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是我的同学,也是我幼时的忠实玩伴,还是青春萌动期心中完美无缺的女神。小时候,菩提村的人都说,我和花儿是金童玉女,就像菩萨身边的童男童女。十五、六岁前,长辈们口无遮拦,总是喜欢拿我们开玩笑,说我和花儿是天造地设地一对,活脱脱地小两口。
花儿可漂亮了,长得十分标致,就像剧居中人一样。听长辈说,花儿出生的时候,正值牡丹花盛开,而她长得十分好看,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凭她的长相,她的父亲想当然地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花儿喜欢豆腐,她常说:“豆腐洁白如雪,全身一尘不染,品质高贵,就像是高洁的文人雅士;光滑柔软,就像棉花一样,让人心生温暖。”我喜欢听花儿说豆腐的事,因为她在讲豆腐的时候,总是笑得十分开心,十分甜美。
人言道:“天道公允”。上天在给予花儿聪明能干和绝世容颜的同时,也给予了她弯弯曲曲的人生。
花儿自小和我一起上学,读书很用功,成绩在班里通常是数一数二的,村里的长辈常说:“花儿是村里的第一女秀才、女才子,长得后一定有出息。”许是受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但村里长辈们眼中的香馍馍——花儿并不她受父母待见,她的父母常说:“长得再好看,书读得再好,都是要嫁人的。”正是因为偏见,花儿在家里备受冷落。但花儿凭着自己的努力,一路过关暂将,把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同学挤下独木桥,一直走高中三年级,老师们常说,以花儿的成绩将来一定可以上大学的。当然,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花儿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最棒的,最优秀的,似乎也是没有女生可以比拟的。但可惜的是这条路,花儿走着、走着,就掉了下去,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而是因为家里。
高三那年,花儿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他父亲在赶集的路上被车撞死了。生父的离去,让花儿憔悴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花儿成熟了许多,都让我有细微的陌生感。
看着整天以泪洗面的母亲,看着年幼的弟弟,花儿肩上顿时沉重了许多,她不知道没了父亲日子,家里的紫日要怎么过,也不知道自己的书还能不能读。
花儿懂事,她不想让她母亲为难,就在办完她父亲丧事的当天,花儿向校方提出休学,也许花儿还想着有一天她自己还能回到学校继续学业。但自离校那天起,花儿再也没有回到学校。
离校那天,我帮花儿收拾行李,我以为她会很伤心,会哭得像个泪人,但花儿并没有如此,反而很轻松,就像获得解脱一般,然而她的眼神里出卖了她,在她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我发现了淡淡的忧伤,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苦,但我却不敢安慰她,因为我知道,那时,花的心就像一块悬在半空中的玻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哐啷一声,碎成一堆。
我们拉着行囊,肩并肩走向学校大门,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也也没有合适的话来说,脚下的路仿佛较往时长了许多,脚上也显得非常吃力,似乎在我们身上多了千斤的重担。我舍不得花儿离去,更惋惜她的学业。
到校门口时,花儿突然说:“海淼,我走了,要努力读书,为村里人争光!”
我们菩提村自我祖父那一辈,有一个大学生,已经四、五十年没有大学生了,没有大学生已经成为菩提村长辈们一块心病,在这十里八乡,菩提人外出几乎都不敢头,被人们笑话成白丁村,因而培养一个大学生也已俨然成为长辈们最大的心愿。
我和花儿上了高中,菩提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因为小考、中考我们的成绩在乡里都是名列前茅的,我是小考状元,花儿是中考状元,用村里人的话说,那都是板上钉钉的大学生。
想到此处,我禁不住泪如雨下,哭着喊着:“花儿,别走了,也许还有其他办法的,村里那么多叔伯娘,他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没有学上的,我也可以匀一半生活的费给你,克服一下,阴天总会过去,阳光总会到来。”
“海淼,谢谢你,你的心意我懂,我心领了,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也不想靠别人的施舍来求学,况且你家也不宽裕,供你上学,叔叔和婶子已经够辛苦了,如果再加上一个我,那日子还怎么过。”我本想继续说服她,但她哽咽着跟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别再说了,然后低着头走了。但没走出几步,花儿突然转过头来,我瞬间变得欣喜若狂,以为她想通了,下定决心不走了,然而是我高兴过早了。只见花儿微笑着,依旧是那样的柔美,那么迷人,令我销魂落魄。
“海淼,一定要考上大学!千万别让我失望”。我生怕她看不清,努力点着头,几乎用上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
花儿见我点头答应,高兴得笑出声来,但她似乎还有点不放心,继续微笑说:“那你向保证”。我像得到军令一样,赶紧说:“我保证,保证一定考上大学。”
见我保证,花儿笑嘻嘻地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头,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看着花儿远去的背影,我心如刀割,很不是滋味。我清楚地知道花儿心里的苦,更知道她的笑容是装出来的,也许在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已由晴天转回阴天,她牵强地挤出笑容,不过是怕我难过罢了。
寒假,我回到村里,第一时间就去找花儿,但我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我并没有如愿见到花儿。后来,在那个寒假,一有时间,我就去找花儿,但遗憾地是在那个寒假我自始至终都没能见到花儿。直到临近收假,我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花儿从学校回来,没几天就走了,没有知道她去知道去了哪里?但我想这应该不包括她母亲和弟弟。为打听到花儿的下落,我曾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她母亲赵婶,也曾玩上让我深感不耻,买一把糖欺负小孩子智商,“哄骗小孩子”的鬼把戏,但我终究未能从她母亲赵婶和弟弟立秋口中得知花儿的消息。
我再见花儿,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我回故乡探亲,在故乡如诗如画的田园里,我和花儿在田间小路上不期而遇了,不过,我们的见面是尴尬的,因为我的妻子,还有花儿的丈夫也当时也在场,鉴于此,我们只是简单聊了两句就各自走开了。我突然有些伤感,从前我和花儿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而曾经,在我们的花季岁月里,虽然我们都没有言明,但在我和花儿彼此的心里,似乎也早已认定我们是彼此能相守一生的人,然而十几年的时间,我们的感情在岁月的浪潮中慢慢地消失殆尽,形同陌路。
那夜,我失眠了,在故乡家里的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努力思考着要不要跟妻子说我和花儿的过去。而我的妻子仿佛也看出来了,我心里有事。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隐瞒,将花儿和我的故事对妻子和盘托出。听了我和花儿的故事,我以为妻子会不高兴,给我甩脸子。但,终究是我小看了我的妻子。妻子是大度的,她说:“我喜欢的是你的品质,是现在的你,又不是过去的你,你的过去和我没有关系,要怪只能怪上天没有早点安排我们相遇、相知和相恋。”妻子还说:“你和花儿自小两小无猜,关系那么亲密,十几年没有见面,好不容易见了面,也不多聊几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听着妻子的话,我的泪角湿润,差点哭出声来,我感激妻子对我理解和宽容,更感激上天让我碰到如此贤良淑德的妻子。“过几天,过几天,去看看她”。我言不由衷地应付着,但更像是心中所愿、所盼。
时间慢悠悠地走着,就像十里平波如镜的清水河,总是那样地漫不经心。第三天一大早,花儿的丈夫磊来我家,跟我说,中午邀请我们一家人去家里吃饭。我不知道花儿缘何要请吃饭,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她丈夫过来请我。脑海中各种答案来回翻滚,就像小石子落水泛起的波圈,一圈又一圈翻滚。
见我有些迟疑。磊继续说:“行不?我还等着给花儿回话呢!”
我知道自己失礼了,赶紧说:“好吧!”
中午,我们应邀去了花儿家吃饭,花儿现在的家是一栋三层别墅,有独立的院子,通透式围栏,宽敞明亮,院内种有各种花草,整个布局,十分完美,一点都不逊色于城区的高档别墅。客厅中一套真皮长沙发十分大气,主沙发背靠一幅刺绣——虎啸山河图,霸气十足;两米左右的大吊灯,从空而降,上面布满黑桃般大小的玻珠,犹如一帘悬空飞来的瀑布,十分壮观。看到这里,我知道花儿发了,花儿的家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狭小的窝棚,但我不知道花儿是怎么发起来的。尽管作为午宴的东道主,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我身旁的花儿总有些局促不安。为打开僵局,于是我笑着说:“花儿,成土豪了。”
听我这么说,花儿绷紧的脸舒张开来,脸上布满了微笑,就如同一个天使,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和记忆里的样子一般柔美。
饭桌上,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休学后,花儿去了广东。在广东,人生地不熟,花儿遇到了坎,一伙流氓地痞因为花儿的美貌而缠上了花儿,花儿也因此差点吃了大亏。然而花儿是幸运的,因为她碰到了好心的磊,磊一个高大壮硕而稍显憨厚的男子,酷似《射雕英雄传》的主角郭靖,在那段梦魇一般的日子里,是磊冒着失去生命地危险帮花儿摆平了一切,让花儿自此顺风顺水。
后来,花儿和磊一起进一家电子厂,据说是生产电子元件的,在工厂里,磊给予了花儿无微不至的照顾,这让花儿颇为感动,但花儿并没有因此而动心,大抵还是因为还放不下我的缘故。
再后来,花儿听赵婶说,我结婚了,于是就理所当然地和磊好上了。在广东打工的日子,花儿和磊没日没夜的干活,积攒了不少钱。磊是个体贴的丈夫,对花儿言听计从,花儿说往东,磊从来不会往西;磊也是个有心的丈夫,他听说花儿一直想开个豆腐厂。为了圆花儿的豆腐梦,前些年磊和花儿就辞掉广东的工作,回乡办豆腐厂了。
聊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进村时在村东头看见那几件厂房。于是笑着说:“你们的豆腐厂是不是在村东头?”
花儿微笑说:“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学着算命先生的样子,用大母子来回点其余四个指头。
“海淼,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你还像以前那样调皮。”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吗?”
午饭后,花儿大大方方地邀请我去参观她的豆腐厂。村东头豆腐厂,占地两亩多。四周有通透式围栏,厂房大门很气派,大理石门柱,门柱上挂着镶金单位牌子“花儿生态豆腐有限责任公司”,电动门,蓝色弧形门顶,在门顶正中央写有一块匾“西施豆腐”,下注某领导题词。公司院内一栋三层高的办公楼,四周整齐而有序地排列着三个车间,应该是厂房。
“海淼,这就是我的豆腐厂。”花儿指着办公楼高兴地说。在花儿的陪伴下,我参观了办公楼,厂房,三间厂房20个工人,都本地人,其中,也有不少都是我认识的。
在公司市场部,我见到了花儿的弟弟立秋。“立秋,小小年纪,都成保密专家了。”立秋知道在说什么。于是不好意思地说:“海淼哥,不要怪我,我姐怕影响你的学业,不让我说的,她还说,如果我跟你说就不认我这个弟弟。”
我理解立秋,更理解花儿对我的感情,对我的期望。虽然我两最终曲终人散,但这不怨任何人,要怨就怨我没有这福分,要怨就怨我们的缘分太浅。
在市场部,我看到了花儿过去几年的客户量,整整记录了三个大本子,客户大都是一些饭店,上至省城,下至村屯,全省各地都有。而在网络客户端,我看到花儿豆腐厂的产品介绍,整整四个版面,有产品介绍,也有产品的各种认证,如圳品认证,绿色生态产品认证等,也有省、市、县领导考察调研的图片。再看,产品评价,岁月如歌,好评如潮,有赞花儿好看的,也有吃豆腐好吃的,但多数是说豆腐好吃的。
凭借如花似玉般美丽的容颜,凭着如日中天的事业,花儿成了远近闻名的女企业家,被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誉为“豆腐西施”。
花儿离校的时候,我曾埋怨上天对花儿不公,在多次打听花儿下落无果后,我也曾为我和花儿的感情深感遗憾。但看到花儿的成就,看到花儿体贴入微的丈夫,再想想我温婉如玉的妻子,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
晚风挟裹着残冬的气息从远处吹来,带走了我和花儿的过去,也带走我的遗憾。入夜,甜甜的梦里,百花盛开,草木葱茏,蜂蝶飞舞,我和我的妻儿怡乐在故乡如诗如画的田园,怡乐妻子、逗乐孩子,尽情享受着春风,阳光,那美妙的场景,如一首甜美的诗,如一曲欢快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