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平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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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季节，淫雨霏霏。黄昏时候，小镇上的大小店铺和住在小镇上的居民早早地就关了门。有的在家里看着电视、说着闲话，有的在家里喝着小酒，高谈阔论。街道上，路灯昏黄，行人寂寥，凄风苦雨，冷冷落落。偶尔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车轮在街道上碾出一道道水花。
方旭撑着一把黑伞从校门出来，急冲冲地往街道上走。他刚批改完两个班一百多名学生的作业，有些累，急着回家去休息。
他的家住在小镇的上街头上，离学校大约有五里路程。为了锻炼身体，他不骑车，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他都坚持走路。按他的步行速度，走一个单趟，刚好半个小时。
街道边，一株株高大的法国梧桐在风雨里瑟瑟发抖，几片树叶高高地飘起，又轻轻地落下，一瞬间就在路上的积水里飘了起来。方旭无意欣赏秋夜的景色，急急忙忙地赶路，雨点打在伞上“砰砰”作响，就像马蹄敲击路面一般悦耳动听。
突然，他发现一个老人拄着拐棍，既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打伞，默默地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躲雨。树叶虽然替老人遮挡了一些雨丝，但仍然有很多雨点滴洒在老人的身上。雨水顺着老人白色的头发滴下，一点一点地落在了老人那单薄的衣服上。老人两臂交叉，嘴唇紧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时地朝着东边的方向投去期待的目光……
方旭扭头看着老人，见老人浑身上下几乎都被雨水淋湿了。他恻隐之心顿起，立即走到老人身边，把伞罩在老人的头上说：“老人家，你是在等人吗？”
老人可能是被冻着了，声音有点儿颤抖地说：“是啊，孙女儿说今天回来，所以我就到街上来等她。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个人影儿！”
方旭说：“你打个电话问问，看是不是回来了？”
老人说：“哪来的电话呀？我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方旭说：“这好办，我身上有手机。你把号码告诉我我，我给你问问。”
老人扬起脸来想了半天，终于沮丧地说：“哎呀，我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前面是159，后面是啥，我咋也想不起来了！”
方旭见老人没记住孙女儿的电话号码，就又问：“老人家，你住在哪里呀？”
老人说：“我家可远了，离这里有几十里路呢，在王家山。”
王家山方旭倒也听说过，就是没去过。听别人说，从镇上到王家山有五十多里，如果坐车，最少也得一个小时。可这老人到镇上来干什么呢？难道就为了迎接孙女？
想到这里，就又问老人：“你到镇上来还有什么事吗？”
老人说：“也没啥大事，听说孙女要回来，我就到镇上来领取养老金，顺便再买点菜，然后好坐她的车回去，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还不见她回来！”
方旭这才发现，老人的脚边还放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可能装着菜。
方旭想了想，就又问：“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呐？”
老人思索了一下，就有点儿悲戚地说：“家里没啥人了，就我和孙女两个人过日子。唉，命苦啊！孙女三岁的时候，她爹娘就出车祸死了。要不是有我在，或许孙女也活不到今天了！我本来是想让孙上大学的，可孙女偏不干，非要出门打工挣钱不可。不过也还好，终于找了一个稳定的工作，在制衣厂给人家当裁剪工。就是有一个事情常常令我不安，都快二十四岁的人了，至今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婆家。唉，如今的年轻人呐！”
看来老人很健谈，把心里的事情都吐了出来。方旭看看天，天已经黑了，雨也越下越大。再看看路，路上积满了雨水，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无奈之下，他只有说：“老人家，看情况你孙女今天是不会回来了。我虽然不认识你，但看你在雨地里站着我也不放心。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天又黑，路又远，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今晚你先到我家去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老人看着年轻人思索了半晌，竟然摇摇头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但到你家去住一晚是绝对不会去的。我孙女儿说今天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她自己有车，我必须在这里等她。”
方旭见老人不愿到他家去，心里很为难。走吧，把老人一个人扔在路边实在不妥；不走吧，他又实在太累了，真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愣怔了好一会儿，就把伞递给老人说：“这样吧老人家，我把伞给你，如果再过一会儿您孙女还没回来的话，你就到上街头找我。我姓方，叫方旭，在镇上教书。”
老人硬不要，方旭硬要给。推让了半天，老人才千恩万谢地拿了伞。
可不一会儿，方旭又转来了。他终于觉得把老人一个人扔在路边有些不像话，所以又回到了老人身边。
老人很惊异，也很感动，就关切地说：“方老师，你回去吧，我没事。”
方旭接过老人手里的伞，把自己和老人都罩在伞下说：“不要紧，我陪你一会儿，等你孙女回来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夜，渐渐深了。雨，渐渐大了。风也猛烈地刮了起来，把高大的梧桐树吹得呼呼作响。存留在梧桐树叶上的雨水就像冰雹一般砸了下来，要不是有雨伞罩着，说不定两个人都会被雨水淋得精湿。
方旭随着老人的目光向东边的方向看去，东边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到处都是朦胧一片，根本就见不到任何光亮，也见不到任何车灯的闪烁。于是他又对老人说：“老人家，你还是到我家去睡吧，你的孙女可能不会回来了。”
老人不忍心方旭一直陪着她，就无奈地说：“好吧，真是麻烦你了。我真没想到，今天能碰上你这么好的小伙子！死女子，不能回来也不早点给我打个招呼，害得我白白等了这么久！”
说着，就准备跟着方旭一路走。可就在这时，一辆小车疾驰而来，两道光柱冲破雨雾一下子就照在了方旭和老人的身上。
老人喜出望外，立即挣脱方旭的手迎着小车走了过去。随着小车的急剧停下，一个靓丽的姑娘打开车门就扑向了老人：“奶奶，你怎么在这里？”
老人一把抱住姑娘，又疼有爱又责备地说：“我不是在等你吗？你这个死女子，咋才回来呀？看把你奶奶等的！”
姑娘立即在老婆婆的怀里撒着娇说：“本来早就要回来的，可偏偏车在路上坏了，所以这时候才赶回来。奶奶，对不起！”
老人立即对姑娘说说：“你对不起我不要紧，你更对不起姓方老师呢。方老师本来是要回家的，可见我在这里等你，就一直陪着我。要不是方老师打着伞陪着你奶奶，说不定你奶奶早就被雨淋病了呢！”
姑娘闻听此言，立即从老人的怀抱钻出来，有点儿忸怩地向方旭伸出手说：“方……老师，我叫司娅淑，谢谢你陪我奶奶！”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这事情要是你碰见了，你也会这么做的。”
灯光中，方旭看了司娅淑一眼。可就是这一眼，方旭就被司娅淑的美貌吸引住了。他又重新向司娅淑的脸上看去，心就不仅“咚咚”地跳了起来。从小学到大学又到工作岗位，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也许是鬼使神差吧，方旭紧紧地捏着司娅淑的手，竟然把目光定在司娅淑的脸上不动了。
司娅淑明显地感觉到了方旭神情的异样，心里也“砰砰”地跳了起来。但她却没有回避方旭的目光，也没有把手从方旭的手里抽出来。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房老师实在太可爱了，不仅人长得帅气，而且还在雨夜中陪了她奶奶这么久。既然他能这样做，就说明他有爱心，有良知，有一种高尚的人格。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不正是这样的人吗？所以，她就让方旭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大约过了五分钟，方旭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连忙把目光从司娅淑的脸上收回来，也连忙松开司娅淑的手说：“娅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天已经这么晚了，你们回去也不方便。我的意思是，今晚你们先在我家这上一晚，明天再消消停停地回去，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司娅淑的心里已经不仅仅是感激方旭陪伴她的奶奶了，而是已经对方旭产生了深深的爱意。尽管她对方旭还十分陌生，但从方旭的行为看，她真是对方旭永清了。此刻，她见方旭有意挽留她，就很爽快地说：“好啊，既然方老师盛情相邀，那我们就不走了，就在你家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老人把孙女和方旭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故意埋怨孙女说：“你这个死女子，都到家门口了，还要到房老师家去住一晚上，真是！”
司娅淑笑笑地说：“奶奶，盛情难却嘛，你连这都不知道？”
方旭见司娅淑答应了，就连忙给母亲打电话说：“妈，快做饭，有重要客人来了。”
吃罢饭就已经夜深了，方旭安排老人睡下之后，自己竟然连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他目光柔柔地看了看司娅淑，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没好意思张口。
司娅淑是心有灵犀，见方旭欲言又止，就主动提出来说：“天好像没下雨了，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方旭巴不得和司娅淑单独在一起，立即站起来和司娅淑走了出去。
天果然没下雨了，竟然还有一轮弯月挂在了半空。只是秋风习习，送过来一阵阵凉意。方旭见司娅淑打了一个寒颤，就立即脱下外衣披在司娅淑的身上说：“有点儿冷，小心感冒。”
司娅淑没有推辞，似乎是理所当然地披上了方旭的外衣。但见方旭只穿着一件衬衣，却又关切地说：“把衣服给我你不冷啊？”
方旭随口说道：“跟你在一起，我心里是热烘烘的呢。”
司娅淑抿嘴一笑，再不说话。
因为刚刚相识，一切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但两人的心都在激烈地跳动着，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路上的积水已经不见了，呈现出一条白色的带子。方旭拐了一个弯，向一座小桥走去。
方旭向小桥走去，司娅淑自然也向小桥走去，但也不知道是踩失了脚还是故意的，突然一个趔趄就倒进了方旭的怀里。
方旭吓了一跳，连忙伸出双臂抱住了司娅淑。
司娅淑气若幽兰，熏得方旭心猿意马。
司娅淑的眼睛微闭着，似乎是被吓着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方旭好像受到了某只鼓励似得，一低头就把双唇压在了司娅淑的双唇上。
司娅淑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奔腾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就搂紧了方旭的脖子。同时，舌头就和方旭的舌头搅拌起来，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的初吻。
桥下的溪水嘻嘻地笑着奔向远方，把两个人合在一起的影子带进了天长地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