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看柳

家乡有一条小河，河岸遍是婀娜的杨柳，我随时得以饱览柳色。

“柳树得春风，一低复一昂。”春风里，不经意地低眉抬首间，我听到了柳树的浅唱：原本黯然的枝条忽然间脱去了冬日里的褐衣，欣欣然睁开了睡眼，先是泛出豆粒大羞涩的鹅黄，渐渐地浸润开来，如淡妆的少女尽显温婉与娇柔，让人怦然心动。

难得来场春雨，细雨蒙蒙，春风裁叶。柳枝儿散开飘逸的长发，柳芽儿悄悄地仰起苍苍的小脸蛋沐浴雨丝甘露，调皮地眨着黄绿的眼。雨密密地斜织着，给柳姑娘披上了洁白的丝纱，晶莹的雨点在她的秀发上砰然溅开，飞花碎玉般光彩四溢，剔透玲珑。远远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纷纷落着。忙撑一把小伞，跑到河边去看，河水清澈，珍珠细撒，柳色清新，丝绦曼舞，一片葱郁染绿了河水，翡翠流淌，浮光叠影，在春风里低吟浅唱天籁之音，像少女轻抚琴弦，又像春蚕咀嚼桑叶，让人痴醉。

最美是那簇鹅黄，就如杨万里所说“且莫深青只浅黄”。慢慢地，苍苍的柳芽儿齐舒了她们清纯的脸，舞动出青黄的柳叶。青得刺目，黄得惹眼；拂堤杨柳，迷醉春烟。那团团簇簇的绿呀：嫩黄中透着浅绿，草绿中渗着鹅黄，蓬蓬松松，隽美婆娑。依依杨柳，筑成一道绿色的长廊。鸟儿唱着动听的歌，微风摇着绿色的浪。村里的姑娘们在溪边绿阴中洗衣，那欢乐的笑声在翠绿的柳枝上悠荡……

古人似乎比今人更喜欢柳。《诗经》中就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诗句；东晋的陶渊明在自家门前种了五棵柳树，与柳树朝夕相伴，自号“五柳先生”；写聊斋的蒲松龄，在家乡泉边栽上柳树，并设茶采风，自称“柳泉居士”……

每每沿河看柳，心中就有感慨：它没有青松的傲然，也没有白杨的刚直，但她的苍劲、它的柔美、它的多情，却总给人以无穷的遐思，素为历代文人墨客赞赏与推崇。流传最广的当属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诗人把春风比作剪刀，信手拈来裁剪出满树琼绿，真乃匠心独用，也把喜柳爱柳的神情刻画地惟妙惟肖。

沿河看柳，望着一抹轻绿出河间，似乎也有了诗人的心境：看柳絮飘舞，看老翁独钓，听新燕呢喃，柳丝拂过发际，陡然想起故乡那首童谣：“柳条青柳条弯，柳条垂在小河边。折支柳条做柳哨，吹支小曲唱春天。”我每每走近娇羞的绿柳，总忍不住借她一根青丝，做成我心爱的柳笛儿，悠悠地吹起心底的乡曲，听小鸟鸣啾，闻丝雨沙沙，任乡愁氤氲，任心灵远飞。

家乡的柳，一树一态，婀娜多姿：有的亭亭玉立，有的斜肩弓背，有的腹内中空，有的老干新枝……但不论什么形态，他们都在岁月中练就了钢筋铁骨，蕴满了沧桑的美、不屈的魂，植根大地，傲然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