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天一寸一寸的明亮起来,初秋的早上,明显的感觉到与浓夏的不同,花草树木似乎沉静了下来,紫薇与木槿花延续着往日的美丽。却多了份内敛。蝉站在高高的枝头嘶鸣,分明没了夏日的兴高采烈,多了份聒噪。荷依然铺满池塘,有一种开白色花的荷,叶子没那么大,平铺在水面上,到傍晚的时候白色花瓣便会闭合,第二天太阳初升时花瓣又会慢慢打开像极了佛前的莲花灯,清静而悠远。
喜欢在每一个这样的早上晨跑,推开门,便是一身的欢喜,此时脚步是轻快的,路遇的每个人在一场美梦之后都格外轻松,脸上挂着微笑。去晨跑的那条路,会遇到一个垃圾中转站,辛劳的环卫工挥帚除尘,将一车车垃圾统一运送 到这里,每次经过,远远的都会闻到一股股刺鼻的难以忍受的味道,此时会特别理解这一特殊的劳动群体的不易,除了体力的支出,他们还要忍受严寒酷暑,风吹日晒还有这些刺鼻的怪味,可你往往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抱怨的痕迹,生活的打磨,足以让他们的内心有了一份超乎寻常的淡然和定力,那双粗糙的手握着的扫把,不仅负责扫除道路上的尘埃,同时也净化着人们的心灵。
又一个普通的早晨,我依旧一圈一圈地沿着一条环形路走着,路的一侧长满了各种野草,其中狗尾巴草最为显眼,晨练的人们迈着专注坚实的步伐从它身边经过,没人会特别注意这些野草的存在,这时,一个骑着脚踏小三轮的老人骑到狗尾巴草的跟前停下,并没有下车,身子前探,用手轻轻薅下几根,打量了一下,又薅了几根,狗尾巴草在她满是皱纹的脸前晃动着,老人的脸上有了一点淡淡的笑意,然后她动作娴熟地编了起来,很快,十几根狗尾巴草长长的草颈被她已显得不太灵活的双手编织成了辫子,草儿毛茸茸的头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酷似某种动物的小脑袋在她浑浊的眼前晃来晃去,初升的阳光打在老人身上,形成一种非常柔和的、朦胧的光圈笼罩在她的周围,看到这个画面的刹那,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个老人我是认识的,已经八十多岁,几个女儿为了方便照顾她,为她租了一套带院子的房子,老人家年岁大了腿脚不灵便,每天骑个老年三轮车在附近转悠,今天陪她出来的大概是她的外孙女,自顾自地拿着手机边看边在前面走着,看到我与老人打招呼,她才停了下来并催促道:“你看你编那干啥,走吧,别玩了回家吧”,老人并没有动,边和我说话便又顺手从草丛里薅下一根狗尾巴草,她说:“小时候常常编着玩,这路边的野草,没人管还长这么好”说着她把编织的一把草举到眼前端详起来,眼神里溢满了朦胧甜蜜的回忆,脸上挂着幸福地微笑。我说:“我小时候也常常玩这草呢,你看,咱们年龄差这么多,竟然小时候玩的东西有一样的“她听了笑的更灿烂了:‘’你会编吗?”我说:“会,只是没你编的好”“可惜现在的小孩子没人玩这个了,好多人也叫不出这草的名字了”说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催促她的孙女又催她了,她把编好的狗尾巴草插在车前的把手上,骑车走了,那把狗尾巴草在她车前晃动着格外显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的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老人分明是从这种野草里找回了自己一段童年的记忆,这份记忆在外人看来虽幼稚可笑,但对于已到暮年的老人来说,何尝不是一段青葱而幸福的过往?这份被搁置已久的感情在突然遇到年少时的喜爱那种情感的相遇,那份相惜该是何等强烈?我也顺手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就像捡拾一片美好的时光,一些温馨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一一回放。少时的我们虽然没有各种电子类玩具,但与大自然的接触,往往会在自觉与不自觉之中涤荡着我们的心性,远处的花,近处的草,高处的果,低处的虫无不是我们亲密的伴侣。依然记得我们第一次品尝不知名果儿的欢喜,依然记得偷窥母鸡下蛋的那份惊奇,依然记得薅一把草儿编织成各种各样的玩意的那份得意,那份少年的情怀,早已被播种在心底。
回去的路上,老人的一句话一直在耳边萦绕;“可惜,现在的小孩子没人玩这个了,好多人也叫不出这草的名字了”,她在为被各种电子玩具包围的孩子们叹息吗?还是为这些渐渐被人遗忘的卑微的生命惋惜呢?在这个快如闪电的世界,在这个被钢铁砖瓦砌起来的世界,多么需要一丛绿色,一份田野大地的气息,一股来自植物的幽香,一曲鸟儿虫儿的鸣唱来缓解匆忙的人群疲劳的神经。
大自然既然创造了万物,万物应该皆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就像这路边的野草,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但它始终选择坚强且生机昂然地活着,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生命给于我们的生命启示比任何一个哲学家都毫不逊色,这个老人家懂得的道理如今越来越少有人愿意去体悟,而情愿把自己包围在一个虚幻的世界,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呢?
眼前晃动着的那根狗尾巴草,在阳光的照耀下,在每一根细小的毛毛上,都带着光泽,通体既透亮又迷幻,我几乎看到了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在一片绿油油的原野上奔跑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