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局长扶贫

杨丽云本来是个很贤惠的女人，但对自己的丈夫马长奇却看管得很严。尤其是在马长奇当了林业局长之后，她就看管得更严了。局里的公车她不让马长奇坐，高档酒店她也不让马长奇进，尤其是局里的女同事，她更是不让马长奇接近。就是上级来人到单位检查工作，她也让马长奇把客人领到家里来。她任凭自己花钱，自己辛苦，也不让马长奇到酒店里去铺张浪费。用她的话说，她必须对马长奇负责，决不能让马长奇顶风违纪。

为了能使马长奇不用公车接送，她竟不惜拿出自己的嫁妆钱给马长奇买了一辆廉价的小车给马长奇代步。那辆小车是蓝色的，看起来非常土气。但她却把那辆小车视为珍宝，每次马长奇开车回来，她都要擦洗得一尘不染。

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马长奇平平安安地把局长当下去，一直当到告老还乡。

不过，她虽然这样想，也把马长奇看得很紧，但却不能整天围着马长奇转。因为马长奇毕竟是局长，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整天跟在丈夫的屁股后面影响丈夫的工作呢？

没办法，她只有在时间上限制马长奇。马长奇上班，她只给十分钟的时间提前离开家，马长奇下班，她也只给十分钟时间开车回家。如果提前或推后，她都要让马长奇把事情说清楚，不然的话，她就会叨叨个没完。每次马长奇下班八分钟的时候，她都要站在窗口往楼下看。看什么呢？看马长奇是否按时到楼下了。如果马长奇在十分钟内按时到楼下了，她就不说什么。如果马长奇在十分钟之内没到楼下，她就会立即打电话，问马长奇干什么去了。

马长奇在杨丽云的严格管束下，果然循规蹈矩，从不越过雷池半步。不是他怕女人，也不是他没有男人的骨气，而是他觉得杨丽云做得对。家有严妻，他可以少去许多麻烦事。

此刻，马长奇下班已经八分钟了，杨丽云又站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院子，等待着马长奇的归来。

马长奇很守时，刚好下班十分钟，就把那辆蓝色的小车开进了院子。

杨丽云见马长奇回来了，就准备去泡茶。可正在这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她见马长奇下了车、正准备上楼的时候，却有一个女人笑盈盈地向马长奇迎面走了去。杨丽云清楚地听到那个女人喊了一声马局长，也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圆润而又甜蜜。杨丽云心里颤抖了一下，立即把目光停留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只见那个女人大约有三十多岁，长得十分漂亮。杨丽云觉得那个女人似曾相识，却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她发现马长奇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就陡然站住了，站住以后就等着那个女人的到来。那个女人走到马长奇跟前，就笑笑地跟马长奇说着什么。可没说到几句话，就突然转身去呕吐，吐得哇啦哇啦的。

杨丽云愣怔了一下，心里不知不觉地就涌出了一团疑云。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呢？她为什么要找马长奇呢？而见了马长奇以后，为什么又要呕吐呢？……

杨丽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直觉告诉她，那个女人和马长奇一定有着某种关系，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找马长奇呢？再看马长奇时，马长奇正痴痴地看着那个女人，不仅走近了那个女人，而且还低声问着什么，一副挺关心的样子。

杨丽云真想飞奔下楼，让马长奇赶快离开那个女人回家。但想想又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毕竟是局长夫人，所以她不能在别人面前失去应有的风度。这时，那个女人已经呕吐结束了，掏出纸来擦了擦嘴。擦完嘴，不好意思地对马长奇笑了笑，又对马长奇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向马长奇点点头走了。

那个女人走了以后，马长奇本应立刻上楼回家。但马长奇却没有那样做，而是一直目送着那个女人不见了，才回过头来上了楼。

杨丽云站在自己家里五楼的窗口，把马长奇和那个女人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可她不认识那个女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所以马长奇回家后，她立即就问马长奇：“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马长奇楞了一下，一边换鞋一边回答说：“我不是对你说过的吗？她就是我扶贫帮困那家的户主。”

“哦。”杨丽云想起来了，马长奇曾经对她说过，市林业局作了一个决定，要每个领导干部都结对子帮扶一个贫困户。马长奇也不例外，帮扶了一个下岗女工。她听马长奇说，那个下岗女工的男人不在了，还带着一个上学的孩子。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竟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讨人爱恋，要是马长奇对那个女人动个什么心思自己怎么看得住呢？

想到这里，杨丽云的心里不禁就有了一股醋意。不过她在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仍然像往常一样为马长奇做着好吃的。

第二天马长奇上班以后，杨丽云在百无聊懒的情况下就又想起了那个女人。起初她还这样想，唉，那个女人不仅男人死了、又没有了工作，而且还带着孩子，也真够可怜的！像这样的可怜女人，马长奇真应该好好地帮扶一下，让她早点儿过上好日子。可再往下想的时候，思想就突然拐弯儿了，一下子就拐到了男女关系上。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呕吐呢？为什么还要当着马长奇的面呕吐呢？难道她怀孕了？哎，不可能，不可能，她没有男人怎么能怀孕呢？难道是马长奇……哎呀不好，说不定她真怀孕了。

杨丽云这么一想，眼前就又出现了马长奇和那个女人说话的情景。啊！原来如此啊！好你个马长奇啊，叫你扶贫帮困，你竟然趁火打劫，帮到人家肚皮上去了！这还了得！一旦事情败露，你这个局长还当得成吗？你还让我们娘儿母子和世人见面吗？……

杨丽云再也忍不住了，抓起电话就要对马长奇兴师问罪。可刚按完电话号码，她又兀自把电话挂了。因为她突然想到，假如那个女不是怀孕、而是有病，自己不是把马长奇给冤枉了吗？不行！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真凭实据就大发雷霆，不是要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吗？可怎样才能把事情弄清楚呢？问马长奇？马长奇肯定不会说实话。去问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问呢？那个女人住在哪里马长奇肯定知道，可他能告诉自己吗？

想了半天，杨丽云突然想到这次扶贫帮困的任务是林业局工会具体负责的，林业局工会一定知道。于是，她就把电话打到林业局工会去问。还好，她刚说明意思，工会就给他答复了。工会说马局长帮困的那个女人叫陈玉兰，就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具体位置是三号楼第一单元2002室。

杨丽云是个急性子，打听到了地址，一分钟都没耽搁就向陈玉兰的家里跑去了。

陈玉兰正好在家，见了杨丽云，就很客气地把杨丽云请进了屋里。杨丽云仔细地看了看陈玉兰的模样，心里的那股醋意就更浓了。因为陈玉兰实在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得她都有点儿动心了。难怪马长奇要和她结对子啊，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就在杨丽云胡思乱想的时候，陈玉兰已经将一杯热茶放在了杨丽云面前的茶几上。陈玉兰也觉得自己见过杨丽云，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想问一下，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就没话找话说：“大姐，你喝茶，你喝茶……”

杨丽云说了声谢谢，就拿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可就在准备开口问陈玉兰为什么呕吐的时候，陈玉兰却捂着嘴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卫生间。

杨丽云知道陈玉兰又要呕吐了，就也连忙跟进了卫生间。见陈玉兰呕吐得泪雨婆娑，就乘机问道：“妹子，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陈玉兰起初是在呕吐，顾不得回答杨丽云的问话，后来呕吐结束之后，却用纸擦擦嘴，既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

杨丽云不好再问下去，但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已经肯定陈玉兰呕吐是妊娠反应。于是闲话也不说了，也不坐了，拧身就往家里走去。心里像堵了一团乱麻，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马长奇下班回来，杨丽云既不做饭也不打招呼，坐在沙发上眼睛里火星乱窜，恶狠狠地盯着马长奇。

马长奇见妻子一反常态，冷若冰霜，就小心翼翼地说：“怎么了丽云，谁惹你生气了？”

“谁？你！”

“我？我怎么了？”

“少装洋蒜，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

“我每天除了上班，没做什么错事啊？”

“哼，没做什么错事！陈玉兰怀孕了你知道不知道？”

“陈玉兰怀孕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年轻人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马长奇笑着说。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什么？你能理解，我可理解不了！”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说话云天雾罩的？”

“你别问我怎么了，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怎么了！”

“我怎么了？”

“哼，你怎么了！老实告诉我，陈玉兰的肚子是不是你搞大的？”

“你说什么呢，陈玉兰的肚子怎么是我搞大的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不是那样的人只有你自己知道！事实就在那里明摆着，陈玉兰没有男人，肚子怎么会大呢？这里只有一条理由可以解释得通，那就是你把她的肚子搞大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是……”

马长奇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马长奇正要起身去开门，杨丽云却抢先一步把门打开了。但刚把门打开，杨丽云却有愣住了。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来的竟是陈玉兰。

杨丽云见陈玉兰找上门来了，就四脚拉叉地拦在门口，语言带刺地说：“你是来找马局长的吧？是来找马局长兴师问罪呢，还是找马局长领你去打胎呀？”

陈玉兰被杨丽云说得一头雾水，惊愕万分，真不明白杨丽云为什么要把马局长和她扯在一起。但刚叫了一声大姐，杨丽云就怒气冲冲地说：“谁是你大姐？快滚回去！”

说罢，就推开陈玉兰，“砰”地一声把门闩上了。

马长奇见杨丽云赶走了陈玉兰，就和蔼地说：“丽云，你也太性急了，陈玉兰来肯定有事，你好歹也让她把话说完啊？”

杨丽云冷冷地说：“怎么，你心疼了？心疼了就赶快去追她，说不定她就是来找你亲热的呢！”

“看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怎么会……”

这时，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杨丽云估计陈玉兰又来了，就故意不去开门。可是，门口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马局长，马局长，你在家吗？”

杨丽云见是一个男人在叫门，就慌忙把门打开了。可刚把门打开，进来的却仍然是陈玉兰。她正想冲陈玉兰说几句难听话，没想到陈玉兰的身后却有人说：“丽云嫂子，你好哇？”

“啊？”杨丽云循声一看，没想到却是林业局的开车司机潘裕生跟在陈玉兰的后面进了屋。潘裕生也是三十多岁，自从参加工作就一直给局长开车。人长得帅气，也很聪敏，可就是命运不当道，结婚没几年妻子就患白血病死了。妻子死了以后，他就一直打着单身。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几个对象，可他连一个也没看上。

杨丽云见潘裕生来了，对陈玉兰的一肚子火也就发不出来了。她也不招呼陈玉兰坐，唯独招呼潘裕生说：“坐，快坐，我给你泡茶。”

而潘裕生一个人并不坐，却挽着陈玉兰的胳膊和他坐在了一起。杨丽云的眼睛有点儿发直，不知道潘裕生和陈玉兰有什么关系。而这时只听潘裕生说：“马局长，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我想在近期和玉兰把婚结了算了。”

马长奇说：“好啊，我支持。你这一结婚啊，我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潘裕生说：“那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结婚的那一天，我可要请你给我们当主婚人喽。”

马长奇说：“那是自然，我和你嫂子都要喝你的喜酒呢。”

潘裕生说：“好，好！嫂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潘裕生的话刚落音，没想到陈玉兰却捂着嘴又急急忙忙地跑进卫生间去了。杨丽云知道陈玉兰又要呕吐，就也跟着陈玉兰进了卫生间。待陈玉兰呕吐结束了，她马上旧话重提：“妹子，你这是怀孕了吧，几个月了？”

陈玉兰羞涩地点点头：“两个来月了，哎呀，真难受！”

“谁的？”

“还有谁的？还不是潘裕生那个坏蛋的。”

杨丽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突然亲热地挽着陈玉兰的胳膊说：“不要紧，你把心放宽点儿，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潘裕生和陈玉兰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杨丽云问马长奇：“潘裕生和陈玉兰两个人的婚事，是你做的媒？”

马长奇说：“是啊，帮困嘛，就得帮她一辈子。我让潘裕生娶了陈玉兰，陈玉兰就一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别说了，我能理解，我能理解。快做饭吃吧，我早都饿了。”

杨丽云喜滋滋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炒了几个菜，还拿了一瓶酒出来……

     2020年6月25日写于旬阳县仁河口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