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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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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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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外婆家的绿皮小火车

外婆家在河南内黄县的一个小乡村,紧挨着铁路和一个小小的火车站 ,八九十年代因为常常去外婆家也就和这条小铁路和开往外婆家的绿皮小火车结了缘,这条铁路线很短,据说从安阳到山东的某个地方,以运输为主,火车的前半截客运,后半截拉货,其实火车并不小,大概是因为客货两用而且运输线路很短,火车的客运段在那个年代统一都是绿色的,所以大家统称这列火车为绿皮小火车。

 外婆家在村子的中间,青色的砖码起来的院落里种了好几颗枣树,枣树下放着两口很大的水缸,里面的水永远是满满的,清澈照人,并不厚重的木门开关起来吱吱呀呀作响,门上是那种早些年常见的铁褡裢,堂屋的门口左侧台子上有一块磨得光滑的方石,很多时候外婆就坐在那里一面晒太阳一面做针线活,嘴里还给我讲着古老的故事,我常常听得入了迷,外婆讲累了,就说:“今天不讲了,明天再讲。”我哪里肯依,缠着外婆在那里撒娇,通常这时候,外婆就只好一遍一遍给我讲一些往事,讲她年轻的时候怎么躲日本人的追杀,怎么挨饿受苦,直到把我讲的趴在她腿上睡着再把我抱到床上做她永远也做不完的活去,到了晚上,我就钻到外婆的被窝里依偎着她,看我这样,外婆会说:“还是俺妞妞好,不嫌外婆脏。”

 外婆是那种敦敦厚厚的女人,裹得变了形的小脚尖尖的,走起路来因为敦厚的身体和小脚极不成比例而显得有些吃力和不稳,走的快的时候就要拿一根拐杖来支撑身体的重量。外婆极节俭,刷了锅的第一遍水要过滤一下把食物的残渣喂她养的鸡,做饭剥葱时也总是嚷嚷我揭的葱皮太多太浪费,而对我们这些儿孙外婆又极度的大方,每次节假日到她家,她都会从她的斜襟小褂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的方方正正的小包,一层层揭开,里面包着两三张一元两元的钞票和一些零钱,递给我一角带着身体余温的钞票让我买东西吃,七十年代,一角钱就能买好多诸如糖块之类的零食了,而我往往又舍不得花完,剩下个一分二分的放起来攒着。外婆还有一个小小的带着锁的木盒子,我叫它百宝箱,因为很多时候外婆会从里面变出来许多好吃的零食分给我们吃,每到这时候妈妈会说:“买给你吃的东西你放着慢慢吃,你怎么又分给小孩子们了。”“我一个老太婆能吃多少,看着孩子们吃我心里高兴。”

 因为常住外婆家,小小的火车站自然是我们玩耍的地方之一,由于这段线路不太繁忙,来来往往火车不是太多,调皮的我们常常是沿着铁轨疯跑,或者趴在铁轨上听火车轰隆轰隆越来越近的声音,等火车快要到了的时候便一哄而散,有时候会把铁轨旁的小石子放在铁轨上,想象着石子被火车轮压得粉碎,或者等火车开过来的瞬间跑的离火车很近,感受火车带来的极大的风,把自己裹在火车放出的蒸汽里,一系列恶作剧常常被铁路护卫者呵斥,有时候跑得慢了被他们逮住就让喊家长来领人,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一顿责罚,小小少年哪里晓得这些恶作剧的严重性,被大人责骂几次后才渐渐有所收敛。大概因为我不常守着外婆因此也极少受到外婆的责骂,但外婆总是有办法让我们认识到我们的错误,她会一遍一遍给我讲一些铁路上发生的故事,让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小的石子不能放铁轨上,火车开过来的时候人为什么不能离得太近的原因。

 豫北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外婆就该数着日子等着我的到来,我也常常兴奋不已,怕我们回家嫌冷,外婆提前把煤火烧的旺旺的,让我们坐在炉火旁取暖,她自己则忙里忙外给我们张罗吃的东西,嘴里给我妈唠叨一些家长里短,伴着红红的炉火吃着外婆做的饭菜特别特别的温暖。几度春秋,我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去外婆家依然是坐那趟开着咣当咣当的绿皮小火车,还是那硬皮座,人不多,偶尔会有站着的顾客,当火车拉着长长的汽笛冒着浓浓的白烟开到站台的时候,站台不远处一定会有一个矮矮胖胖满头白发的老人在那里等着,见了面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俺臭蛋来了。”然后拉着你的手往家走,等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外婆也总是颠着她的那双小脚跟在我们后面一直送,直到看不到我们的身影,每到这时候,回头望去,那个小小的身影还在那里,向我们招着手,再后来,外婆走不动了,再也走不到那长长的站台,再也送不到我们那么远,只是我知道,外婆每次听到绿皮小火车响亮的汽笛声的时候,一定是充满了期待的。

 直到有一天外婆终于离我们而去,不久之后,听说那趟小火车也取消了,只是,从此以后,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听到火车长长的汽笛声和咣当咣当的声音,就会想起那趟开往外婆家的绿皮小火车,那个长长的幸福的站台还有外婆向我们挥动的手和胖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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