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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道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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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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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渡记

在公路交通兴起之前,在水系发达的地区,比如江浙一带的运河运输系统十分发达,被称为漕运。而在大西南地区,多山多溪多谷,古代交通运输只能靠马驮人挑,于是形成了众多的茶马古道。

这些茶马古道遍布于山间沟壑之间,通往大西南各省各地。其中有一条从重庆木洞码头经巴南、南川去往贵州的川黔古道,在南川三泉,有一段被称为“四十八渡”的路段,行人过此,须经过四十八个渡口,往返过溪四十八次。果真如此吗?请跟随我的脚步,去一探其究。

现在,从南川城区去往贵州道真,直接上银百高速,半小时即可到达,方便快捷。在高速公路通车之前,则需要走渝道路省道,经三泉、半河、马嘴、大有,到达道真县,全程七十余公里,但山路弯弯,需要用时3小时左右。渝道路经过南川三泉,需要穿过龙岩江峡谷。这道峡谷就是被称为“四十八渡”的地方。车行峡谷之内,犹如行走在一线天之间,壁立千仞,水流潺潺,两岸对峙,如穿行于时空隧道。

四十八渡之水,来源于著名的马尿水瀑布。它从高高的龙崖城一侧的马尾处倾泻而下,经石板沟、白庙而至半河,再缓缓地流淌在峡谷之间,形成众多的河湾、小潭、浅滩。炎暑盛夏季节,溪流浅滩中,游人如织,人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泳衣在峡谷溪流中戏水、野炊、唱歌、休闲,好不惬意。

此即为川黔古道必经之地。从这道峡谷穿越,并翻越马嘴山,方可进入贵州地界。但人们何曾想象得到,此峡谷在没有修通公路和没有汽车之前,在茶马古道的年代,是一种什么样的混沌状态?

清代乾隆年间,南川举人周伯寅作《前游金佛山记》云:“过此以往,则山不可栈,水不可桥,竹杖芒鞋,凡经四十八渡而后至山麓。期间断石飞峰,恒有落势,十步九折,耳目一新。”周举人生动地描写了峡谷之内的景象,说明其时水过崖边,无路可通,需不断地在溪流两岸寻找落脚点,来来回回四十八渡才能走出山谷,到达山麓。

既然是必经之地,人马非过此不可,又是古道,必有桥或路。然而原始状态却非如此。据民国《南川县志》记载,“四十八渡水,前代地志著名。积石峨峨,两面削壁,有溪无岸,不可为桥。”也就是说,在明清时代,这里就是黔蜀要津,川黔古道必经之所,人们要经过这里,只能以石为跳蹬,“聚石以渡,左萦右折”“肩舆牛马,艰辛困踬”,须历经四十八次左右萦回才得通过,故名四十八渡水。到涨水季节,急流把石蹬冲走,“石随浪去,人叹望洋”。

如此艰难,怎么办呢?川渝地区的盐巴、布匹等生活品要运往贵州,而贵州的茶叶和桐油等山货等又须经此运往重庆、涪州,到长江木洞口岸交易。这条道路,不仅是重要的生活、生产通道,也是重要的物资和经济运输通道。

这必须引起当地官府的高度重视才行。打通这条重要通道,是摆在川黔属地县府的职责所在。

于是,清代南川有两任知县,发动了两次四十八渡通道的整修工程,试图畅通三泉通往马嘴的道路,解决人们来往通行的问题。

先是清嘉庆年间的南川知县将作梅于嘉庆十一年(1806)实施的改道工程。蒋作梅是广西桂林人,于嘉庆九年(1804)出任南川知县。其时他才三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年龄,决意要在第一任县令任上做出一番作为。他也是一位很有情怀且清廉的县令,现存南川木凉镇玉崖铺村之题刻“漱玉”二字,即是出自蒋作梅之手。他是要以“漱玉”来表明自己清如甘泉之水的心志。数年后,他被提拔担任西藏粮台之职,从七品县官直升五品大员。他在任上,由于不与贪官污吏同流且刚直不阿,竟然被污蔑为贪污而被嘉庆皇帝下令处死,到真相明了的时候,他已冤死在任上。其时他才四十多岁。

蒋作梅见民众过此四十八渡水如此艰难,“余见而悯之”,于是动念改道。他多次亲往山壑之间勘察,“思泽行者不如山行之便也”,他让设计人员设计一条从山上绕道的方案,然后自己开始带头捐资督修,“崎岖者削之使平,断绝者续之使达”,他以为修通了绕行的陆路,就可以化险为夷了。历时两年,“栉风沐雨、终始不怠,行路之难,可不复作矣”,川黔古道上一条绕行于山上之陆路终告完成。

但是,人们通行其间,还是需要计量成本和劳力的。这条路比四十八渡水绕行了数倍的路程,许多人还是来往于溪涧之间,而不习惯于改走陆路,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陆路维修不足,为了求近,人们开始逐渐放弃陆路。

到了清代光绪年间,陆路逐渐荒芜,人们复行于四十八渡之间。光绪十四年(1888),80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昆明人张涛出任南川知县。张涛所作《新开四十八渡山路碑记》记载:“山顶有前县令蒋公作梅原修之路,历年久远,峰高路仄,危险甚于涉河,民久弃之。”也就是说,几十年来,陆路峰高路仄,其危险程度比涉河还要大,人们已经弃掉了。但川黔茶马古道仍然需要通行,而过河过水又诸多不便,张涛知县亦多次路过此地,他见山民商客来往通行困难,“悯民之疾苦无以去,心滋愧焉”,于是他启动了第二次四十八渡修路工程。

到张涛知县那个年代,南川开始使用炸药了。张涛亲自到现场踏勘,带动民众踊跃捐资,“或捐资财,或效奔走”。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同致力于这一项史无前例的民生工程。幸好有炸药可用,“石炮之工,较斧斤之力,费半而功倍”。人们在悬崖峭壁之间,开炮凿石,开辟栈道,浅滩之上,架设简易津梁,改变以往“山不可栈、水不可桥”的状况,大大便利了人们的出行和货物的流通。

又历时两年,四十八渡古道终于修通,“吾民从此登坦途也”,人们再次抄近路过四十八渡,经千佛崖、老龙洞、半河等前往马嘴,川黔茶马古道再次成为坦途。半河这个地名,就是因为处于四十八渡之一半,即第二十四渡而得名。当时甚至有人将此功德与大禹治水相提并论,作诗赞叹说:“唐虞世兮水患洪,疏瀹厥惟神禹功……漫云天定人难胜,人谋原可夺天工……贤宰力洵可回天,福星一路颂声作。”贤宰即是指的张涛知县,在张涛知县的带领下,“人定胜天”,可见人们对张涛知县感恩戴德之情非常不一般。

说到张涛,不得不提一下他在南川任知县的官声。张涛在历任南川知县中,也算得上是一位有作为、有情怀,重教育、重人才,严诉讼、守公正的好官。他不畏权贵,敢于与恶霸斗争。他在南川任上十年,“习知地方风俗情伪,事事认真,能得要领而有威断”。他喜欢吟诗作赋,每天至少要吟咏一二首。现在西城新桥处的文峰塔、尹子祠的尹邻文社都是张涛所倡建,在南川为“良吏者最”。

时光荏苒,物换星移。四十八渡已为陈迹,随着公路交通的发展,现在穿行于四十八渡峡谷的,不再是马帮挑夫,而是车流游人,人们可以恣意地欣赏两岸的景色,放松地在清流之间徘徊。无需碑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享受,就是最好的碑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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