙养殖有限责任公司挂牌成立,杜洪记成为该公司的首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全村共有9户贫困户以土地入股方式加入公司,杜洪记的美蛙养殖场整整扩大了10倍,而林少钱的弟弟林少福也在我的关照下进入公司,当了公司的保安。

公司挂牌那天,我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了洪记美蛙养殖有限责任公司的挂牌仪式。接到邀请后,我想这不仅仅是公司开业仪式,也是一次全村扶贫动员会,为提振全村人民群众的脱贫致富的信心。我还让村两委动员全村所有的贫困户参加挂牌仪式。那天,杜洪记穿着笔挺的西服,神采飞扬,在他老婆的陪同下站在公司门口迎接前来参加挂牌仪式的各界人士。

挂牌仪式的致辞中,我说:“一年前,杜洪记是村里面最为可怜的贫困户,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什么也没做,其实他可以做一些事的,但那时他心里面还有疙瘩,被困难捆住了双手双脚,成为困难的俘虏。而今天,他开公司办企业了,成为洪记公司的首任总经理,我代表村两委祝贺他。但扪心自问,我们想到吗,敢想吗?可能连做梦我们都不敢想。但铮铮事实说明,这个不是做梦,是现实,他成功了。他的成功是因为他相信国家的好政策,也是因为他思想上解放了,敢想敢干,如果他还像以前,对国家政策探头探脑、左右摇摆、持怀疑态度,我想今天可能我们,不是你们一样,继续生活在困境中,他的成功也说明,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是守信誉的,是真心为人民谋福利的……”。

杜洪记的事业走上了正轨,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最高兴、最快乐的人是他本人、他的妻儿和他的亲戚朋友,当然我也很高兴,总算没有辜负组织的信任,引导杜洪记走上生活富裕的道路。

2019年,是洪记公司的起步之年,也是丰收之年,这一年,美蛙上市之时,祈燕妮又通过自己这些年积累的客户关系网和网络销售等方式,将美蛙卖到全省各县市区,洪记公司收入2019年实现纯利润50多万元。以土地入股的30多户贫困户,也获得5000到2万元不等的分红。村两委还决定增选杜洪记为村委会副主任,当然这是后话。

更让人为之振奋的是,正如杜洪记当初说的那样,他妻子的公司搬到县里,为促进全村富裕劳动力转移就业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祈燕妮还为全村青年男女培训美容美发及保健,杨进和他的老婆王哨云就是在那时加入公司的。村上一大批年轻男女通过培训,有的直接在燕妮美容美发保健公司上班,有的去了外地就业,据说发展得都不错。

杜洪记,这个曾经被生活折腾不死不活的人,这个曾经让我一接手就感到扎手的贫困户,在我们引领下,紧紧依靠国家的好政策,稳稳的抓住了机遇,用自己双手战胜了贫困,战胜了贫困,并成长为村里面的致富带头人,发挥了先富带后富的辐射效应。

让我感触良多,同时也增强了我带领乡亲们战胜贫困的信心。我有理由相信他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会过得更好,也有理由相信,他会与我们一起带领村里面的其他贫困户早日脱贫,一起向着小康生活的康庄大道阔步前行。

在家也有发展

杨衡两兄弟和弟媳妇王哨云一直都在省外打工,两个侄儿也跟在他们打工的地方读书,我与上一任帮扶干部交接时,我并没有如愿见到他们。填写扶贫表卡册也都是找他伯父杨光明。听村上的人说这两兄弟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先是他父亲就因病去世,接着就是他母亲改嫁走了,是他伯父伯母一手把他们带大的,因此,他两兄弟一直把他伯父伯母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

杨衡的伯父杨光明,也是村里的贫困户。说起杨光明来,村里的人都知道,那简直就是一“刺头”。老头子对扶贫政策有一定的了解,但了解不深,限于一知半解,而且脾气出了名的犟,爱发牢骚,非常难缠。2018年,在对杨衡两兄弟的帮扶过程中,我没少跟他打交道。老头子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爱打听,他认为同样是贫困户,别人得到多少,杨衡也应该得到多少,因此,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及镇村干部闹别扭,久不久还要骂上两句,就像我们前世今生欠他的一样。这不,2017年危房改造款还没有拨下来的时候,他担心杨衡拿不到钱,就去镇里面找茬,让镇里面的干部在县领导面前下不来台,最后还是我和镇里的其他干部掏腰包给垫上的,直到危房改造款下来的时候,我们才得以弥补“亏损”。

2018年,南方某发达地区对口帮扶我们县精准扶贫工作,县政府决定从帮扶款中拿出部分资金支持危旧房屋改造,以保障住房安全稳步实施,那一年,危房改造补助金较之2017年整整翻了一翻,当然这对贫困户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但杨光明老人又坐不住了,他觉得杨衡兄弟“亏”了。因此,一有空,不是跑镇里,就是往县里跑,反应他侄子杨衡的问题。当然,结果是可以意料的,因为,年份不一样,政策有调整,不能因为任何人用现在的政策去适用过去的事。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不然整个扶贫不就乱套了吗?闹了一段时间,杨光明见也没有什么结果,也就消停了。为这个事情,他也不少给我找茬。说实话,我真想避开他,但杨衡是我贫困户,我尽管想回避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因此,只得硬着头皮去“接招”。但他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尽管我已经很小心应对了,还是被他搞得灰头土脸,很是尴尬。

好在杨衡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得到落实,而在我帮杨光明老人办成这个事后,我和他的矛盾逐渐得到缓和。那就是杨衡的弟媳王哨云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录入建档立卡贫困户贫困人口花名册,这是以前精准识别时留下来的事,也是上任帮扶联系干部想办没有办成的事,最后在我上任的时候发酵,弄得我挺不是滋味的,因为杨光总是找我埋怨,我也是曾向镇里反映,但镇里的干部认为已经脱贫了,录不录入意义并不影响扶贫工作,我也没有多想,觉得镇干部得在理,就没有太在意。

当杨光明要求按照2018年的政策给与杨衡危房改造资金的请求得不到满足后,他再次提起王哨云未纳入贫困人口的事。大概是2018年6月的一天,杨光明去镇扶贫中心,要求镇扶贫中心将王哨云列为贫困人口。但镇扶贫中心的干部还是那句话,反正都脱贫了,录不录入也没有多大意思。然而杨光明可不是好糊弄的,还是坚持要将他侄媳妇列为贫困人口。镇干部见纠缠不过,直接说能不能录入还得问上面,一句话把杨光明的请求给噻了回来。

就杨光明这种难缠的人,镇干部之所以这样说,我想镇干部就是要打发他走,是否真会问上面还真难说。而见镇干部这样说,杨光明也只能只认倒霉,因为镇干部也是执行上面的规定,也没有说不办理。大概又过了两个星期,杨光明始终没有答复,只能转而来找我,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开口就是抱怨。那一天,我因为要制定检查方案,就在办公室里写材料,正当我写到一半时,杨光明闯了进来。

“袁书记,你要给我做主,我前两个星期去镇扶贫中心反映我侄媳妇未列为贫困人口的事,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星期,都没给一个答复,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能不能录入起码跟我说一声,就这样让我干等,这TM叫什么事啊!”杨光明愤怒地大声嚷嚷道。

我说:“杨叔,你看你这样抱怨,不是也没有把问题解决吗?你跟我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看看怎么帮你”。

尽管我这样十分温和的和他说话,但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地说:

“都不知道干什么吃的,王哨云2005嫁给杨进,2015年,杨衡评为贫困户,而王哨云的户口一直在杨衡的户口簿上,都在一个锅里吃饭,难道杨衡穷,王哨云就富得流油吗?没有列为贫困人口,就是他们搞错了,现在叫他们改,他们都不愿意改”。

我说:“杨衡不是脱贫了吗,现在录入还有什么意思呢?”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杨光明直接冲着我发火,愤怒地说道。

“没有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和他们都一鸟样,不是什么好人,都不把我们贫困户的事当一回事。”

我知道刚才的话也许有点过了,可能纳入贫困人口确实会有一些好处的,于是就耐心地说道。

“那你跟说,列为贫困人口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我刚刚来不久,可能有些政策不是很了解的。”

他见我这么说,气消了一大半。原来是这样的,如果列为贫困人口,每年还可以得到政府帮助购买的一些商业保险,如果是女同志还,县妇联还会出资购专门买针对女性的一些商业保险—两癌保险,这样医疗和生命安全就有了进一步保障。还别说,老头虽然脾气倔犟,但考虑问题还是很周到的。了解到这些。

我赶紧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帮你反映一下,尽快把这个事情办好。另外,你也改一下这个坏脾气,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大吵大闹解决不了问题的,你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这下,杨光明没有再说什么了,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开心地说:“谢谢”。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虽然被他说成是“乌鸦”,末尾这个“谢谢”也是姗姗来迟,但我还是挺高兴的,回想起我们接触的半年以来,我们之间相处最大的特点就是难为情,每次都被他搅得灰头土脸,扶贫信心曾一度下降。

他走以后,我拨通镇扶贫中心电话,跟他们说了一下王哨云的情况,希望他们尽快办理。但他们还是说:“都脱贫了,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之前我不了解情况,何许会像他们一样,但现在我已经了解情况了。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拖下去了。或许是我对镇扶贫中心的一些做法早已有看法,或许是对杨光明老人的合理诉求一直得不到解决有些愤怒的缘故。听他们这样说。我愤怒了。于是大声吼道:

“什么没有意义,如果是你们的亲戚朋友,你们还会草率的认为没有意义吗?错了就是错了,难道要让我们信誉扫地,被群众指着脊梁骨骂,你们才能感到问题的严重吗?你们对绩效奖励不在乎,我还在乎得很,如果你们仍坚持不改,到时出现错情责任全在你们,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听我这么说,接电话的人显然也有些急了。急忙安慰我道。

“袁书记,别发火,我问一下,还可不以补录,最迟一个星期给你答复”

过了两三天,镇扶贫中心来电话了,说可以补录,但要准备户口本和身份证复印件等材料。接镇扶贫中心的电话后。我第一时间通知杨光明,听到这个好消息,杨光现乐呵呵说道:

“谢谢你,袁书记,还是你有办法,有空多来家里面坐坐。”

“好的。”我说道。

通过这件事,我深深的感到,事情虽然不大,但对于群众而言,是大事,做好了群众真心感激你,会把你当亲人当朋友,做不好,也不要怪群众给你摆面色、翻白眼,群众不是好糊弄的,真不真心,他们心中有谱。虽然有些时候,他们是不太讲道理,但群众也不是事事都喜欢胡搅蛮缠,他之所如此,是因为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好,起码我们的解释工作没有做好,没做到位,让他们误解了。古语:“你敬别人一尺,别人敬你一丈”。这是毫无疑问的真理,也是在日常生活中被反复检验的真理。

2019年春节后,杨衡兄弟一家没有外出务工,究其原因,还真有点不大清楚。我想也许是因为看到林少钱这样的光棍、懒汉都能依靠政策支持脱贫致富,觉得在村里同样有希望的缘故;或许是对漂泊的日子感到厌烦了、疲倦了,想在家歇歇脚,喘口气的缘故。

2019年,我除了关注杜洪记的企业,更为关心的也就是杨衡兄弟了,不是我考虑超前,而是一个事实摆在眼前,如果都出去打工,那么房子谁也不稀罕住,反正又不住。然而不去打工就不一样了,房子就是一个矛盾的导火索,两兄弟一个户头,迟早要出别扭,要闹分家,一旦分家,其中一个又没有房子,到时返贫也就成意料中的事情了。

考虑到这些,过完春节,我第一时间登门拜访。果然,正如村里传言的那样,2019年两兄弟都没有出去务工,都想加入村里面的专业合作社,搞养殖。但问题来了,土地太少,种养存在不同意见,最大的分歧还是房子。还没进门,我就听到两兄弟为房子的事争吵起来。

杨衡说:“他是户主,房子应该归我。”

杨进说:“建房子,我出的钱最多,而且我有四个贫困人口,享受政府补贴的份额大,房子应该是我的。”两兄弟各执一词,听起来似乎都非常有道理。但两兄弟情绪都很激动,似乎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双方就要“动刀动枪”,而他们那个不大不小的家无疑将变成他们大打出手的战场。

为房子的事情,听说两兄弟也没有少动肝火,整个春节吵吵闹闹,过得极不顺心。见我进来,两兄弟似乎并不打算停止争吵,而是转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着我有些不自在,似乎在说,书记,你看我们谁说得在理。见此情景,我赶紧说:

“你们这样吵来吵去,不是办法,房子是政府危房改造项目,你们在建房的过程中都出了钱,房子应该共有,不能是某个人所有。”听我这么一说,他们都不再吭声,但还继续盯着我看,好像在等待下面我将如何说。

见他们不吭声,我抓住机会反问道:“若要分家,应该再建设一个房子,不然另外一个住哪?马路上吗?你们是亲兄弟,另一个人没房子住,难道心里会好受吗?”

听我这么说,两兄弟都低下头,惭愧之色溢于表。我接着说。

“这就对了,在房子的问题上,不能只考虑自己,以前两兄弟齐心协力,能把房子建好,现在两兄弟还可以齐心协力再建一个不是吗?古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你们兄弟俩齐心协力,我敢保证,不出一年你们就能把房子建好,到时候兄弟俩和和气气把家分了不是很好吗?”

听我说完,我见他们脸上的惭愧之色好像较之前更加浓郁了。看见他们翻书一样变化的表情,我觉得问题应该解决了。正当我要开启下一个话题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先后说道。

“哥,这些天跟你闹别扭,是我不对。”

“进,我也有做得有不对的地方,你原谅哥吧!”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觉得他们的疙瘩彻底解开了。于是,我又说。

“听说你们今年都不出去务工了,有什么打算呢?”

杨衡首先说:“我想种红心猕猴桃,听说市场紧俏,卖得好价钱。”

接着,杨进开口了。

“我想养美蛙,去年杜洪记狠狠赚了一笔,养美蛙肯定错不了。”

“你们的想法都很好,但是你们家土地不多,不一定能够同时满足美蛙和猕猴桃种植,况且美蛙养殖需要可靠的水源,你们家的土地并没有靠近水源。我建议杨衡在家加入专业合作社,种猕猴桃;杨进继续出去务工,顺便学点手艺。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呢?”

我刚说完,杨进就接过话说:“好是好,但不知道学点什么手艺好呢”

也许是觉得杨进穿着时髦,有点理发师形象的缘故,当杨进问学什么手艺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杜洪记的妻子燕妮。于是就接过他的话问:“你喜欢理发吗”

“喜欢,以前我就是理发师。”杨进高兴地回道。

“那就好,现在就有一个机会,祈燕妮已经把公司搬到县里面,她需要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反正离家也不远,有空也可以回来。你们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听我这么一说,杨进和一旁的王哨云齐声问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怎能开玩笑”。

“我一直都非常喜欢美容保健这个行业,苦于没有人教,如果真是那样,可真是太好了。”王哨云颇兴奋地说道。

而杨进则说:“我非常喜欢理发师,我可不可以去试试。”

我说:“只要你们愿意,都是乡里乡亲的,她说什么也得帮这个忙的。”

正当大家说得起劲的时候。杨衡突然开头问道。

“我们家可不可以再申请一个危房改造指标。”

我说:“你们家已经申请了一个,再申请不符合国家政策,而且危房改造指标有限,村里面还有很多贫困户都在排队等这个指标呢。要再申请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听我这么说,杨衡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但从他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得出,他有点犯难,因为一方面他想大展手脚,种红心猕猴桃,另一方面,他还想建房子,仿佛所有的难事都在这一时间凑了上来,把他这个急于想干事的中年男人给难住了。见看他那样,我赶紧安慰他。

“别急,我再帮你想想其他办法。”

从杨衡家出来后,我没有去其他地方,直接回了村部,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杨衡种猕猴桃的事。各种惠民富民政策政策在我脑海就像翻书一样哗啦啦地过了一遍。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呢,不是有小额信贷吗?如果他本钱不够,可以申请小额贷款。”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些年,为推动扶贫工作,县政府没少出钱出政策,其中小额信贷就是一项普惠面最广的富农强农政策。

“如果他不懂技术,可以到县城周边的省级红心猕猴桃基地去培训。”我继续自言自语。

就在去年,为推动全县的猕猴桃这产业,县政府与省级红心猕猴桃基地签订有免费培训协议。

回到村部,我通过电话把这些信息告诉了杨衡,杨衡异常高兴,信心满满地在电话那边说道。

“袁书记,有了这些支持,我有信心把红心猕猴桃种植好”。

说干就干,这杨衡也是个急性子,不出10天功夫,就租了十多亩土地,加上自己家的,他一共准备合计18土地种植猕猴桃。一下子种18亩,我觉得有些多了,不过杨衡觉得似乎少了。我不想影响到他的积极性,因此,也没有劝阻他,而是要求他学好技术再种植。在我的帮助下,他办理了小额信贷,并把在外拼搏的全部积蓄全都投了进去,开始了他人生最大的一笔也是最重要的一笔投资。

一个星期后,在我的安排下,杨衡去猕猴桃基地接受技术培训,培训结束后。他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立即返回,一头扎进他地里,开始种植猕猴桃。这个在外漂泊近十个年头的中年人,终于在自己家门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他整天把自己关在猕猴桃地里忙忙碌碌,从不停歇,他这是为他的将来在奋斗,他的行为是值得人尊敬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六月中旬一天,我还专门请了县里面的专家来看他的猕猴桃,专家反映长势很好,每株的间距也符合技术要求。八九月份,猕猴桃上市,杨衡只收获少量的猕猴桃,但专家说:“这是猕猴桃生长规律所限,不是经营管理地问题。到明年,每亩至少有2到3万元的收入。”按专家的说法,明年杨衡说至少有36万元的收入,这相当于杨衡在外务工3到5年。不过,他种植猕猴桃的行为,在全镇起到了示范作用,得到政府奖励资金6万元,这个就是他2019年唯一的一笔收入了。

他弟弟杨进、弟媳王哨云,自从去了燕妮公司,由于学习能力强,很快就掌握了相关技巧,没过多久久成为熟练工,留在公司上班了。而且他们做事勤快,服务周全,点名让他们做保健护理、理发美发的客户也越来越多,工资也从刚开始2000多元逐步涨到5000元左右,他们一方面把钱拿出来,给他哥哥建房,一方面还给自己的小孩找家教,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事业蒸蒸日上,生活丰富多彩,真是叫人羡慕不已。

时间荏苒,岁月飞渡。想想三年多来的扶贫工作,我知道我做得还不够,但结果让我欣喜若狂,三年前,看到他们的情况,我真的不敢想象帮扶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只是硬着头皮去做了一些事情。但三年后的结果是烂泥巴林少钱上了墙、咸鱼一般杜洪记翻了身、傻乎乎的李富贵安享晚年了、原本就幸福的黎树夫妇安更加幸福了、浮萍一样的杨衡兄弟回乡创业了而且开局良好前景可期。这一切是我想要的结果,但真诚的说不是我敢想的结果。作为一个活脱脱的事实出现在我眼前,我似乎觉得还在梦里。我想这是因为有了好政策,有了好的项目带动,有了好的带头示范导致结果。

三年的青春没有荒废,就算在村里面碰到难事,有群众给我难堪,我也没有后悔来村里面工作,我深深的感到磨难才是人生进步的阶梯,农村扶贫这样的青春是灿烂,是多姿多彩的,更加幸运的是三年的帮扶结果,让我觉得我没有辜负组织的信任和培养,三年来,我在基层一线,接触了更多的人,有机关干部,但更多的是真诚善良的村民,我真诚感受农民朋友的质朴善良,真诚感受到他们的智慧和力量,同时也感受到来自他们像亲人一般的温暖,这种温暖就像春风吹散尾冬留下的寒气一样把心中的不快吹得无影无踪。

毫无夸张的说,我在这里这三年,不亚于大学读书的四年,我学到很多书本上没有学到东西,这些都是直接可以用于生产生活实践的。我知道这只是我人生的一个驿站,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只有更加谦虚,更加努力,才能走好人生的下一次长征路。但这三年给我一个启示,那就是:扶贫道路上,只要干群齐心,我想没有走不过坎,也没有翻不过的“夹金山”。

走着,走着,我仿佛看见那一座山,那一块块金灿灿的稻田都在和风着微笑,我仿佛看到村民都陶醉在幸福里,一张张笑脸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有洪记的,有富贵的,还有杨衡的,还有村口张大爷的,还有…,那笑容是那么地灿烂,那么地耀眼夺目,那么地甜美,那那么地令我怡悦,令我陶醉。岁月洗尽沧桑,留下幸福无限,我想这也许就是天道酬勤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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