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平凡点点
——原太吉
一
晚霞辉照时分,小学放学了。
二年级二班的学生,在老师的跟随和监护下,来到接生点,陆续被家长接走。就经验而言,一般几分钟内,学生都会被家长带离。但今天却不同,一个男孩,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不见家长来接;他背负一个大书包,眼神迷离,神情焦躁,不时向车辆飞驰的路中张望。他的身边,只有那位年轻的女老师,扶着孩子的右肩,立在墙边,神态安然,不离不弃。
两人独特的形象组合,引起我的稍稍注意:老师与学生相扶并立,一师一生,一高一低,像是妈妈和儿子,似是瑞燕与雏鸟;老师一直与孩子交谈互动,笑脸常挂,丽颜春风;孩子在交谈中情绪渐渐稳定,脸色舒展,面色如花。他们像母子呢喃,似亲情相授,从未冷场,直到孩子妈妈急匆匆地赶来。
令我感佩的是:
老师一直扶着孩子的肩膀,
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是金色的师心;
老师一直与孩子互动交谈,
孩子焦虑不再寂寞散去,多像款款的春风。
二
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的,大多是孩子的爷爷或奶奶。邻居梁老太太,也拖着孱弱的身子,挤在人群里,静静等待着孙女从学校出来。虽不用使什么大力气,但呆呆的站着,对于老人而言,两腿不免会感到酥乏僵硬,时间稍长,还是不好受的。
梁老太太的儿子,在政府机关上班,骑一辆电动车,匆匆上班,匆匆下班,接送女儿上学,时间自然紧张。故经常是母亲代替儿子前来,春夏秋冬,风雨寒暑,既接还送;但孝顺的儿子,只要时间许可,总是自己赶来接送女儿。
今天下午,儿子没有过来,母亲慢悠悠的挪到人群边,翘首等待孙女放学。约摸十分钟,儿子骑着电动车噶然而至。他一眼就看见母亲站在那儿,哎叹一声,大步过去:“妈,您怎么来了,不是说我来接吗?”边说,边与妈妈挨肩站在一起,母子俩人,一起等待那个小天使的出现:
儿子没有因为妈妈在场,
就放心的回家,而是陪着妈妈;
妈妈在等待孙女,毋宁是心疼儿子,
天下亲情浓如此,人间至味在陪伴。
三
二月里的两场春风,伴随着几日的连续高温,杏花桃花樱花相继开放。
其实,她们都还不到开放的时候,反常的温度,诱使她们按捺不住,挣脱蕾的护持,将春心萌动变为怒放灿烂。
寒潮突然来袭,经不起凌霜酷打,杏花纷谢,桃花皱颜,樱花狼藉。
只有玉兰,在风寒中,轻舞着美艳的裙瓣,不乱花家分寸。
我尝想,人类有赶潮流、迎时髦、凑热闹的天然秉性,岂知冷血的自然界,也会摹学人类的某些禀赋,做出物、人难界的举动。
四
从我懂事起,家中大院里,就长着一棵大桃树。每年的这个时候,一树红艳,满院花香,盛妆煜煜,给院子带来华美与生机。但我却对她视而不见。因为她树形不爽,有些弯斜,有些驼背,一副黄土农人形影。红艳的繁花,反而成了她不应有的秉异与奢侈。我就是觉得她很土气。
后来,我回家少了,那棵树被锯倒他用。偶尔回来,进门抬眼,桃树生长的地方,只剩树后一堵斑驳的土墙,便想起她那佝偻不堪的影像,想起她那满树盛放的火红花香。可是,却再也闻不到了。这才蹏悟,桃树再丑,一旦成为追忆,她的美好与缺位,或将再难获得。
现在遇见桃花桃树,哪怕她花仅几朵,弱如指粗,也觉得格外娇媚。因为,杏花淡,梨花洁,桃花艳——在淡与洁中,艳,是让人最为雅思缠绵的存在。
五
一位近邻向我索书,他的女儿是稚子的同学,就让稚子将书带到学校,让女孩给他捎去。
出于礼数,送人之前,我在书上签名钤印,以示谦姿。
给孩子书时,我把书包裹严密,遮盖住书貌,特别嘱咐他:“别那么声张,悄悄交给同学就行了。”孩子照做了。但还是造成了点“声张”:
据说在课堂上,稚子从书包里拿出我那本书,悄悄交给了同学。可那位女孩拿书后,一时惊喜,禁不住展开包袋,取出翻阅,引起旁边几位同学注意,竟纷纷围拢过来,一起观看稀罕。
他们被书中我的印鉴所吸引。都说那枚印鉴很漂亮:那是多年前一位老书家为我刻制,古篆阴刻,字体苍旻,是我钤印首选;与一方“云水禅心”连档,
经常置于我的书柜案头。小同学因此印而生倾慕之意,提出了一些孩童要求。
稚子回家后,如此这般向我述说,我觉得可以变通地满足孩子们难得的崇文向学追求。我想,给他们制做几枚书签如何:既可以解决他们对那枚印鉴的赏习爱慕,又可以促使他们养成赏书爱书读书的性情,抛笺引书,由字到书,可称一举。
那日夜里,我找来一个精致的包装食品用纸盒:通体茵绿色,薄厚适宜;精确测量,精准裁割,用铆扣工具冲眼,用妻子刺绣剩余的丝绢作流苏,两个小时后,十多枚不亚于工厂机制的书签,纤秀曼曼地展列在面前。
我给每个书签端端正正地钤上那枚印鉴,画龙点睛般,注入灵气般,书签顿时腾活起来;又遴选警句,题于书签C位,书签更为丰腴饱满。
第二天,稚子放学时,路上一脸的兴奋:他把同学的欣欣喜悦带回了家。
六
日前,学校给孩子们布置的作文作业,是要求每人创作一首新体诗。
晚上,我翻看孩子的诗作,他拟写的题目是《春夏秋冬》,原文照录如下:
“《春夏秋冬》
(原著)
春夏秋冬,
四个娃娃,
在果园里,
玩着躲猫猫。
春天娃娃,
钻进了花丛中,
夏天娃娃,
躲到草帽下
秋天娃娃
钻进了金黄的谷堆里,
冬天娃娃,
则藏进了棉衣里。
哈,第一个被找到的,
是春天娃娃,于是
他跑过草地,
小草探出了嫩芽。
夏天娃娃,
又被我找到,于是
他跑到春娃娃旁边,
大树变成了绿色。
秋天娃娃,
小脚丫露出了谷堆,
他不服气,爬上果架,
笑我找不到冬娃娃,
果架上结出了丰满的果实。
咦,
冬娃娃在哪儿呢?
哦,他在那!
于是,冬娃娃飞上天,
天上飘下了棉花。
不,我们一齐开心的说:
下雪啦!”
(个别标点和段位有修改。)
为显示庄重与严肃,他在题目下方特意标示“原著”(写“原创”就很矜傲了);诗分五则,颇有点诗的派头,形象思维,起承转合,倒也顺遂流畅,泉水清透,诗意淡淡;令我愕然的是,这是一个与我相伴生活的十岁孩童的作品。
当我们静守原位,只顾眼睛内视时,傻傻不知大河奔流的汹涌澎湃、静水深流的默默力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