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30年的心血,写了一部10万字的长篇小说,修改了100遍,稿纸用了一箩筐……”老聂的小说《沥泪的流年》在《金佛山》杂志上连载发表后的一次创作会上,我脱口而出介绍老聂。
老聂名叫聂明忠,1967年生,年纪与我差不多。他是南川水江镇辉煌村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是村委会成员,初中文化程度。辉煌村位于南川与武隆交界的大佛岩脚下,是一处十分偏远的大山深处的村落。生于斯长于斯的老聂,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其实,我以前对老聂并不熟悉,认识他始于三年前的一次笔会。那次,在南川知识书城读者座谈区,我发现一个新面孔:一位黑黑瘦瘦的农民模样的中年人,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不像城里人,有点木讷地坐在会议桌之一端,总是微笑着听着别人讲。主持人介绍说:这是“农民作家”老聂!
“农民作家”一词,吸引了我的注意。平时这个圈子里,也没有见他发表什么作品,也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五十多岁的农民大哥,被邀请参加笔会,肯定不是心血来潮,其中必有缘故。
作为一名多年的文学爱好者和作协成员,我有必要进一步了解这位“农民作家”,于是加了他的微信,便于以后交流。
过了几天,他通过微信传了一篇长篇小说给我,题目叫《郑柳的春天》。我到电脑上打开一看,竟然没有排版,大部分段落都顶格写,一看字数,好家伙,足足十四万多字!
于是我们开始了三年的交流交往。期间,我常与一帮同行爱好者去南川乐村登大佛岩,溯大洞河,看白果云,赏高山雪,露天宿营,吃刨猪肉,喝干劲汤……这些景观和民俗都在老聂家一带,只要他在家,就绝对当我们的忠实向导,并热情接待。他的热情、健谈、豪爽,让我认识了一个大山农民的纯朴和善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难怪这大山深处走出来一位“农民作家”。我以我有这么一个“农民作家”朋友感到自豪!
说起写小说的初衷,老聂很有激情地说,他就是想把方圆几十里地、几十年间他听到的故事写出来,因为他痛恨那个时代,那个日本人到处轰炸中国土地的时代,那个民不聊生、毫无尊严的时代,他更有感于新中国成立后的幸福安宁生活,他想把这两个时代的不同表达出来。
收到他的原稿后,我认真看了一遍《郑柳的春天》,顺便把排版工作给做了。故事确实有点曲折离奇,叙述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世代居住在大佛岩脚下的农民郑宗玉一家,从家破人亡、离家出走到颠沛流离、骨肉分离,再到解放后家人团聚,其子郑柳报国从军、光荣回乡的故事。我惊异于一个农民的构思,但老聂说,他并没有很刻意要去搭建什么和虚构什么,只是跟着传说故事走下来,就成了这部书。
十几万字,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开始写起,在没有电脑和键盘的年代,全靠烂笔头写在用大白纸裁成的稿纸上。白天要做农活,晚上他就在煤油灯下写。这样反反复复写了四五年,抄写了十多遍,终于成稿了,厚厚的一摞,装订好,悄悄放在箱子里保存起来。
但有一天,他梦到自己的小说在箱子里憋得难受。其实,这是他自己憋得难受。第二天他就瞒着家人,把小说稿用书包装好,步行十多里到乐村乡,再搭小三轮到水江,又从水江搭班车到南川,然后义无反顾奔成都去了——其时重庆还未直辖,成都是省会城市,他要去找成都的出版社发稿,他不想让他写的故事就沉在箱底啊!
但是,成都的出版社赞扬了他的勇气和精神,却婉言谢绝了他的出版要求,并让他回去好好修改一下再说。他垂头丧气地抱着他的小说稿又回到了大山深处。
然而他并没有歇下来,开始了他的修改。没有人指导,他就一遍一遍看自己写的故事,一稿一稿自己改。又三年,重庆直辖后,上个世纪末,他再次把小说稿寄到了重庆的一家杂志,但是,仍然被退了回来。
怎么办?是文字功底差?还是故事写得不好?许多年过去了,二十多岁的小聂也逐渐变成了四五十岁的老聂,小说稿成为他家里柜顶上的一摞纸,积上了厚厚的尘土。
转眼到了21世纪一十年代中期,水江到乐村、乐村到辉煌村的公路都修通了,大山不再遥远,大佛岩、大洞河、白果云迎来了众多外地的游客。他购置了摩托车,添置了电脑。老聂学会了打字,而且打得飞快。他把尘封的小说稿再次拿了起来,全部敲到了电脑里头去了。从此,他又在电脑上对小说稿《郑柳的春天》进行了上百次的修改。
老聂的执着,引起了南川作协的注意。南川作协邀请他参加文学笔会活动。我就是在那次知识书城的笔会上认识了老聂的,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文友。老聂话语不多,很谦逊,对大家的批评意见,他都表示接受。
去年6月份,南川作协又组织了一次专门针对他小说的评稿会。他回去后,又潜心对小说稿进行了修订,把《郑柳的春天》改成了《木屋情缘》,后来又改成了《沥泪的流年》,字数也作了些调整。现在,在作协一帮文友的帮助下,他的小说终于以《沥泪的流年》在《金佛山》上连载了。
这中间还有一个插曲。有一次他的电脑坏了,主机开不了机,屏幕也没有显示,他可急坏了,几十年的心血,可不能丢啊!情急之下,他把电脑主机和屏幕都绑上摩托车就奔城里去维修,维修店师傅说,你把主机带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厚重的显示屏也送来?老聂尴尬的笑了。
走进老聂的家,“水江镇辉煌村文化中心户”的牌子挂在堂屋墙上,这是他的荣耀,是新时代农民对文化和知识的向往。老聂作为一个“农民作家”,虽然在创作上有一定的局限性,但三十年磨一剑,这种情怀和执着真的值得敬佩。大山无言,文以化之。《沥泪的流年》算不上名篇巨著,但老聂这种对文学创作执着追求的精神,不正是中国农民的文化自信和新时代乡村文化发展的一个缩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