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春风明月寨

阳春三月，草长鸢飞！

正是踏青的好时节。鸣玉向家沟的五彩油菜花开了。这不仅吸引了蜂和蝶，也吸引了成批成批的游客。这个年代，网红打卡地是越来越多了。

汽车、行人、花海、民居，人们尽情地玩耍，享受春天的温暖。而在向家沟深处的山梁子上，隐藏着一座数百年的古寨遗址，静静地躺在同样古老的南（川）涪（陵）古道边，默默地祝福着川流不息的人们。现在的人们，不再需要城堡、城墙的保护，可以恣意地在山水之间流连。生活本来就应该这么安宁和多彩！古道还是古道，春风却充满了祥和，吹拂在田间地头，我们不能忘记那曾经伤痕累累的岁月——它们埋藏在土地深深的记忆里。

有沟壑必有山峰。与向家沟相邻的明月村，是南涪古道上的一个重要节点。明月这个小地名，沿袭数百年了。群山之间，峰峦层叠，而独此称之为“明月”者，何也？不仅如此，此地名为明月村，还有明月寨、明月寺，何故？这里埋藏着鲜为人知的故事。

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田野上，有农夫正在整理田土，也有成群的民工在砌石头，加固田埂沟渠。各色的花朵开在田间地头，地丁、繁缕、荠菜、紫瑾，争相的开着，有蓝色、有白色、有紫色、有黄色，甚至不起眼的桑树也悄悄地在枝头上挂满了桑椹果。

半山之处，有一陡峭的小路。小路青石板铺就，层层叠叠，仅一米之宽，最多容二人错肩而行。陡处如天梯，俯仰之间，前脚及于后手。此即为南涪古道大道。弃车徒步，向着山顶拾级而上，两侧松涛阵阵，满目苍翠。上行数百米，有一凉亭，是古道上供人歇息之地。再往上行，进入山林深处，如在山脊上行走，右边即为陡崖，崖下可见良田万顷，民居成排。一处崖壁顶端巨石突兀，名为“鹰抱石”，恰如一雄鹰之巨喙，凌空俯冲。

古道春风，意兴遄飞。山水不能阻隔人文之交流，南川自古就有人类居住。南川县志载，此邑自尧舜之时即属梁洲、巴国，秦时属巴郡。古时人类之活动，并未因高山深壑而固步自封，他们总是会找到一条通向文明、通向世界的道路。东汉大儒尹珍出黔州，经此古道，北上中原求学，师从许慎，学成后回西南传授儒学；北宋理学大家程伊川徒步古道，到南川鸣玉隐居著书立说，弘扬程朱理学。这都是儒学在西南的发展和繁育，使得西南蛮荒之地，融入中华文化洪流之中。

文明的进步，总是在磨难之中前行。每当经济发展、社会安宁，文化必将繁荣昌盛；而当社会动荡，人心不安，文明蒙尘之际，人们善恶相向，直面人性，便又创造出另一种人际堡垒——城堡和要寨。人性的善与人性的恶对撞，攻防之间，便又产生出另一种文明成果：不论城堡或要寨作何用途，它的建造无不凝聚着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基因，不管是长城、碉楼、古堡，哪怕它是用来防御或抵抗外力的不法入侵，单单从文化的因素来看，都是中华文化脉络的重要组成部分。

走过鹰抱石，再上行数百米，便见村庄、田土、菜园和农舍。农人见到生客，都好奇而热情地招呼着。见我们是去参观考察明月寨，一位七旬老者陈大爷不请自来，对着我们滔滔讲述明月寨的往事。越过几间房舍，回到村道上，才知道现在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得好，汽车是可以直接开到这里来的。但是，徒步，更能领略古道春风的意韵。

其时，我们已经进入了明月寨之内了。由于修建公路，一处城墙被打开了一个豁口，公路直接穿过了这个豁口，把寨内寨外连通了。这堵墙，就是明月寨的城墙。城墙甚高，有七八米，厚度亦有两米多，在冷兵器时代，这堵墙绝对可以抵挡外敌的侵犯。

我们仍然从豁口处出来，去寻找其真正的寨门。

寨子正门名曰“财门”。我们在财门之下的一处陡崖，仰望着，明月寨象天宫一样，在杂草与苔藓的装点下，显得苍凉而坚毅，象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向着我们招手。从这里往上，沿着之字形的青石台步，就可以进入寨子里面去了。此地路陡，易守难攻，是寨子平时用来供老百姓出入的出入口。“财门”，出门发财，入门有财，是人们对生活的祝福和向往。

“明月”地名的由来，也在此揭晓。原来这处陡崖上，一块天然石壁竖立眼前，二三十平方，石壁上斑驳陆离，布满了青苔、地衣，有绿的、灰的、白的、黑的颜色间杂其上，犹如一幅天然的苍老画布。也有水流过的痕迹，象千年的泪痕，诉说着时空的沧桑。然而，石壁左上有一块圆形的凹陷，边界整齐，形态圆润，深约两三公分，未被任何苔藓或菌落之物覆盖。圆圈内露出乳黄色的石头本色，如明月之光辉，像一轮明月高挂天边。我们惊叹于大自然的神奇，为何独自那一块圆月未被侵蚀？此月一挂千万年，亘古未变。仔细再看时，隐约间似乎也有桂花和吴刚。真是风水造化。此地名为“明月”，古之人未余欺也。

地为明月村，寨为明月寨，寨内一寺，名明月寺。明月寨建于明朝末年，用来防御匪患和兵乱。寨有三门，进入财门以后，往右前方，穿过明月寺残存的屋基，有一个完好的寨门。由于出门后即是陡崖，因此名为“死门”。此门似为惑敌之用，如敌不明就里，从此门出，则有坠崖之危险。与“死门”相对方向，距“死门”百余米处，另有一道城门，叫做“生门”，通往寨外的山路。生门城墙之内有一个三四米见方的水池，据说那里藏有一个暗道，万一寨子被攻破，危急之时可以从暗道逃生。生门和死门之间，是一座碉楼，现已毁。碉楼上可俯瞰各个方向路口，据高临下，可狙击来犯之敌。

据陈大爷讲，解放前夕，南川一带的地下党在明月寨碰头议事，被国民党驻鸣玉守敌刘树怀部所察。刘树怀带兵前往捉拿共党，一名叫熊和元的侠义之士在此碉楼狙击打死8名敌军士兵，掩护地下党全部撤离。刘树怀一怒之下，率一个团的人马从三面合围明月寨，并以火炮攻击，寨内明月寺和碉楼在炮火中被焚毁，从此明月不再。

明月寨或为南川保存最为完好的山寨。现存的城墙，均以巨大的方块石垒成，城墙上有马道，马道上又有一墙，上有射击孔和瞭望孔，可以从各个方面观察敌情。其瞭望孔不似长城的垛口，而是在墙体上开的窗口，这样更便于保护防守者不被攻击。其生门外的城墙高约十余米，不用云梯是难以攻越的。墙壁上，长着几株巨大的松树，它们象耙钉一样钉在墙壁上，再垂直向上生长着。这些松树也是历史的见证，它们从一颗乱飞的松子飘落在墙缝上开始，就成为了这座古城的一部分，静静地倾听着古寨往事。

陈大爷指着寨门外的荒坡说，十年前，他在这荒地上种了数千棵水杉，现在都已成林。他的愿望，不仅要把荒坡变成绿荫，更想把这个古寨的故事说给大家听，要把这里变成人们旅游观光之地，让千年古道和古寨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让乡村振兴与文化文脉同步发展。我为陈大爷这番话折服。陈大爷耳朵不好使，加上山顶风大，我只能对着他大声地说，你这些想法都会实现的！

历史，是时空的转移，是文脉的传承。中华民族数千年的变迁，都传承着同一个文化的基因，那就是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古道如此，现代的高速公路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