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春寒料峭,我受同事王帅老师所托,要给学生写一篇事迹材料。于是,我敲开学生的家门,进行了一次特殊的家访。
家访,于我并不陌生,尤其是干班主任的十多年。从早操、上课到晚休,睁大慧眼时刻紧盯,及时发现缺位的学生。我毕业就分到了家乡的中心校教五年级兼任班主任。学校五年级很特别,是从其他多处学校四年级合并来的,生源复杂,差异较大,纪律差、学习差的学生每级都有十多个。学生除邻近的以外都住校,管理成了大难题。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年我们五年级小学生上晚自习,周日就要到校赶自习,一气到下周的周六上午。
学校老师很紧张,平均不到两位老师包教一个班,周日到周六周而复始地忙来忙去,根本没有家访的时间。晚上家访更是不可能,一是学生自习、就寝要管理;二是山乡山深林茂、道路险要不便夜行。然而,学生存在问题日多,学生辍学更让我们心急如焚。家访,已是箭在弦上。
山村学校,最常见的是无意的家访。孩子住校生了病,山村又没有电话,我就调好课用自行车驮着孩子走十多里山路送回家。有些严重的,要先看医生后送回。因送学生促就的家访有很多。记得桃科、郎郡、桃峪这些偏远山村,我都曾送过生病的学生。一个多小时的汗流浃背,家长一个劲地感激,粗糙的手一把拉住就不松开,接送、探望学生就顺便做了家访。
印象较深的一次家访是去偏远的桃峪村探望学生。那名学生课间爬上了一垛石头,不料滑落伤了胳膊在家休养了好些时日。就着一个好天气,校长安排班主任去探望,让我作伴陪同。校长嘱咐我俩骑自行车去,到了以后先到村里的学校放下车子,叫吕校长领着去探望。校长还关照我们午饭就在学校吃。我俩接受了任务,穿行在乡间土路,脱鞋绾裤蹚过河,推车上坡越过岭。汗透衣衫,几经打听,终于到了山腰的学校见到了校长。
吕校长领我们爬了一大段坡来到小华家。一番嘘寒问暖,我们了解到小华已无大碍,近几日就可返校。小华的妈妈朴实、热情,能说会道。沏茶倒水间已于灶上给我俩煎了荷包蛋,每人六个,让我们感慨良多。吃完荷包蛋,小华的妈妈说什么也不让我俩走,拖住手不放,并挽留校长作陪,还请来了村支书和村小的几位老师。只因赶了十几里山路,趟了两条小河走进农家送来问候,就感动了家长和支书。午饭后支书留下话,晚上还要全部去他家。
刻骨铭心的一次家访也是去了一个小山村,只不过更偏远、更恐怖罢了。我们两人一路问询,一路上坡,穿行于深山老林,行走于谷底沟涧,行人稀疏,林深路幽,心里总虚虚惊惊的。
这次是在下午,我们两人赶到村教学点的时候已是四点光景了。在赵老师带领下,我们又北行二三里才来到两山相夹的上桃科村。小村百十口人,树木狼林,宛若世外桃源。推开小丽家的木栅门,鸡犬相闻中就在宽阔的院子与怀抱幼童的女主人展开了对话。
那些年代,农村多不愿让女孩上学,尤其是添了二胎的人家干脆让女孩在家哄弟弟妹妹。我了解到小丽家境尚可,她和爸放羊去了,失学是因为她妈想让她在家哄弟弟。
简单询问,我了解清了情况。我对女主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你的孩子就应该大人哄,再说你那闺女多上天学,将来能找个好婆婆家。”
一语点醒梦中人。小丽妈一把将孩子掼在地上,弯腰抓起了菜刀。我一时呆若木鸡,不知她要干什么。只见她麻利地抓住身边一只正低头觅食的鸡,一刀就抹了脖子。转瞬间,那鸡扑棱几下就伸了腿。我骇了一身冷汗,她却热情大度地说:“就凭你这句话,我也不叫你走了。”
待到小丽爸牧羊归来,得到第二天送女复学的定音方才放下心来。我们三个骑着自行车往回赶,天黑路险、狼嚎相闻,同事一上车子就往边沟翻。我硬着头皮断后,一手掌把一手打着手电筒穿行在深山老林。瞄一眼手表,时间已是子夜,那情那景至今让我悚然!
终生难忘的一次家访竟是被家长请去家访!我离开中心校到一个偏远的村小主管教学,干着教导工作,兼任班主任,教着语文课。一个学期下来,语文成绩由全镇二十一名进到了第九,引起家长轰动。压抑了的热情年后爆发,他们你追我赶地拽着老师到家中致谢!家访变成了约请!
家乡有一个传统,年后集中请老师到家里做客,顺便交流孩子学习情况,各家以先请到老师为荣。农家约请老师是先斩后奏:先做好菜、请好陪客,最后才下通知。那道理谁都懂:菜都准备好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文婷的家长竟在雨中邀我同去其家,大街上豪言:“你不去,我就不上车!”家长对喜欢的老师敬爱有加,其情其景令我感慨至今。
触及心底的一次家访是去残疾孩子娟子家。娟子是我刚到滨河小学时教的第一批学生中最特殊的一个——双腿残疾、自己不能起坐,从不交作业。据老师讲,她的家长不讲道理,经常吵老师、闹学校!没想到寒假考试前夕,她的妈妈在楼梯口等到我,两眼通红、泣不成声地留下一百元钱匆匆离去。下午放学后,我向学校汇报完情况就去做了家访。钱如数送还,孩子的妈妈几次声泪俱下,道出心声:“你一个男老师,俺没寻思你对俺那孩子这么好。老师,你忒好咧!”不承想,这个事例竟推报上榜了教育部全国“育人精彩瞬间”,成为了莱芜地区的唯一。
最有意思的是这次的家访。我不是班主任,只是受班主任王老师所托给孩子撰写一份事迹材料。班主任有事在外,昨晚给了我姓名和住址。晚饭后,我走进小区,敲开学生家的门,进行了简短的家访,随后连夜赶写了1500字的事迹稿。但就是这次简短的家访,让我忽然发现了丛玉同学美好的心灵——至孝至亲,品学兼优!她爷爷奶奶早逝,父母都在工厂上班,她家里还有一个重度智障的哥哥。从二年级始,丛玉就包揽了家里的一日三餐,主动担起了照顾哥哥的重担,因为有她,家庭里充满了欢笑、和谐……
从教三十年了,我的班从没有为了苛求成绩、名次和荣誉不择手段让孩子痛苦,我带的班从没有一个孩子非正常流失。师者仁心,世代良知,为的就是班级这个生命场里的一个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