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太极拳运动爱好者,这些年,只要时间允许,几乎每天早上我都去广场跟拳友一起切磋锻炼。因为习惯,也因为兼了拳协的一部分管理工作,随身携带手机是必须的。记得前年,也是这个季节,大家练完拳都陆陆续续散去了,我留在最后,取下挂在石栏杆上的手提袋,掏出手机,回了几个未接电话后,就随手把手机放在了石栏杆上,披上外衣,抽了支烟,略歇一歇,提上身边的袋子走了。大约走出一百多米,觉得不对劲,才发觉是手机忘了,急回头,栏杆处空空如也,一人在左前方匆匆行走,他必从栏杆处经过,我便边跑边喊,那人停下脚步,见我气喘吁吁,问啥事?我说刚才把手机忘在栏杆上了,想必你看到。他看我的神色,见焦急的样子,便问手机啥颜色,却并不待我回答,就从口袋里拿出来,说,是这个吗?我说是,真的太感谢您了。掏烟,那人不抽,开玩笑说,迟来一分钟,我就麻烦了……其实对方说的是真话,其时他人已到了广场边上,一拐弯,便是热闹非凡的早点巷,不出一分钟,我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自然就给人家添麻烦了。这是我第一次丢手机。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应约去见一个朋友。朋友约我见面的茶馆比较远,便打的士过去。上得车来,发现是一男一女,很亲呢,看样子是司机和他的妻子。电话响了,是朋友打来的,问我动身了没有,我说已经在车上,马上就到。不多时,车子就停了下来,我掏钱付车费,十元找回五元,下车,看的士一溜烟跑了,才发觉光记得付车费,手机随手放在了后座位上,又忘拿了。急中生智,转身冲进边上的一个手机店,说手机忘在刚才的的士上了,请先生借个手机拨个电话。店主很慷慨,二话没说,逮了个旧手机给我,就低头忙自己的生意去了,我迅即拨通了自己的电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要我站在刚才下车的地方别动,说送个人就回头。我连说好好。谢过店老板,只好乖乖地回到原来下车的地方不动。好一会,的士来了,男司机一边拿过手机一边说,怕你等得急,专门从大老远空车送过来。我明白他的意思,一边道谢,一边掏出二十元币,问够不够?对方说,足够啦。一溜烟地又跑了。这算是第二回。
今年,也就是今天早上,我又在广场练习太极拳,不料又复制了前年的错误。这次离我的手机更远,时隔也更长。路上先是碰到了一老熟人,站着胡嗨了好一阵,然后才碰到了买菜回来的妻子,问我怎么没接电话。我一惊,完了,手机又扔在石栏上了!妻一句“大大咧咧”,便急急展开双人赛,跑步回头,惹得众人侧目。好一阵冲刺,看见石栏上悠闲地坐着两个聊天的老妇人,完了,估计这回没戏了。到得跟前,未曾开口,其中一个穿戴齐整慈眉善目的妇人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说,电话响个不停,我们坐在这里又不敢走,专门等你呢。随即从口袋里摸出我的手机来,妻子双手接过手机,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妻子和我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之后,便和老人聊开了。老人说自己就住在广场边上的小区里,四个孩子都在浙江。过得都不错。尤其是大孩子,在那边开服装厂,两边都买了房,还买了车。现在兄弟几个光两边家里用的轿车就有三四台。去年过年,他们兄弟姐妹都是开着车回家的,大孩子开的还是宝马。只是那次他碰上了一件闹心事,宝马车倒没弄坏,但车上的手包硬是不见了,钱呀身份证呀银行卡呀全丢了,丢东西多烦人呀。我说是啊,我这手机一年丢一回,回回都碰上了像您这样的大好人。说真的,手机丢了也就算了,问题是里面的东西大多了,一旦丢了,忒麻烦,您老啊真是有福,丁财贵全揽了,身体看上去也非常棒。妻问老人家今年高寿?我呀,快八十了。哎哟,不会吧,您老看上去顶多也就六十多的样子。妻子的话乐得老人合不拢嘴。
想想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在经历着无数件像这样如意或不如意的事情中成长的,它有时细小到如尘埃,可以忽略不计;有时又大到翻江倒海,牵扯个没完。形形色色,令人回味不已。
记得小时候,学校里教我们学雷锋。乡间的小路上见到一堆牛粪,我们这些小伙伴也会学着大人的样子,勇敢地用手捧到庄稼田里去;放学的路上拾到了一个硬币,回家先让妈妈保管,第二天早上必定会向妈妈要回来,去交给学校老师,这是受老师的教导和当时的社会风气感染使然,大人们都这样做,大多数人都这样做,雷锋叔叔就是榜样。但是,即便是在那种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激情年代里,也碰到过自己掉了的东西明明就在人家手里,人家就是不给还,还振振有词:老辈人说的,拾到的等于买到的。人家的歪理都摆在那,大人就是这样教他的,你咋办?小时候不懂事,也只有自认倒霉或者和他打一架了事……
三丢手机,三次失而复得,看似一件平常事,其实也和这社会风气和文明程度紧密相连。社会在变,时代在进步,每个人既是生活和环境的营造着,同时也都是分享者和影响者。
回家来,挨了妻子一顿狠剋:“事不过三,你看着办吧!”接着笑问:“你咋命好,回回都能碰上好人哩?”(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