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陕南山区的水泉坪,虽然只有一千多亩稻田平地,但却山清水秀,柳暗花明,小桥流水,燕舞莺歌,风景这边独好。
邹老大的一家就住在水泉村的东湾子里。东湾子是被三面大山围成的一块平地,住着几十户人家。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几株又高又粗的古树顶天立地,一排排白杨雄壮威武。邹老大家过着农忙时下地、农闲时打工的生活,日子过得虽不十分富裕,却也是美美满满、幸幸福福。
邹老大的老婆是典型的农村妇女,虽不识字却通情达理,虽不苗条却浑身有力。喂鸡养猪,洗衣做饭,穿针引线,忙里忙外,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农忙时,她也下地干活儿,农闲时,就做做针线,弄几双布鞋拿到街市上去卖了换钱。
儿子邹玉灵人如其名,虽然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但聪敏好学,刻苦钻研农业科技知识,也算得村里的文化人。从小就下地干活,练就了一身务农的真本事。为人朴实忠厚孝顺,把陕南人粗犷豪爽的性格都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邹玉灵从小和同村的桃花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邹玉灵住在东湾子的东头,桃花住在东湾子的西头,虽然都各种各的地,各过各的生活,但也常常见面。见了面,你给他一个笑脸,他给你一个秋波,窗户纸虽然没有捅破,但却心照不宣。东湾子的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都觉得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地生的一双,早早地结合在一起才好。
当然,两家的大人也有这个意思,认为邹玉灵和桃花十分般配。邹玉灵和桃花自然也是男欢女爱,虽然没有私定终身,但却在暗中下定了决心,邹玉灵非桃花不娶,桃花非邹玉灵不嫁。
二
现在,邹玉灵和桃花都已经不是孩子了,邹玉灵长成了标标直直的小伙子,桃花也长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儿时的快乐和忧愁都已经变成了遥远的春梦,他们现在都要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了。古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且邹老大就邹玉灵一根独苗,早点把邹玉灵的婚事办了,也算了却了他的一项心愿。
邹老大想到这里,也不征求邹玉灵的意见,就请阴阳先生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请同村的黄菊花到桃花家里去说媒。
黄菊花是说媒的一把老手,也是一个热心快肠的人,她见邹老大请她去给邹玉灵说媒,就很畅快地答应了这个差事。
邹玉灵听说父亲已经为他请了黄菊花为媒人到桃花家去提亲,就提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桃花了。桃花见说也很高兴,只等母亲一点头,她就可以成为邹玉灵的媳妇了。
且说黄菊花接了为邹玉灵说媒的差事,一刻也不怠慢,第二天清早就很自信地到桃花家去了。桃花的父亲常年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就桃花妈当家。桃花的父亲为人忠厚老实,很能与人为善,可桃花的母亲却是一个难缠的女人,不仅在家里说一不二,而且在全村也是一只数一数二的母老虎。桃花母亲一听说邹玉灵看上了桃花,当即就对黄菊花说:“邹玉灵是个好孩子,这门亲事我没意见,不过嘛,要得发,不离八,二十八万块钱的彩礼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这门亲事就拉倒!”
“二十八万!这么多!”黄菊花嘴上没说,心里却吓了一大跳,她像泥菩萨一般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他婶子,二十八万也太多了吧?邹老大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二十八万他们家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你看能不能再少一点?”
“二十八万彩礼钱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就别想娶我家桃花!”桃花母亲斩钉截铁地说,“你也是养儿养女的人,你说说,把闺女养那么大容易吗?你猜本村的刘老汉嫁女要了多少彩礼?二十八万!你猜谢老怪嫁女要了多少彩礼?整整三十万!再看这十里八乡的,哪家嫁女不要二十几万、三十几万彩礼?你去告诉邹老大,能拿得出二十八万彩礼,这门亲事就算成了,拿不出二十八万彩礼,这门亲事就免谈!”
黄菊花还想为邹老大减轻一点儿负担,就又劝桃花的母亲说:“按理说呢,你要二十八万块钱彩礼也不算多,不过呢,桃花嫁过去也要过日子呀,你如果一次就把他们掏空了,那将来受罪的还不是你的女儿吗?”
“这我不管!”桃花的母亲坚决地说,“俗话说,嫁出门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没出嫁时是我的女儿,出嫁后虽然还是我的女儿,但却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她将来的日子过得好坏,与我们娘家半点关系也没有。”
黄菊花还想说什么,而桃花的母亲却摆摆手说:“她婶子,你啥也不用说了。我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再说也没用。你就按我说的去回复邹老大,他给钱我嫁女,他没钱,就别想我把女儿嫁给邹玉灵!”
黄菊花见多说无益,就匆匆地离开桃花家,风风火火地向邹老大家走去了。
邹老大一家也在等着黄菊花的回信,见黄菊花来了,就连忙问情况如何。黄菊花叹一口气说:“亲事百分之百没问题,但桃花的母亲一口咬定要二十八万彩礼。我把唾沫都说干了让她少一点,可她一口回绝说,二十八万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就别想迎桃花进门。”
邹老大听了黄菊花的话,满脸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二十八万呐,不是一个小数目。家里虽然有一点儿存款,可离二十八万还相差一大截子。
一旁的邹玉灵也吃了一惊,心里像寒冬腊月泼进了一盆冷水,顿时凉透了。愣愣地呆了半晌,就起身出去找桃花商量。可没走多远,却迎面碰上了来找他的桃花。两人面对面的看了一眼,便往路边一拐,钻进树林里去了。在树林里坐下后,邹玉灵便有点儿生气地说:“桃花,你妈的心也太黑了,咋开口就要二十八万块钱的彩礼呢?这不是存心不让你嫁给我吗?”
桃花看着邹玉灵心如刀绞,可又拿不出任何办法。想了半天,只得泪光盈盈地说:“玉灵哥,为了我,你还是想想办法吧,只要嫁给了你,再苦的日子我也能过!”
邹玉灵一把搂住桃花说:“桃花,我的好桃花,只要能娶你,就是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两个年轻人诉了一会儿衷肠,只有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想办法去了。
邹玉灵一脸愁苦地回到家里,见父亲正闷闷不乐地坐在堂屋抽烟。那一股一股的烟雾从邹老大的嘴里喷出来,霎时间就笼罩了整个屋子。邹玉灵看了一眼父亲,知道父亲正为他的婚事熬煎着,就去给父亲泡了一杯茶,递到父亲手上说:“爹,你心放宽点,别把自己愁坏了。钱是愁不来的,大不了我不娶桃花了,再到别处去找一个要钱少的姑娘娶了算了。”
邹玉灵虽然说的是违心话,但在邹老大听来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就冲着儿子的孝顺和理解,他也要把这门亲事给儿子定下来。第二天,他又去找了黄菊花,叫黄菊花立即去给桃花的母亲回话,说他同意拿二十八万彩礼,让邹玉灵和桃花这一对有情人结为连理。
三
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凑齐二十八万块钱。二十八万块钱对于这个靠几亩薄地、闲时出去打工的农民家庭来说,的确是个大数目,不是说想凑齐就能凑齐的。
邹玉灵在县城的一个工厂里打了一阵子工,可工钱一直要不到手,现在火烧到了眉梢,他就到县城要工钱去了。邹老大坐在门槛上一边抽烟一边想着凑钱的路子,眉头上打着两个大大的疙瘩。而邹老大的妻子却翻箱倒柜寻找着两个老人大半辈子的积蓄。
邹老大一辈子倔强,从来都不肯低声下气地求人,可现在却顾不得脸面了,他扔掉手里的烟蒂,就低头走出去了。他走东家,窜西家,找亲戚,找朋友,开始借钱。但他几乎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却也没有借回多少钱。
眼看着给桃花家送钱的日子就要到了,可是二十八万彩礼钱还差得很多。邹老大束手无策,急得一夜花白了头发,嘴上也长满了水泡。无奈之下,只有在牲口上想办法。这天早晨,邹老大走进牛圈、羊圈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最后终于决定把几头牛和十几只羊卖了凑钱。圈里的两头猪也卖了一头,只剩下一头留着过喜事用。
买了牛羊猪,总算凑了九万块钱。邹玉灵的工钱凑了两万三,家里的积蓄凑了六万,在亲戚朋友那里借了六万六,加起来才只有二十三万九,还相差四万一。桃花见邹玉灵急得胡子长了多长,就悄悄地把自己的私房钱塞给了邹玉灵,这才总算凑够了二十八万块钱。
四
凑够了钱,邹老大就忙请黄菊花一路把钱送给了桃花的母亲。桃花的母亲见二十八万块钱一分不少的送到了她的手里,她这才准口让邹家选择黄道吉日迎亲过府,让两个孩子成亲。
邹家人又是一场忙碌,夜以继日地张罗起邹玉灵和桃花的喜事来。一连张罗了两个月,这才到了迎亲的日子。迎亲本来就是一件大事,何况桃花的母亲又是一个难缠的主,所以邹老大格外的小心。在迎亲之前,邹老大害怕桃花的母亲又有什么变故,就专门请黄菊花又去跑了一趟,看桃花的母亲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桃花的母亲见邹老大如此尊重她,就连忙对黄菊花说:“你去告诉邹老大,我虽然是个女人,但向来一言九鼎。既然二十八万彩礼钱已经送来了,我也就没有啥好说的了。”
邹老大见桃花的母亲没有新的要求,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按照预定的良辰吉日准备到桃花的家里迎亲了。
然而就在花轿准备从邹家动身的时候,桃花的母亲却一个电话打了来,说要加一万块钱的彩礼,不然今天这个亲就迎不成。
邹老大接到这个电话,就像当头挨了一棒,当即喊了一声天就昏过去了。众人又是呼喊,又是掐人中,又是做人工呼吸,好半天才将邹老大从昏迷中救了回来。邹老大醒过来第一句话就说:“天呐,这咋办呐?已经火烧眉毛了,你让我到哪里去弄一万块钱哪?”
说着,就哭了,哭得老泪纵横的。邹玉灵见父亲哭得十分可怜,就咬着牙赌气说:“算了算了,今天这个亲不迎了,桃花的母亲想咋办咋办去!”
前来帮忙的、道喜的众人见邹老大父子俩被一万块钱逼上了绝路,就连忙慷慨解囊为邹家凑钱,这个三百,那个五百,一点一点地往起凑。邹玉灵的两个舅舅凑得最多,每人凑了一千块。他们本来是来随礼的,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却派上了大用场。
经过一番的忙碌,总算又凑了八千八百块钱。邹老大见实在凑不齐了,就有气无力地对邹玉灵说:“还是去迎亲吧,如果桃花的母亲实在不行,就给打一千二百块钱的欠条吧!”
新娘子终于被迎回来了,桃花的母亲虽然为没有凑够一万块钱十分不满,但花轿真正到到了门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接了那八千八百块钱,邹玉灵说在给她打个一千二百块钱的欠条,她摆摆手,自己打圆场说:“好好好,要得发,不离八,八千八就八千八,欠条就不用打了。”
如今的人都爱赶个热闹,见邹家过喜事,远远近近只要认识邹老大和邹玉灵的人就都来了。他们都没有空着手来,只要来的就都随了份子。有的三百,有的两百,最少的也随了一百元,把邹家的喜事烘托得热闹非凡。酒席结束,已经是月挂中天了。
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酒足饭饱走了以后,邹老大打扫完卫生,突然感觉到很累,几乎瘫在了椅子上。但他闲不住,依然起身向牛圈羊圈走去。因为以往这时候他都要去给牛羊添加草料,所以这时候他又蹒跚地去了。可一直走到牛圈羊圈时,才猛然想起牛羊都已经卖了,再也用不着他添加草料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就一屁股坐在牛圈羊圈边上抽起烟来。看着牛圈空了,羊圈空了,猪圈也空了,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鼻子一酸,两股混浊的泪水就从眼眶里悄悄地流了出来。
不过,邹老大没有声张,仍然强作欢颜地出现在家人面前。儿媳妇娶进门毕竟是一场喜事,他没有理由不显得高兴一些。
但是,这都是表面现象,背地里,邹老大和老伴儿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原因不是儿媳不好,而是一辈子的积蓄没有了,牛圈、羊圈、猪圈也空了,最要命的是还欠了一屁股债,这苦日子何时才能熬到头呢?
五
娶桃花给家里带回来的一场欢喜很快就云消雾散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还债、如何把日子过下去了。蜜月还没过完,邹玉灵就走了,他又到县城的那个工厂打工去了。邹老大见家里牛没有了,羊也没有了,他没事可做了,就也到西安市找了一个建房工地打工去了。桃花和邹玉灵的母亲婆媳俩名为在家看家,实际上在家种地。一家人起早贪黑地忙碌,都希望早点把债还清,早点过上安宁日子。
一家人奋斗了一年多,总算还了两万多块钱的帐。邹老大心里暗想,照这样下去,最多再奋斗三年,外债也就还得差不多了。
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尽人意,哪壶不开偏偏要提哪壶。就在全家人团结一心、艰苦奋斗的时候,邹老大的老伴儿突然接到邹老大同事的电话,说邹老大不小心从高楼的手脚架上摔了下来,伤势十分严重,现在正在西京医院里接受抢救。
邹老大的老伴儿接到电话之后如五雷轰顶,当时就“哇”的一声哭昏了过去,多亏桃花及时呼喊和急救,邹老大的老伴儿才从冥冥之中醒了过来。醒过来后一刻也没敢耽搁,就立即在桃花的陪同下向西安市赶去。她们赶到西京医院的时候,邹玉灵也早到西京医院了。西京医院整整把邹老大抢救了两天两夜,却终因邹老大的伤势过重,无力回天了。
邹老大就那么走了,走后眼睛睁得老大,可能是为没有帮儿子还清债务而感到遗憾。
邹玉灵找到父亲干活的建筑工地,想找老板讨个说法。说白了,也就是想要一点儿抚恤金。谁知老板是个外地人,自从邹老大出事之后就溜之大吉了。邹玉灵找不到建筑工地老板,只有自认倒霉,找几个好友借了一笔钱,大哭了几场,也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就在西安市的一个火葬场把父亲火化了,带着父亲的一包骨灰同妻子和母亲回到了水泉坪。
邹老大死了以后,邹老大的老伴儿也一病不起了。邹玉灵想方设法借钱给母亲治病,但找遍了所有的熟人也借不到钱了。邹玉灵没法,只有回到工厂里去拼命地挣钱。桃花在家里一边照顾着婆婆,一边种地和整理家务。邹玉灵每个周回家一趟,把从厂里提前预支的钱送回家来给母亲治病。
邹老大的老伴儿卧床躺了多半年,由于积劳成疾,伤心过度,加之无钱住院治疗,终于一口气不来,撒手人寰,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对于公公和婆婆的死,桃花的心里既愧疚又自责,尤其十分憎恨母亲的自私和不通情理,一气之下,竟和自己的母亲也一刀两断了。
自从家里遭到这样两次的变故之后,邹玉灵不但消瘦了许多,而且脾气也变得古怪和暴躁起来了。他不再和桃花缠缠绵绵、卿卿我我,而是动不动就对桃花甩脸子、恶语中伤,有几次,他还动手打了桃花。
桃花心里明白,邹玉灵不仅对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感到心烦,而且也在怨恨自己,更在怨恨自己的母亲,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她都隐忍着,尽量不和邹玉灵发生正面冲突。实在憋不住了,就独自一个人跑到以前和邹玉灵约会的树林里偷偷地大哭一场。
六
很快就到了深秋季节,天气渐渐地由凉转寒了。那一天,邹玉灵突然回家了。桃花不解,就问邹玉灵:“还没到周末啊,你咋就回来了?”
邹玉灵一屁股坐下来,口气冲冲地说:“我不回来咋办?要债的都要到厂里去了!我又到厂里去预支工资,可厂长说工厂又不是给我开的,为啥遇事总要找厂里借钱呢?我走投无路,只有回家来想办法。”
桃花说:“回家来又能想啥办法啊?说实话,我一人在家,连盐都快吃不上了呢!”
邹玉灵生气地说:“你吃不上盐活该!这一切都是你妈造成的。要是你妈心不是那么黑,少要几万彩礼钱,我们何曾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桃花本想反驳邹玉灵几句,没想到突然有几个人破门而入。那几个人进门后也不落座,就冲着邹玉灵喊了起来。一个说:“邹玉灵,我今天是来拿钱的。当初你父亲借钱时,说好了一年期限就还给我,可现在都快两年了,你们却不哼不哈。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把钱还给我,我正等着用钱修房子呢!”另一个说:“邹玉灵,你也太不讲信用了。当初借钱的时候是甜哥哥蜜姐姐,现在,却把借钱的事情给忘了。今天,你有钱也得还我,没钱也得还我,我还指望那些钱给孩子娶媳妇呢!”……
杀人偿命,借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现在邹玉灵确实没钱,他拿什么打发那些债主呢?没办法,只有低声下气地说好话,说对不起,请求他们再宽限一时。
好不容易糊弄走了那些人,邹玉灵才深深地缓了一口气。为了避免其他债主再来闹事,他只有和颜悦色地对桃花说:“桃花,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桃花无奈地一笑说:“看你说的,我一个闲事不管、问事不知的女人家,哪来的办法呀?”
邹玉灵说:“你回娘家去一趟,去向你母亲借两万块钱应应急。你对你母亲说,就说我们以后有钱了,一定加倍还她。”
桃花立即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行不行,我已经和我妈断绝关系了。”
“哄鬼吧,这关系能断得了吗?”邹玉灵冷笑一声说。
“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和母亲断绝关系了。”桃花说,“退一万步说,即使我和我妈没有断绝关系,我妈的钱也是借不到的。我妈那人你知道,一根筋,死脑筋,把钱看的比命都重。你要向她借钱,做梦去吧!”
邹玉灵见桃花坚决不回娘家借钱,心里一下子就冲起了一股燎燃烈火。他腾身站起,直愣愣地站在桃花的面前说:“早知道你妈那么无情无义,我就不该娶你这个丧门星回家。你说,我娶你图了个啥?图你发家致富吧,你妈几乎把我家的钱财全要去了;图你伺候老人吧,你把我的两个老人都逼死了;图你传宗接代吧,你到现在肚子还是瘪的,连个老鼠都怀不上。我真亏呀,亏大发了。要是放在旧社会,我早一纸休书把你给休了!……”
桃花见邹玉灵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就反驳说:“邹玉灵,这些事情你能怪我吗?那么多彩礼是我妈要的,又不是我要的。当初为了解决你的燃眉之急,我把我的私房钱都给你了,难道你忘了吗?再说,爹死与我有啥关系?妈死与我又有啥关系?为啥要把这些罪恶都强加在我头上呢?还有我至今没生孩子,我哪知道为啥不怀孕啊?我又不会做孩子!……”
桃花的话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邹玉灵已经气昏了头。他不由分说扇了桃花几个耳光,然后身子一拧就走了,又回县城打工去了。
七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邹玉灵又从县里回到了家里。可回到家里以后,却不见桃花了。他以为桃花下地去了,就到地里去找。可把所有的地块儿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桃花的影子。他以为桃花会娘家去了,就到桃花的娘家去找。可到桃花的娘家一问,桃花的母亲说桃花已经大半年都没回娘家了。桃花会到哪儿去呢?邹玉灵顿时慌了手脚。没办法,只有喊村里的人给他帮忙找桃花。这下村里人也都急了,就纷纷四处寻找桃花。结果在山上找到了。桃花用一根绳索把自己挂在一棵歪脖子大树上,早已变成了一具僵尸。
原来桃花挨了邹玉灵的一顿打之后,心中充满了愧疚、自责、罪恶和委屈,一时想不开,就走上了绝路。
桃花的母亲见女儿死了,就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有几次哭昏了过去,都被桃花的父亲救了转来。而桃花的父亲一言不发,只是傻傻地坐着,泪流满面。
邹玉灵早已六神无主,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
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帮忙安葬了桃花,邹玉灵一直守在桃花的坟旁不肯离去。
晚上,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秋雨整整下了一夜,邹玉灵也在桃花的坟前跪了一夜。第二天人们发现,邹玉灵一会儿从村东走到村西,一会儿又从村西走到村东,一会儿低头大哭,一会儿仰天大笑。原来,邹玉灵已经疯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2020年7月6日写于旬阳县仁河口镇仁河口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