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每到麦收时节,家乡的麦子褪青泛黄,麦田和麦场就热闹起来。
老家山高温低,麦子自西向东熟。西边乡镇都忙完了,老家的小麦还泛着青。不时去地头看一下,麦子总不见黄,似乎还要等十天半月。烈日下,小麦说熟就在三两天,要抢时间收割,收晚了麦粒就会掉落在地里。无雨的好天气里,一大早就在磨刀石上磨快月牙状的镰刀,拾掇好草绳、长绳,带上一壶凉白开水,推上木车,全家齐上阵去田间割麦子。
老家的麦田很分散,东坡、西坡、南坡都有,既有水浇地,也有旱田。旱田的麦子浇不到水,靠天布施,早早地就枯干了。一家人来到地头,放下车子,扣紧袖口,拿起镰刀就开始割起麦来。麦子矮扑扑的,左手于麦颈处攥住一把麦子,右手出镰,离地五六厘米处一刀割齐。随着“刷刷”的镰刀割麦声,一把把的麦子倒下,规整地摞成一个个的麦堆。
麦子割得近尾声的时候,父亲就从木车上取来草绳,把割下的一堆堆麦子扎成捆,紧凑地排在木车上,用长绳绑紧,运到麦场去。手工割麦、捆麦、装车和运送,都要付出很大的体力。我们常常一大早下地干活,从早上一直干到割完方休,赤日炎炎,汗流浃背,就连流过嗓子的凉白开水也是酷热的。
我常年在外上学,遇到麦收的时候,学校要放两周的“麦假”,我得以参与收麦。每次割旱田的麦子,我就叫苦—— 干枯的麦芒、麦叶像棘针一样扎手,每回割麦,手上就扎满刺,很是疼痛。我喜欢割水浇地里的麦子—— 穗粒饱满,麦秸高爽、湿润,不扎手,还让人感到收获的喜悦。田间尽是淡淡的麦香,掐一穗泛青的麦子,手掌间搓揉去皮,用嘴一吹,鲜亮的胖粒如颗颗珍珠惹人喜爱。送入口中细加咀嚼,麦香沁满心脾。
割来的麦子都垛在麦场。麦场就在家前,是一碌碡一碌碡滚压出来的。割麦前几天,要先“滚场”:在空旷、平坦之处清扫出一块地方,洒上水;接着,在泥地上撒上陈年麦糠,拉着沉重的碌碡一圈圈压实、压平,以备存麦、打麦、晒麦。
晚饭后,父亲要带上塑料布到麦场“看场”(守夜),以防夜雨。若夜里有雷雨,就要及时用塑料布遮盖麦摞,以免淋雨发霉。我曾在星光满天的夏夜随着父亲“看场”,与小伙伴们在如山的麦垛间追逐嬉戏,就着星光捉萤火虫装入小瓶举着当灯笼。玩累了,就以天为被,以麦垛为床,伴着虫鸣入眠,睡得很是香甜。
两天的忙碌,熟好的麦子割完了。紧接着,全家人就要到麦场“萷麦”。先解开麦摞,拿个矮板凳近旁坐下,脚间用块石头压住镰把。左手抓起一把麦子,穗头朝下,于右胳膊弯里拢住,双手合掐上下稍一齐整穗头,在竖起的镰口处一抹,随手将穗头向前扬出,将麦秸身旁一码,割来的麦子就一把把少起来。
午间,趁着骄阳将麦子均匀地摊开晾晒。午后,要开始“打场”,父亲和母亲牵拉起碌碡,沿着麦场一圈一圈地来回碾压。爷爷拿着铁叉不时翻麦穗,以便脱净麦粒。随后,用叉子挑出麦穗,用簸箕堆起麦粒,就着夏风“扬场”。爷爷戴上斗笠,端起一簸箕麦粒顺着风向扬到空中,碾好的麦壳、麦粒借助风力进行了分离。饱满的麦粒欢快地蹦跳着,在阳光的照射下,像珍珠一样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麦收时节,天气多变。打完场,要赶紧趁好天气将新麦粒摊开在麦场的一角晾晒。正晴的午后,天边看到一块乌云奔腾,就得赶紧收麦粒。麦场余下的空间,继续着“萷麦”“打场”……争分夺秒地与阴雨天抢时间,尽早颗粒归仓为安。
俗话说:“三秋不如一麦忙。”麦收,时间紧,任务重,是最忙碌而辛苦的农活。而今,老家已有二三十年见不到麦子了。然而,儿时的麦收,却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满是乡恋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