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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蝴蝶泉边的周原因
周城是苍山脚下、蝴蝶泉边的一个白族村镇。在我的印象中,这里的傍晚是姑娘们的天下。随便到村中走走,到处都会遇到身穿月白色上衣,外罩鲜红领褂,头戴盛满了鲜花的花篮般头饰的白族姑娘,她们一个个步履轻盈,身姿婀娜,嗓音清脆,三人一伙,五个一群,游逛在大青树下、场坪边,等候着本村或邻村的小伙子的到来。夜色是款款地浓了。她们唱歌,相互追逐、逗趣。嘻嘻哈哈地挤搡,甜甜蜜蜜地碰撞。使浸泡在淡淡月华中的村镇充满情趣,使迷蒙在烁烁星光下的树荫流溢着诱惑。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在村镇外的公路上我们遇到了几个姑娘。她们和我们一行当中的年轻人同唱《最炫民族风》,并教他们跳白族的霸王鞭舞,那么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玩得很开心,甚至,彼此似乎都有点情切切意绵绵了。然而,忽地就响起了一两声雄浑的呼叫:“哦……呵呵呵。”声音刚落地,她们就一个个悄然消失了,空落落地丢下了我们——姑娘们的心只属于苍山洱海——不久,这里那里,就传来了一阵阵清澈明亮的白族民歌,有白族小伙子用三弦琴琮琮伴奏,当然,伴奏的也有悠扬的唢呐、清亮的竹笛,非常动听。那嗓音既像刚才几位姑娘的,又不太像,让人心中升起几缕惆怅。
其实,周城更让人流连忘返的是晚街子。踩着潺潺水声,顺着纵横交错的青石板巷道往前走,很快就会看到两棵大青树,或者准确点说,看到两团巨大的绿荫,它们面对面浮荡于夕晖晚霞之下,白墙青瓦之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一幅绿绸。周城所有的巷道都是相通的,到了村镇中央,猛一抬头,在枝繁叶茂、三四个人才能围抱的大青树下,一个建于清代的古戏台出现在你面前。它前面的场坪上,人头攒动,摊点密集。左边售卖的是麦秸草编,右边摆放的是绣花鞋帽,前面有大理石制品,后边是扎染布料,还有很多来自洱海的鲜鱼鲜虾,在篓中盆里翻动……
多少色彩,多少声音,在灿灿晚照里拥挤。
低沉自信的声音是男人们的,尖利欢快的声音是女人们的。姑娘、小伙的声音却常常被自己的笑声淹没。在翘角飞檐的古戏台那边,有位姑娘边挑选货物边哼唱起一支白族本子曲,那是连着金丝线的绣花针,直指高天,一针一针刺绣着大青树举起的锦缎。
集市上有讲白族话的,也有讲彝语的,还有不少讲汉语的。多少称心的物品,在人们热烈友善的讨价还价中易主迁居。
更引人注目的是外国人。他们或戴一顶草帽,或穿一件扎染布衣裳,兴致勃勃地被人流冲来撞去。怀揣大洋彼岸的好奇心,在大青树的浓荫下吃一卷烤得喷香的夹豆沙乳扇,在街场旁的小食铺吃一碗鲜美的酸木瓜煮洱海鱼……他们自认为走进了一支田园牧歌,不意却成了当代白族村镇谱写的新乐章中的几粒音符。
也许,你还忆得起一幅很久以前的画图:一头刚从田里归来的水牛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过大青树浓重的树影,它羸弱、沮丧,脊背上稀疏生长的灰黄色牛毛,像一丛难以返青的枯草瑟瑟抖索,让你心中很是黯然。是的,这里曾经是“马帮哥”“卖炭翁”“砍柴婆”“泥腿子”的聚居之所。由于贫穷,多少少女,未成熟就远嫁他方,而一个又一个光棍汉,眼中流露的是无尽的哀伤。然而现在你的精神为之一振了。你清楚地明白,周城人的生活道路已变得无比宽广。
周城的另一亮眼之处,是每走五十百多米就能见到一家扎染作坊。
这里的女人参与制作这种在唐代《南诏中兴国画卷》和宋代《大理国画卷》里出现在王公贵胄、妃子宫娥身上的布料,是自古的传统。
我们走进一家四合五天井的大院,只见天井里高高低低的竹竿挂满了图案雅致的各色花布:藏青、翠绿、鹅黄、粉红……在晚风轻拂中翻飞如传说中青鸟的翅膀。刚想问这丰富的色彩是这样染上去的,染坊的一位白族姑娘抬起袖管窄窄的修长手臂一指,我们就看到了一排木缸,里面全是青黑色的水,一团团白布浸泡其中。那就是白族扎染的天然染料——板蓝根煮的水。那姑娘说,除了板蓝根,核桃皮、紫茎泽兰以及一些树皮都可以用来做染料。因为是天然的,染出来的布会呈现自然的色泽,越洗越耐看,而且对皮肤有养护作用。
我们走进另一家大院,染坊的负责人是一位北京某名牌大学毕业的姑娘,她曾在北京有过不错的工作,但最终选择回到故乡。在周城,她遍访老艺人收集扎染古法、网罗人才创新图案设计、组织村民开展扎染比赛、让游客参与扎染过程以体验白族人的慧心,把自家的扎染坊经营得风生水起。
一抹夕阳打在她漂亮头饰里滑出的一绺额发上,金黄金黄的,她用手背掠了掠,表情严肃地告诉我们,这几年乡土情谊由于各种原因变得有些淡薄了。她想通过对扎染文化的传扬,对之进行一种修复。说到原汁原味的古法扎染,她的神情变得调皮起来:这其中有很多窍门。例如在染料中加入白糖、米酒和草木灰,染出的蓝色就会增加一种厚重感。
走出这个大院,眼前就是公路。一辆又一辆摩托车从各种需要流汗操劳的所在突突驰回村镇。摩托车最适用于街巷交错的周城。我发现,披着晚霞红灿灿风衣的骑手里,竟然有不少姑娘。她们一个个英姿飒爽、风致绰约,转眼就消融在傍晚的袅袅炊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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