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早回老家,母亲已摊好了煎饼,打下了一盘浆豆腐。这个清晨的小院里,溢满了饭食的馨香。
我的老家在东山,和淄博市接壤。村子四面环山,田地密布。父母不惧劳苦,至今辛勤耕作,家中多有五谷杂粮,母亲的饭食就格外丰富多彩。我已吃了五十多年,至今百吃不厌。
我小时候,村里还没有分田到户,跟着二生产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碌一年,仅能勉强填饱肚子。我家人口多,爷爷和父亲每天要出工,六口人的饭食全靠母亲一个人张罗,很是忙碌和辛苦。
母亲的饭食丰富多样。那时,家里的主食是玉米和地瓜。但队里产粮少,各家分得少,有限的口粮要精打细算着吃。玉米要先在石磨上磨成糁,再浸泡后磨成糊,然后做成煎饼、窝头吃。玉米煎饼也不是长吃不断的。家中的玉米不够吃,就要用其他食物来补充。其间,有吃地瓜的日子,有吃瓜干的时候,连吃好几顿,一看见就反胃。也吃地瓜面滚煎饼、高粱煎饼,还吃过荞麦窝头、黑面馒头,不管孬好,能吃饱就行。即便生活如此清苦,母亲还是变换着花样在煎饼里撒上点芝麻盐、包上点菜蔬烙着吃,玉米面窝头里加点大米、野菜,让我们吃得舒心些。
母亲的饭食储备充足。我家最艰难的时候,是我们兄弟三个都长个的时候。三个大小伙子,当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自然大增,母亲的劳动量也大增。母亲天天忙于饭食,样样备得足,什么时候都有吃的。我们什么样的煎饼、窝头都不嫌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美食。秋天一时吃不了的豆角、葫芦、丝瓜,母亲就煮一下再晒干收藏,春天缺菜时成为餐桌美味。杨树叶、柳穗、榆钱也上了母亲的食谱,就连豆腐渣也没少吃过。母亲为了改善生活,起早贪黑出豆腐换回几个钱。豆腐渣就放点油和葱花炒着吃,豆腐渣粗涩难咽,很容易噎住。我们铲起卷在煎饼里,照样吃得肚饱。
为了丰富饭食,改善生活,勤劳的父亲还在小东沟岭的沙地外堰边种芝麻,里堰种豇豆,在斜坡、边角,父亲撒上荞麦。收获后磨成面,母亲包成饺子吃。荞麦虽然也叫麦,但品质、味道比小麦差远了,黏黏的,涩涩的。我家还吃过小的土豆。家乡有句话说:“马铃薯是地蛋,煮煮吃还怪面,吃多了能当饭。”将山楂大小的土豆洗净,一锅煮熟当饭吃,虽皮苦肉涩,照样鼓起肚子。有时,就石碾上压碎当馅包荞麦面大包子吃,味道不好,但也是农家不错的美味饭食。
为了吃饱,要饭菜都吃,汤汤水水地吃。母亲善于做渣豆腐(菜粥):青菜焯水,细细剁碎,加水煮到开锅。再加入两勺豆子面或果子面(花生饼)煮熟了吃。这粥可当饭,可当菜,还能泡着干窝头、煎饼渣吃。母亲做的渣豆腐菜种丰富,春天有苦菜,夏季有车前子,秋天有菠菜、萝卜缨,冬日有白菜帮。
母亲的饭食干净放心。用玉米做煎饼,母亲先挑拣出变色坏掉的玉米粒。再用簸箕颠簸出杂质。磨好的玉米糁浸泡于盆中,母亲用笊篱捞出种皮、杂质,再换水后才磨成糊。菜粥就更不用说了,择不净、洗不好,吃起来就会牙碜。母亲将野菜的黄叶、枯叶尽数择净,反复洗净,不留细微沙土。
母亲的饭食省时高效。母亲文化水平不高,却很懂得科学统筹、物尽其用。她摊煎饼的时候,随手在鏊子灶尾墩上一壶水,摊煎饼的同时烧下开水。煎饼摊完,母亲还会在热鏊子上烙咸菜饼、南瓜饼,炒土豆丝……
母亲的饭食清香味美。母亲做了大半辈子的饭菜,生熟有度,咸淡正好。母亲一生勤快,干事利落,煎饼糊一发就端到鏊子边摊煎饼,这样的煎饼甜软可口。尤其夏日,暑热难耐,母亲照样鏊子窝里摊煎饼,热气蒸腾,汗如雨下。这么多年,母亲从不惰懒,从未延误时机摊出过酸煎饼。母亲做出的饭食,闻之口舌生津,品之唇齿留香,每一样我都爱吃,每一次我都吃得肚皮鼓鼓。
我最爱吃母亲用铁锅炒的干眉豆皮、煎的鱼块,小铝锅熬的小米粥、蔬菜粥,大锅煮的甜薯、蒸的瓜干,鏊子烙的葱油饼、煎饼……母亲的饭食可口,手艺之外,得益于柴火灶。泥炉火旺,铁锅红热,菜蔬“滋滋”作响,馒头热气蒸腾。饭棚内烟火缭绕,香气弥漫,好一派人间烟火气!
土地承包到户后,我家的粮食、菜蔬日见充足。我每次回老家,母亲总要烧火做我爱吃的菜,一盘盘、一盆盆地摆满桌。我深受母亲的影响,时至今日,我也四季做农家菜吃,掌控好火候,尽量保持菜蔬本色,赏心悦目,百吃不厌。
母亲的饭食虽朴实无华,却满是爱的温度、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