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常常会回到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画面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但可以确定的是大部分都是温馨的记忆,儿时的点滴往往与家分不开,而能为家遮风避雨的自然是房子,房子可大可小,可旧可新,无论它破旧狭小还是富丽堂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家始终是温暖所在,只要一踏进家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欢笑便可以尽情释放了。
记忆中最早的家是父亲所在学校分给他的一间二十多平米的一间平房,枣红色木门,夏天挂一竹帘遮挡蚊蝇,冬天挂妈妈用棉花和碎布做的棉帘遮挡寒冷,枣红色木窗上镶嵌着几块磨砂花玻璃,打开可迎日光月色,关上便是一屋的温馨。房间里可放一张大床,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柜子,再加上一个小吃饭桌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塞的满满的了,父亲办公备课皆在这一间斗室完成,有学生来请教问题,只好让他们坐在家里准备的小马扎上,或者干脆站着,父亲除了耐心回答学生们的问题外,也常常和他的学生们一起讨论一些事情,我这个小不点则在他们之间钻来钻去,听他们说我听不懂的话,独自享受着这小小的乐趣,夜幕降临,母亲哄我入睡后,父母便会点亮煤油灯,在灯下围在那仅有的一张办公桌上备课批改学生的作业,往往等我睡了一觉灯还亮着。父母的书多,没地方放,父亲就自己想办法,找一块大木板,叮叮当当忙一上午,成果是在床的上方开辟了一个空间,容纳了不少东西。这样的平房有三四排,一排十几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门挨着门,每一个房间里都住着一户人家,由于房间实在太小,做饭成了大问题,后来学校就统一在每排房子的对面给盖了一间只有几平米的非常简陋的砖房,两个大人在里面都显得拥挤,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外加一个煤球炉子,就是一个小小的美食加工间,空间虽小,却极温暖,父母他们也很满足。
对我而言,最开心的是快开饭的时候,大人们在各自的小厨房加工美食,饭菜的香味会从小小的窗口飘出来,谁家蒸了包子,谁家炒了菜,谁家炖了肉都会让我馋涎欲滴,天气晴好的时候,叔叔阿姨们就在自家门前支上一个桌子,把饭菜摆在外面吃,这可成了我们这帮小孩子们的天堂,谁家孩子嘴馋了,小眼睛往别人家饭桌上多瞅几眼,一准能吃上想吃的美食。厨房几乎是开放式的,门房虚掩,哪家临时缺了油盐,不管邻居家有没有人,先用了回来打个招呼即可。尤其晚饭过后,父亲有时候会搬个小凳子,坐在月光下给我们讲故事,常常听得我们入了迷,讲完一个我们会要求再讲一个,这时候爸爸总是哈哈笑着说“明天再讲,明天再讲”,仿佛他肚子里的故事永远也讲不完。有时候邻居的高叔叔会来段笑话,邻居张姨唱个小曲,会拉小提琴的石姨拉上一曲,谈笑声、掌声、琴声让许多平凡而枯燥的日子变得活色生香,有滋有味,房屋虽小,却让我在那里度过了最难忘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后来,等我稍稍大一些,父母便给学校递了申请,要求给我家调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学校领导根据实际情况,给我们分了一间,这间房屋是在原来单间的基础上又往外接续了一个小房间,还有单独的厨房,尽管接续的那一间光线异常黑暗,但这样的条件对父母来说已属奢侈,毕竟他们的女儿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而且这样的房子并不多,能住上也是论资历排来的,为此他们感激不尽。
老师们还是没有单独的办公室,教过一段音乐的父亲,只好把脚踏风琴搬到家中,到上音乐课的时候再让学生们帮着把脚踏风琴抬到教室,有时候爱好音乐的学生也会到家里来练琴,月光下,琴声往往从那扇亮着灯光的小屋里飘出,传的很远很远,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在那个幽暗的小屋里我首次接受了音乐的启蒙,也是在那里我有了一间小小的房,一张小小的床,小小的我做着各式各样美好的梦,在梦中慢慢长大。
前两年,因有事回到小时候曾经住过的地方,令我惊讶和欣慰的是,曾经的老房子还在,只是年久失修,房顶都见了光,已经破烂不堪,这些破败的房屋寂寞的躲在某一个角落,像在对着昔日的主人默默诉说着那些温情的往事,我不知道它还能保留多久,终有一天它会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甚至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但它的形象始终会像一个特殊的符号雕刻在我的大脑里,永不消失。
那时候的房子都是分配的,不用花一分钱,住着便是,那时候的房子出门可以不锁门的,虚掩就是,人们都自觉遵循着最朴素的道德标准,用彼此的信任和微笑打造着最平凡的日子。
如今的房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漂亮,一栋楼里可以容纳上百户人家,各自关起门来过着自己幸福抑或甜蜜的小日子,父母这一代也从平房搬到了宽敞的楼房,但他们常常会说,不接地气,少了烟火味,门窗越来越结实,却也挡住了许多寻常的幸福。我也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开门遇到的通常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人们的脚步既匆忙又疲惫,即使亲戚朋友见面,大多也都在低头玩弄着手机,呼应着远方虚拟的热情,冷落着对面伸手可触的亲人。
光阴赠与人们很多物质上的东西,却也让你丢弃了很多东西,只愿林立的高楼里点燃的每一盏灯,都是温暖所在,都有爱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