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过得不慢。
这一年,世界很热闹,国家很稳健,家庭很俭和。
世界的事太大,国家的事太多,先不去说它。
就想简简单单地说一说家庭里的事。这个平台,不是为一个家庭而设,有千千万万个。
总的结论是:健康,向好,有奔头。
母亲今年八十四岁。属高龄,尚能饭。中途有几次感冒,都是因为去了乡下的缘故。可能是越老越思乡。说得好好的,现在不是从前,岁月不饶人,要以城为家,以儿女为中心。但点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还不是那么顺畅。比如阳春三月,天气转圜,就念叨起乡下老屋院子里的菜园子来,说空着也是空着,该去栽点什么。而到了盛夏,城里比乡下热,母亲返乡的理由就更加充分——整天关紧个屋子吹空调,哪能承受得了哇。哪怕再热的天,也是摇一把蒲扇,有时热得睡不着觉,我也只好由着,把她送往乡下去呆上几天。又不肯我随行伴住,说你书生样,洗衣做饭的活哪里干过,到时候倒要娘来侍候你,别累着我了。嘱她三五天可以,多时就不放心,快去快回,她就手一挥,要死的面朝天,不死的万万年,有啥不放心的呢?言下之意,多赖些日子。虽然说随着年龄的增大,母亲下乡独处的次数和天数总体上在逐年减少,我也经常给她灌输着在儿女身边的诸多好处,但乡土难却,这样的事情每年仍然在发生,今年就达五次之多。当每次回去,我必要送到,并且要跟邻里四周打好招呼:经常添麻烦,承蒙关照。邻里乡亲倒是十二分地好,说你放心回吧,有我们哩。事实上也是:老人家在乡下并不比在城里寂寞。常有过往人等,早晨起来,瞧一瞧我家的大门是否打开了,不经意间喊几嗓子嫂子婶娘大妈奶奶什么的,应答了就好。有时则拎上几棵刚采摘的时鲜菜蔬过来,顺便搭上一两句话就匆匆地走。空闲时,就到家里坐一坐,跟她说上半天。天气好时,老人家也上附近几家转转去,或者到远一些的村礼堂、广场上与老妯娌老姐妹们聚上一聚。不生病的话,确实比城里舒坦。这几年,国家施行新农村战略,政策全都是实打实的干货,农村的道路、卫生、环境、公共设施、包括扶贫脱困、产业规划、教育医疗等,方方面面的都在发生深刻的变化。不久前,我们村屋背后的座峦山上,还新建起一座很大很漂亮的农民公园,这些都让她感慨不已,说咋就碰上了这么好的时代哩,真是享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母亲是旧从中国走过来人,经历了漫长的绝对贫困时期,遭受过许许多多的磨难,同时也见证了时代变革的疾风暴雨,看到眼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她内心就有比较,有更深的感触。感触愈深的人,就愈加珍惜,愈觉美好。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敢懈怠,母亲的年岁摆在那,孤身一人,毕竟有诸多不便。只要老人家在乡下一天,我就习惯了二十四小时不关机,每天至少两三个电话过去。电话打多了,老人家倒烦了。我却能从声音语气里准确地判断出她的健康变化来。这是我多年来积攒出来的经验。一旦风吹草动,就赶紧地接她回来,哪怕她再有一千一万条要留下不走的理由。
母亲是家里的老祖宗,只要她活出了健康,全家人都感到轻松。
然而,我的两个小孙儿,就不跟你好好说话了。
前年,细孙儿快要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分好了工,我业余主要是负责管理大孙儿的学习。
这种分工是科学的,当然也是迫不得已的。
之前,我是从来不管不顾这家伙的,总觉得孩子还小,顽皮一点是应该的,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还有他的父母。直到有一次,我临时顶替参加他的一个家长会,发现成绩单上三门功课加在一起才勉强够得上个三位数,偷偷看看旁边的,都多出一大截来,立马就紧张了,仿佛这书不是孩子而是我自己在读似的,浑身上下不自在,难受得不行。台上班主任老师一股劲地表扬,谁谁的成绩好谁谁的爸爸妈妈怎样教育孩子谁谁的爷爷奶奶如何关心自家孩子的成长,仿佛都是在指桑骂槐。散会后,硬着头皮拉住刚在台上介绍经验的一位爷爷,表示今后要向他学习,请他赐教。这位爷爷倒也爽快,就简单一句话,你自己要当孙子呀。弄得我一脸懵逼。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分出时间,主动请缨,尝试着放下做爷爷的架子,学会和大孙儿交朋友,做哥们,努力去“当好孙子”。之后路上碰上熟人,问我最近忙什么,我就说最近兼了一份新职,特忙。啥职?教书。哪个机构?自个儿家里呗。然后彼此就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孙子”没有当得太好,但大孙儿的成绩倒是渐渐地有了起色。尤其在今年。上半年,三门加一起,基本上有个二百五的样子,我有时就开玩笑喊他“二百五”。估计是喊多了,他有点生气,下半年,更用心,又往上冒了一点儿,还连续两年捧来个三好学生的奖状。有时看他洋洋自得的模样,有点不顺眼,便摸摸他的小屁股蛋儿,问:哥们,啥时翘个小尾巴给我看看啵?结果是白挨了他小小的一拳头。
现在,细孙儿也两岁半了,聪明刁钻,百事敢为,就差上房揭瓦,又一十足的捣蛋货。我跟妻子说,你帮我查查,哪本书上写了爷爷必要负责孙儿的学习?今后细家伙就请千万别再赖上我了,累!等大孙子高考了,该把我教书的工钱给结了,咱俩就啥事不管,双双带上老娘周游世界去!妻子却冷笑一声:臭美啥,凭你那几刷子狗弹蚤的功夫,到时候怕是想得到这份美差,他们的爹妈还不一定答应哩。
这是有可能的。只是目前孩子小,他们的爸妈又忙,有点照顾不过来。随着他们的不断成长,到长大懂事了,也就轻松多了。而我们做爷爷奶奶的则在慢慢地变老,渐渐地就会发现许多东西跟不上趟,这是规律。那么今后,所有的担子也就自自然然地落在了他们的爸妈身上。还是趁这当口,好好帮帮年轻人吧,这是应该的,也是快乐的——估计中国式教育之中国的爷爷奶奶们,大多都是这种想法。
圣诞节前,给上大三的女儿打了个电话,问平安夜的这一天恰好是你的大生日,能不能回来一趟,在家里好好庆祝一下。
放下电话,思绪难平,想起了太多过往,涌起了许多的绵柔与期望,就坐下来,写了这样一首诗:
你是我心中那一朵莲,却让你生在雪山之巅。虽然内心有万千不舍,常思在梦里深深挂念;
你是我心中一棵木棉,只教你长在田头地边。明知道苦夏汗流涔涔,更想到春天万般明艳;
你是我心中爱的长线,引你去高天独自飞展。看雏鹫风里猎猎翻旋,也只在偶尔隔空相牵;
你是我心中最美看见,挚情造化你百媚千翩。无力予你温暖的小筑,乐你快乐在智行慧禅;
你是我心中一方晴天,爱你祝福你愿你安然。旭日透过暖冬的轻纱,这乡这岸这一片绵绵……
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这话一点儿都不假。人的一生,发乎父母,始于家庭,虽然境遇各异,但在心中,心之亲,是永远的光芒;亲之情,是不竭的雨露!穷,可以去也;困,可以破也;唯有家之爱,永不可轻;亲之情,永不可弃。家爱方有人爱;家亲方能人亲!
祝福我亲爱的女儿,生日快乐,平安幸福!
这一年,在妻子的俭持下,渐将挥别车奴房奴的历史;
这一年,棚户区改造,先父原留在城里的两小间旧房拆了,母亲得到了最基本的安置;
这一年,女儿又得了奖学金;
这一年,全家人都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包括母亲。她老人家也没闲着,她的细曾孙儿几乎天天要缠着她,要这要那的被指挥得团团转,她也笑呵呵地,乐此不惫。
而我,每天从家里出发,走进常新的日子:游走于市井,结交于庶人,激荡于文字,收获于生活,可也。
只是,八月底的一场车祸,差一点跟这个世界拜拜了,就惶恐起来。在医院里的几个月,愁坏了娘,累坏了妻,苦及了全家人。躺在病床上想,活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不容易,你不知道什么事在等着你,也由不得你。事到临头,没法子,就直面以对吧。三个月下来,没别的,中国人民重新站了起来,先前素未谋面的病友大多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从医院回家,触景生情,蹦出几句小诗:
许多人在默默/你可知道?/无数人在歌吟/你可叫好?/你不知道的自己/千万人/在为你奔跑
请不要/只为自己祷告/生命里/有太多的误导/甘于奉献与牺牲的生灵/才是人类/最美的福报
就用这首诗结束全文吧。新年即将来临,让我们以奋斗的姿态迎接新年的钟声!
祝福母亲,祝福全家,祝福家家,祝福新年,也祝福您!
(江西作者余传俊 字:观夫)
2018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