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红
网站用户
四
剩下来的事就是安排住宿了，三个小伙伴提着背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跟着一位工作人员前往宿舍区。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刚刚建好的很简陋的几排平房，一排大概十几个大小一样的房间，水泥地面，房间里一个挨一个放着五六个单人床，宿舍前还有一条一米多深的沟还没来得及填上，条件极其简陋。负责安排的工作人员按照她们报道的顺序暂时安排新工人的住处，每人发了一条厚厚的帆布褥子，被子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五花八门啥颜色都有。她们三个和魏红丽还有另外两个新工人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刚刚放下行李，方琳就发牢骚说道“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拥挤不说，还这么潮湿，你们看这地上墙上都是潮乎乎的，这时间长了不得关节炎才怪”小满虽然没说什么，心里也是凉凉的，回头看了看萍姐，萍姐正在用手摸着墙壁随口说“呀，真是潮湿呀，哎，咋这样呀”。她们没料到，前几个月学习的地方就很简陋了，现在住的地方竟然比原来还差，屋里不说，但就门前那个沟出门进门就很不方便。虽说是暂时的，但眼前的境况还是让她们十分沮丧，沮丧归沮丧，她们还是打起精神收拾床铺。
“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同屋里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说。
“我叫丁素素，那位是我的好朋友李小凤，我们两个同岁，今年十九岁了，都是从浦县招工过来的，以后住一起了，就都是好姐妹了”高高瘦瘦的女孩儿说着指了指旁边整理床铺的矮一点的姑娘。
嘴快且甜的方琳马上喊两位姐姐，并接过去话茬一一做了介绍，六个女孩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到底是年轻，刚才还为住宿的环境烦恼着，转眼功夫就兴高采烈，谈笑风生了。
小满的床在最里面一个窗户下面，光线很好。她把床铺好后，把临上班前爸爸特意给她买的红格子小皮箱放到床底下，因为房间小，实在放不下其它多余的东西，所有的生活用品只能往床底下塞，什么脸盆呀，鞋子呀等等。由于地面潮湿，小满从外面找了几块砖垫起来放置东西，等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她看了看手表，已经上午十二点多了，手表是一块小巧的女士坤表，是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咱们该吃饭了呀，食堂是不是就是咱们报道的地方？”
经小满这么一提醒，姑娘们才纷纷觉得真是饿了，放下手中的东西找出自己的饭盒，拿着报到时事先预支给她们的饭票往食堂走去。到了食堂才发现，打饭的窗口已经排了好多人，已经打上饭的有的端着碗回宿舍吃了，有的就站着或者蹲在地上吃了起来。偌大的一个食堂竟然没有可供吃饭用的桌椅板凳，据说一切都还在筹备中。轮到小满打饭时，她四周打量了一下，一共四五个师傅，各司其职，主食很简单，面条和馒头，三四样菜，两个素菜两个荤菜，荤菜基本卖完了。小满打了一份捞面条，上面盖着西红柿鸡蛋卤，后面的方琳看到就说：“小满，就吃这呀，来点荤菜呀”小满笑了笑没说话，她端着面条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感觉很满足，这不挺好嘛，家里虽然比这里吃得好，可总算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也不必担心父母时刻爆发的家庭战争，想到这一层，小满不觉笑了一笑，跟过来的方琳嘟嘟囔囔说：“你还笑呢，伙食这么差，咋吃呀，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小卖铺”
“哎呀，你就凑合着吃吧，刚来人生地不熟的，看来你饿的轻”排在后面的萍姐说方琳。
“有有有，咱厂大门口对面就有小卖铺，还有两个食堂呢，要不咱到那里看看去？”丁素素闻言从后面跑过来对着方琳说。
“好，我们两个先去看看，回头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方琳有些急不可耐了，把打好的饭往萍姐手里一塞，拉着素素就跑，李小凤对着素素的背影大声说“馋鬼”，两个人早已跑远了。
萍姐她们端着饭回到宿舍，忽然发觉宿舍连放碗筷的地方都紧张，只有靠近门口的一张厂里给每个宿舍配备的两斗桌，桌子上摆满了六个人的零零碎碎，勉强腾出一个地方，四个小姐妹围着桌子吃了起来。红丽边吃边用她的大嗓门说着话：“哼，两个人真不知足，俺在家吃的还不如这呢，在家经常喝黄面糊糊就咸菜，就中午那顿才熬点菜”小满默默看了红丽一眼没吱声，她第一次感觉到贫富之间的差距是如此大。在她的记忆里，虽然小时候父母常常吵吵闹闹，但吃穿方面小满并没有感觉像红丽说的那样苦。只听红丽继续说“俺家就在咱厂附近的村里，离咱厂十几里地，离黄河近，啥时候咱们休息的时候跟俺去村里玩吧，去看黄河”
一听说看黄河，她们几个立刻打起了精神，都兴奋的回答说“好好好，我们一定去”
对于小满来说，这里的环境虽然很差，她觉得还能忍受，和大家一起吃饭竟然觉得饭菜很香，尽管只是一碗面还有姐妹们打的土豆和白菜，但在她心里，吃什么不重要，和谁在一起吃才开心最重要。几个小姐妹也许是真的饿了，竟然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了个精光，收拾完碗筷，个个都伸起了懒腰，打起了哈欠，红丽率先躺在了床上，很快呼呼睡着了。
萍姐看了看酣睡的红丽笑着说“贪吃贪睡，没心没肺”
“嘿，你别说姐，说不定咱们几个人里人家最有福气呢。”小凤说着也准备休息，萍姐说：“你们睡吧，方琳她们估计也快吃过饭了，一会回来你们谁也睡不成”
小满刚想躺下，听萍姐这么一说，索性不睡了，随手拿起一本小说看了起来，谁知看着看着就迷糊起来，朦胧中，只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小满以为自己在做梦，勉强真开眼睛，原来是方琳和素素正热闹的跟萍姐说着什么
“我跟你说姐，这地方咱们真的不该来，厂门口那两个小饭馆没啥好吃的不说，还脏乎乎的，本来还期望能吃顿好饭，结果选来选去吃了份饺子，小卖铺更没啥，除了一些日用品，就一些饼干”方琳哭丧着脸说，自从踏进这个厂门，方琳的脸几乎都是拉着的。
“本来还想带些好吃的给大家，别说带了，自己都不想吃”素素也跟着说
“让你馋，活该”小凤对着素素扮了个鬼脸
小满逐渐清醒过来，刚要插话，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喊道：‘’所有人，2点在饭厅集合，领导简单讲几句话然后给大家分组，大家不要迟到呀”
几点了几点了？
“一点四十三分”萍姐看了看手表说
“都起来吧，收拾一下该去了”萍姐说着推了推还在睡觉的红丽，红丽勉强睁开眼大声说“睡得正香呢，真烦人”
小凤和小满匆匆起来，胡乱擦了把脸，整理一下头发，跟着萍姐和方琳、素素出了门，红丽这才慌张起来，边起床边说“等等我，咋说走就走，真不够姐们”头发也没顾得梳理就跑出门去。
宿舍离饭厅本来就不远，姐妹几个走到那里看到里面人还不多，都站在那里聊天。小满和方琳几乎同时发现原来带她们学习的李队长也来了，还有和她们一起学习过的赵杰和郭大勇，方琳兴奋地向他们挥手，李队长也看到了她们，领赵杰和郭大勇走了过来。
李队长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两个男生也是笑容满面，赵杰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与郭大勇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勇一米八的个头，虎背熊腰，往哪里一站都很显眼。只听李队长说“四朵金花又凑齐了”
“李队长，莫非你还领导我们几个？”红丽笑着说
“要是李队长还领导我们就好了”萍姐这句话说到了几个小姐妹的心里，三个月的共处时光，已经让他们彼此熟悉，也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情感，她们真心希望这次能和李队长分到一组.
开会的时间到了，两三个领导一起来到饭厅，其中一位是昨天报到签合同时见过的那位穿西装的领导，还有一位烫着短发圆脸的中年妇女，他们站在人群中。穿西装的领导首先开口讲话“同志们，大家下午好，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女士她叫韩春英，是咱们的工会主席，工会是维护职工权利的一个机构，所以以后大家谁有困难可以首先找工会解决”
韩主席微微笑着朝大家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西装领导继续说道“身边这位男士就是咱们的党政一把手陈中林书记，大家欢迎”
掌声响了起来，小满边鼓掌边观察着陈书记，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头，微微发福，面容和善，穿着一套中山装，陈书记边招手边说：“同志们，咱们厂是一个新兴企业，一切都还在筹备当中，条件艰苦，所以要求我们团结起来，一起努力，在这片处女地上开辟出一片属于我们的新天地。咱们一定要发扬老传统，不怕困难不怕吃苦，我相信，再过三个月，这里一定会大变样，到时候你们再回头看，这里的一砖一瓦一个机器一个设备都是我们亲手安装亲手调试的。当机器轰鸣起来的时候，你们一定会骄傲的说，这是我们的功劳，特别是你们作为第一批招收来的年轻人，你们的青春会在这里熠熠发光并将载入浦市发展史上的史册”
陈书记的话音一落，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小满她们和周围的年轻人眼里都闪着激动的光芒，寥寥几句，让这批年轻人热血沸腾，感到自己有一种被社会认可的价值。
“同志们，陈书记的讲话鼓舞人心，我们一定在他的领导下努力工作”西装领导适时说道。
“下面，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贾正凡，暂时负责后勤工作，一会我会安排具体的负责人，给大家分分组，以后也好分配工作任务，会议暂时结束，散会后大家不要走，等待分组”
工会韩主席还有陈书记已离开会场，百十号人在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等待着，说话声笑声不绝于耳。显然这批年轻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各自畅想着未来，分享着自己的喜悦，这时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大家静一静，现在我宣布分组名单，小组人员是这几天领导们研究后分好的，一共分六个组，分别有六个组长带领。我先公布第一组的名单，然后依次类推，念完名字的人员找自己的组长互相认识一下”
小满既紧张又期待，她希望她们几个小姐妹还能分到一起，但同时又觉得无所谓，反正大家都在一个单位，领导咋安排就咋来。小满是一个服从贯了的孩子，从小到大几乎都听父母的，所以潜意识里她听从于命运的安排，当她听到自己和方琳、赵杰分到了一组，其她姐妹也都分别分到了其他组的时候，她很坦然的接受了。倒是方琳和红丽感到非常遗憾，萍姐只是笑了笑对她们说：‘’不在一组还在一个寝室，又不是分开了，没啥，咱们找各自的组长吧，看有啥安排”方琳拉着小满说：“走吧，找咱组长去吧。‘’
小满和方琳的组长是一个中等个头，大眼睛，很精干的年轻人，叫孙志涛，据说也是刚刚分配到厂里的转业军人。小满从小就对军人充满了一种神秘感，觉得他们特别男子汉，所以能分到这组，小满满心欢喜。方琳也非常高兴，她的高兴从她看到组长一刹那的眼神里就被小满看了出来，方琳悄悄对小满说：“咱组长好帅呀”
“哟，还有咱们的方大小姐欣赏的男人，不容易”小满开着玩笑说，方琳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说：“当过兵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不像某些人比女孩还女孩”说完还特意看了看身边站着的赵杰，赵杰不明就里，正聚精会神听组长讲话，两个女孩偷偷笑了，看赵杰这么认真，也就听组长讲了起来，大概意思是要求大家齐心协力做好工作，从明天开始就正式开始完成领导分配的工作任务了。小满查了查小组成员，一共十五个人，女的五个，男的十个，另外三个女的看起来都比她们大，男同志里也有好几个年纪大一些的，据说是从其它厂里调过来的职工，比较有经验。组长讲完以后，每人发了一套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要求大家明天八点正式在这里集合，然后宣布散会，大家陆陆续续回去了。
五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方琳大惊小怪的嚷嚷：“妈呀，完了完了，我尿床了，我的褥子全湿了”
她这么一喊，大家都醒了，这时红丽也惊呼道；“哎呀，我的褥子也是湿的”
小满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褥子也是潮乎乎的，萍姐首先意识到就说：“别说了，屋里太潮的缘故，你看墙上和地面上潮得的都有水珠”
听萍姐这么一说，方琳哭丧着脸说：“这鬼地方，不是人住的”
六个小姐妹纷纷起了床，掀开各自的褥子，果然褥子的下面全部湿漉漉的，萍姐说；“一会太阳出来都拿出去晒晒吧”
大家都默默收拾着床铺，谁也没心情吭声，唯有方琳在那里嘟嘟囔囔撒着怨气。
七点多的时候，大家抱着褥子被子找地方晒，她们沿着寝室前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挨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门前的沟还没填上，土堆在门口跟小山似的。她们发现，不仅她们几个，各寝室的女同事也都抱着被子往外走，好不容易找了片空地，拿出事先找好的绳子两头拴在两颗树上，把褥子搭了上去。放眼望去，周围都是晒得五颜六色的褥子被子，场面甚是壮观，她们绝没料到，这样的晒被子场面才刚刚开始。弄好这些，也快八点了，小满往集合地走去，全组十五个人陆陆续续到齐，孙组长点了一下名字，让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算是互相熟悉一下，然后开始分配任务。今天的任务是挖排水沟，全长十五米，要求一米宽一米五深，因考虑到女同志力气小，孙组长让女同志配合，主要让男同志来挖。方琳和小满哪里出过这样的力气，刚开始的时候热情满满，劲头十足，半个小时下来，她们两个就觉得没了气力，再加上春天的风沙吹的人口干舌燥，想坐下来歇会，看看周围工友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她们也没好意思，只好硬撑着。小满擦了擦汗，看到赵杰正撅着屁股使劲挖土，忽然想起一起学习时由于他长得文弱白净说话又慢条斯理曾惹了不少笑话不觉噗嗤笑了起来。方琳也看过去，哈哈笑起来，赵杰停了下来，汗渍渍的脸红扑扑的，似乎知道了她们两个在笑他，理直气壮地说：“笑啥笑，我一点没少干呀”说着又用力挖了一锹，谁知自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下惹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孙组长也笑着说；“看来你们几个没干过这活呀，大家休息一会吧，别泄劲，你看其它组都干得有劲着呢，咱可不能落后”方琳举起手说：‘’组长，我的手都磨出泡了。‘’“别挑破，回去用热水烫烫，过几天就好了”小满这才看了看自己的手，可不是嘛，这一会功夫就磨了个大泡，她们就地坐了下来，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小满觉得累的散了架，让小满觉得疲累的主要是这种体力劳动，从来没干过如此重的体力活，一下子真有些吃不消，其它方面她倒是觉得还可以。刚踏入社会的新鲜感才刚刚开始，下一步怎么走如何走，小满想都没想过，她也没这方面的意识，似乎命运让她怎样她便怎样。
方琳可完全不一样，自从看到厂里地处偏僻，而且条件还这么差，她就有了走的念头。今天干了一天的活她是怎么撑下来的她最清楚，因此回到寝室，方琳就一头倒在床上，闷不做声。
寝室里其他姐妹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叽叽喳喳讲述着自己组有趣的事。萍姐、小凤、郭大勇和李队长分到了一组，红丽、素素分到另一组，萍姐她们今天的活也不轻松，她们帮着几个男同志埋电线杆，一个水泥电线杆好几米长，往地上埋相当吃力，不过能分到李队长一组，萍姐自然很高兴。小凤则把重点放到了郭大勇身上，有意无意的打听着郭大勇的情况，虽然累得够呛，但依然掩饰不住心里的那份兴奋，萍姐心知肚明，却装作啥也不知道，暗暗成全着小凤的好奇心。素素看来是累坏了，不停嚷着这儿疼那儿痒，惹得红丽一阵机关枪：‘“看你娇气的，这点活算啥，跟我下下地试试你就知道了”
大家逐渐安静下来，室外明月高挂，唯有浩荡的春风呼呼作响，吹着姑娘们的心事。
第二天，孙组长调整了一下，让几个女同志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挖沟任务主要由男同志来干，另外三个大姐干活泼辣，并不示弱，小满和方琳就负责给大家伙送送水或者临时把谁替换一会，因此轻松多了。方琳情绪有所好转，再加上她嘴巴甜，大哥大姐的喊个不停，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大家有说有笑，甚是热闹。孙组长调侃着说：“还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呀”，几个已婚的哈哈大笑，小满和方琳则不好意思的没敢吭声，方琳瞟了一眼孙组长，端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孙组长笑着接了过去小声说“谢谢”，赵杰看到对琳说：“给我也来一杯呗”
方琳说“自己端去”，小满看了看尴尬的赵杰，捏了一下方琳说“有点意思呀你，重色轻友”，方琳不好意思的笑了。
连续一段时间这样的劳动，整个厂区所有挖好的电缆沟还有供排水沟都基本填平了，寝室前高高的土堆也修整平整，还有许多新栽的树和新立的电线杆子，很多最基础的工作都由这第一批新招来的工人来完成。百十号二十来岁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在厂领导的带领下参与建设着他们踏入社会的第一个处女地，虽然条件和生活很艰苦，但有梦想和热情的驱使，许多劳累、枯燥和单调全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就连方琳这样的娇小姐也不再牢骚满腹，每天跟在孙组长屁股后乐呵呵的等着组长分配给她任务。
厂区和生活办公区是两个院落，当中一条南北小道作为分界线，厂区里的厂房已具规模，生产设备也陆续安装完毕，生产的前期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下一步重点是培训新工人，有几个专门负责培训的人员给新工人讲理论课，实际操作则把工人们分班分到附近油田的大型厂矿企业跟着师傅们三班倒学习。
对于工种，小满既不了解又没有特别的想法，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鲜和未知的全新生活，她脑子里甚至根本就没有工种的好坏这样的概念，一切服从领导安排。按照厂要求，所有的新职工都要抽时间参加厂里统一组织的理论培训，培训结束后，统一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安排岗位。紧张而有序的学习生活开始了，这一切都在为设备安装调试完毕正式开工做准备。
给新职工上理论课的是几位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对于大学生，小满她们既敬佩又崇拜，觉得他们考上大学实在了不起，可谓是天之骄子，而且听说他们这一批大学生有两个已经分配到了市里的局委，到这里来只是实习和体验生活，更是羡慕得不得了。小满非常珍惜每一次的学习机会，认真做着笔记，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有好多东西需要去学，因此每次小结考试，小满的成绩都很好，常常受到领导的表扬。教他们的这些大学生，工友们都喊他们老师，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很快大家就打成了一片。小满特别喜欢给他们讲课的金茗老师，戴一副近视镜，高高瘦瘦的身材，未开口先笑，齐肩短发显得既文气又安静，有事没事，小满总会找些问题去问她，她都会很耐心的一一解答，一来二往，小满和金茗慢慢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小满亲切的喊她金茗姐。从接触中得知，金茗有两个哥哥，都已结婚成家，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农村里能考上一个女大学生还是很不容易的，因此她是家里的骄傲，也是他们村里的骄傲，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常常把她挂在嘴边，对她给予了无限的希望。特别是个人问题，她的父母早就为她物色好了对象，是一个家庭殷实的干部子弟，金茗死活不同意见面。其实金茗在大学的时候，就有了心上人，只是家里人不同意，嫌男方家穷，所以这事就这么拖着，金茗想慢慢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对于金茗的遭遇，小满十分同情，可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劝慰金茗，同时小满也暗暗思忖着，觉得金茗的父母怎么这么嫌贫爱富，这么势力。
六
一个月紧张的培训实习结束了，工厂的设备已经安装调试完毕，具备了开车运行进行生产的条件。新工人也都分配到了具体的操作岗位，小满被分配到仓库当一名保管员，方琳分到化验室，萍姐分到了仪表组，红丽、小凤、素素全分到了车间一线当操作工。对于这一切，她们都欣然接受，毕竟都刚刚参加工作，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有趣，各就各位后， 只等一声令下，这批年轻的新工人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小满所在的仓库，保管着成千上万种生产所需的物资，大到仪器设备，小到一个螺丝钉，用仓库班长的话说这项工作虽然技术含量低，但对生产和货物的流通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仓库不是简简单单的收发，管理好仓库可以减少企业费用的支出，提高生产进度。小满对这些话还不能深刻的理解，但她从来就是抱着干一行爱一行的工作态度来工作的，而且她觉得无论到哪里都要随遇而安，踏踏实实工作总是会受人欢迎的。因此，从到达岗位的那一天起，小满就细心地跟着师傅学习，从物品的摆放到物品的分发，她都极其认真对待。
仓库的班长是个快退休的老工人，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的白发，精瘦矮小，性格开朗活泼，爱说爱笑，成天穿一身劳动布工作服，大家都喊他老顽童。老班长不是本地人，干了大半辈子仓库管理工作，工作经验异常丰富。一个新厂的建设离不开一批有经验有技术的老工人，因此，厂里各个重要岗位都有几个这样的老同志。仓库班长也是从其它单位调过来的，他现在带五个徒弟，清一色的女同志，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在一起可想会有多热闹。
小满是这五个女工友中最不爱说话的一位，但她最勤快，工作上的事总是跑在最前面，很快她就熟悉了仓库的工作流程，因此班长和科长也都很器重她。
一天，小满正在干活，张姐笑嘻嘻的跑过来问“小满，咱班长去那里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出去了吧”小满边干边回答，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
“那我回家了，家里有点事，等班长来了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我去车间了，不问就算了”还没等小满回话，张姐就急匆匆离开了，几分钟后，范姐看张姐走了，四下里瞅了瞅，也快步离开。
张姐和范姐两个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家都在附近，孩子还小，平时她们两个也常常早走晚来，只要不耽误工作，班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遇到领导来查岗，都是班长兜着。这次班长不在，小满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万一领导来了说还是不说呢？不说吧觉得自己不会撒谎，而且也觉得她们做的不对，说吧还怕张姐和范姐回来埋怨她。小满觉得心里很烦，她倒是希望她们两个在厂门口刚好能遇到领导，抓她们个现行，这样以后她们就不会迟到早退了，毕竟她们经常这样对遵守纪律的其他人也不公平。正这么想着班长回来了，对她说：“抓紧打扫卫生，明天一早各单位卫生大检查”，说完拿了个大扫把扫起院子来，边扫边哼着歌，永远一副快活的样子。
小满犹豫一下，也找了块抹布，打扫办公室，明明和英子悄悄对小满说：“她两个又早走了，班长也不管，这卫生还得咱们帮着她们干，咱也不干，让班长一个人干去吧”
小满没吭声，虽然她觉得这事的确不公平，可活该干还得干，明明和英子看小满这态度，也拿起扫把慢腾腾的干起来，敷衍着。小满和明明还有英子都是同龄人，都是这次招来一起进厂的工人，不同的是明明已经有了一年的工作经验，因此要比小满和英子成熟，处事圆滑一些。
“你们张姐和范姐她们两个呢？”班长好像才发现她们两个不在似的，对着她们三个问道
“班长，忘了给你说了，张姐和范姐她们家里有点急事，走的时候找不到你，让我给你说呢”明明看了看小满抢着说
“哦，那你们三个辛苦些，多干点吧，娘们家里事多，不像你们小姑娘一人吃饱全家不饥，不过等明天我会说她们让她们以后注意”
这样的话，班长说过好多次，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小满忽然觉得，所谓的规章制度原来可以被人情所代替，她感到愤懑和不满，这样太不公平了，可又不敢说什么，等班长走远，小满问明明：“明明，你怎么说假话呢，张姐和范姐明明是趁着班长不在溜走的，而且她们早走你不是也很不满意吗”
“你这人怎么那么直呀，我不满意只是抱怨抱怨，如果真给领导说了，她们两个知道了能愿意我吗？再说说不定以后我办事还得让她们照顾呢。”明明说
“那班长问你的时候你别吭声就可以了，干嘛还替她们说谎，真不知道你咋想的”小满说
“顺水人情的事，她们知道了得感谢我，不信你等着看”明明霸气回应
小满一肚子话想怼她，但又说不出口，明明怎么会这样，在我面前抱怨，反过来又替人家说好话，变脸如此之快，小满着实想不通明明属于啥样的人，只好转换一下语气说“办事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呀，为啥非要上班的时候去呀”
“咋说你呀，公家的时间不用白不用”明明似乎很熟悉这些套路
“可是这样那规章制度管啥用？”
“我看你是当先进当傻了吧，就你这样傻干，还真说不定下一次先进是谁呢”明明嘲讽的说到
小满不再说话，但她依然觉得踏实干活不会有错，至于先进，她并没有刻意去追求，上个季度她之所以能评上先进，她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她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这个季度她依然有把握还当先进。
下午小满签过到后，大家也陆续到了，张姐和范姐每次都是匆忙赶来，进门张口就说天天忙死了，送完孩子赶紧往班上跑，生怕迟到。小满听着也不说话，心里却说：“还说呢，几乎每次都来晚”，几个女的到一起似乎永远就是家长里短，说着干着，颇为热闹，范姐突然问：“昨天我家有事早走会，领导没来查岗吧”
“没有姐，班长问了一句，不过我替你们圆过去了”明明套近乎说
“真的呀，那姐谢谢你小明，赶明儿姐给你捎好吃的”张姐赶紧说
“呀，不用姐，咱谁跟谁呀，以后互相帮忙哈”明明说着瞅了瞅小满，似乎在印证她上午说过的话
小满听着她们的对话，觉得异常可笑却也不能说什么，她不理解怎么会有这样背后抱怨当面讨好的人。晚上回到寝室，素素、红丽上夜班去了，小凤和方琳在睡觉，等着上后半夜的班，只有萍姐和小满一周轮上一次值夜班。三班倒让这几小姐妹时常碰不上面，小满看萍姐在整理东西，便对她轻声说起此事，萍姐说：“啥人都有，这就是社会，不合理的事多了，你也管不了，别想那么多，好好干咱们的活总归没错”
“我看小满就是老实，不会做顺水人情的事，你这样，人家只会觉得你傻，说不定还有人觉得你积极工作是为了表现呢”方琳并没有睡着，尽管她们两个说话声音很轻，方琳还是啥都听到了，就随口接了一句。
听了方琳的话，小满心里更不痛快，我好好工作有错吗？还成了故意表现了？心里虽然烦，嘴上却没说什么。萍姐看小满不高兴了，赶紧用手指了指睡觉的小凤，然后用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可方琳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这世道不适合老实人，我倒班也倒烦了，太难熬了，而且化验室药品味很大，晚上想偷睡一会吧，一怕领导查岗，二是熏的受不了，实在不想干了，我偷偷告诉你们两个，我想让我爸帮我托关系换个工种，不能上夜班，再上就熬成老太婆了”
“你想去哪个部门呢？”小满问
“我想去工会，不仅不用上夜班，听说还能经常组织个活动啥的，多轻松多自在呀”方琳喜形于色。
“工会？好地方，多轻松呀，是你自己要求去那里的吧”萍姐神秘地笑着说。
“姐，你咋知道”方琳笑着瞪着眼睛看着萍姐。
“你心里的小九九姐猜个八九不离十，你去工会不单单是为了不上夜班吧”萍姐依然笑着说。
“那为了啥”小满不解地问。
“你想想看，谁在工会上班呢”萍姐看着小满说。
小满依然一头雾水，方琳已经把持不住，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萍姐，你能掐会算呀”
小满这才突然想起刚来厂里时带她们干活的组长孙志涛也在工会，莫非方琳对他有意思？她盯着方琳的眼睛问：“方琳，快老实交代”
“哎呀，你别听萍姐胡说，哪里的事呀”方琳笑着说。
“还不承认，从你那时候嘴里总是夸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萍姐说。
这时，小凤翻了个身，吓的三个女孩子立刻住了口，她们怕她们的笑闹声打扰到熟睡的小凤，后半夜那个班难熬着呢。三个姑娘吐了吐舌头，捂着嘴笑了起来。方琳的事让小满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快，洗漱后，也躺下了，只是潮湿的铺盖让她翻来覆去，最终迷迷糊糊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