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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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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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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剃头匠

在我童年的印记里,我的家乡没有理发店,但是有理发师,我们叫他剃头匠。

剃头匠,并不是每村都有的。不知这职业太清苦,还是手艺太难学,十里八村才有一个。他矮敦敦的,头圆皮黑,总留着寸头,根根向上。他颇善谈,似乎每一个顾客他都认识,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他逢集才来,不管何种天气,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远远地,那乡间小路的尽头,一副剃头挑子悠悠而来。他用长长的扁担一头挑着高挑的桌样的木匣,里边满是理发的工具;一头挑着方木凳,刷着白白的漆。他早早地步行十多里赶个早市,靠屋墙的集头,找个宽敞之处,铺排好自己的家什,就支起大锅温起水来。几把火下去,水就冒出热气来。打上半盆水淋湿头发,用猪胰皂抹一把,再按头入盆冲一下,架上抽出毛巾擦把头,就顺势把理发者按在方凳上。剃头匠穿上白大褂,从屉中拿出白亮的大剪刀,左手挑发,右手开剪。“咔嚓”声中,成缕的秀发堆向脚边,不消几分钟已近尾声。他再换上推子,围着头剪草坪般修整一番,最后解掉披布,脑后脖间连吹带抹,理发的工作便告结束。

我向来害怕理发,看见那光亮的刀、剪心里就发毛。小孩子家往往被大人拖到剃头匠前,硬硬地按在方凳上。剃头匠熟练地洗发、开剪、齐整。剃头匠有块大大的的确良披布,往人身上一披,两个布角转到脖根一绞塞入衣领,这样就防止头发茬掉入脖中或钻入衣中了。若有几根钻入衣领,那刺挠的滋味真不好受,非脱下衣服翻检出来不可。

家乡的剃头匠手艺精湛,能理好几种发型,最初是中青年人的寸头、老年人的光头和小孩子的二秃头,后来年轻人又多了分头、洋头。剃头匠最乐意理光头,连剪刀和推子也不用。架沿上挣齐条巾,“噌噌”几下将那砍刀样的剃刀磨得锃亮,左手按住头,右手刀起刀落,头发纷纷落着。不几分钟,一个贼亮的“瓢”就显山露水了,引得围观者一阵哄笑。那些调皮的凑上去摸一下油亮的秃头,露出一脸的坏笑。我们总要追着光头好几天,以求乐子,寂寞的乡村就有了更多的善意的欢笑。若是星期一到校,眼尖的猛见一人戴了顶黄帽,他就知道有戏。冷不丁地潜到那人身后,伸手摘去了帽,教室里登时鲜亮起来。那光头便追撵着要回那遮羞的黄帽,校园里便多了欢悦。

我极不愿意理发,尤其憎恶理成光头。磨蹭到头发不能再长时,才被拖到剃头匠前,按在方凳上受那剪刀的凉冷、手推的修理。剃头匠顾客颇多,那推子也有年头,不是夹住几根头发罢工,就是拽得头皮生疼,那钻入脖颈的发茬刺得人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理成比寸头还短的板头,在匣中放上五分钱,便一刻也不愿再停留。一道烟飞奔到家,在生铁盆里将头洗个净,再脱下褂子抖净发茬。一连几天,那芒刺的感觉让人心焦,那理发的痛苦久久难忘。

前些日子,我回老家,在朝阳的墙角又见到了手挥剃刀的师傅,那理发的幕幕又鲜活起来,清晰着童年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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