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风雪,滞留平邑。独坐公寓内冷冷清清以油炸花生米下饭,虽不失酥脆,但远没有老家的香甜。
老家,毗邻淄博,偏远在济南二百多里外的东山中。老家四面环山,土地不多,却特色分明:村北山地全是沙土地,其余三面全是黄土地。花生就种在北山的沙土地里。
老家的沙土地很浅薄,缺肥少水。老家的花生却不计贫瘠,不惧风雨,就那么默默无闻地生长着。看它矮扑扑的枝干,瘦溜溜的根须,一副艰难度日的清苦样子。我常忧伤地想:这样能长出果子来吗?恐怕只长一地的果秧吧。好不容易待到秋日收获,我跟随父母来到地头。选一株枝叶浓密些的,右手拢紧,急切地向上拔出,不料竟有挨挨挤挤的十多个皮果!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拔起一株细小的,竟也果实累垂,着实让我震惊!
花生,在老家统称“果子”,为了与花生米相别,带壳的就叫“皮果子”。鲜花生收回家,母亲将散落的花生倒入大盆中洗干净,架起大锅,放上花椒、八角、粗盐,给我们煮皮果子解馋。
带皮的鲜花生一出锅,盆中热气升腾,宛如仙境。我迫不及待抓起一个花生,“咔吧”一声捏开,伴随着飞溅的水花,一股清香就已穿鼻入肺。饱满的花生米入口,调料的浓香浸润开来,和着花生米的酥香沁人心脾!那美味,绝不亚于瑶池会上的人参果!即便烧烤桌上的鲜皮果,配着“刺刺”冒油的烤串,也和老家的没法比。
尝过鲜皮果子不久,爱吃花生的我就可时常煮些花生米,放上芫荽、姜片,加入味极鲜当咸菜吃,酥软、清香,味道极佳。
干的花生米,最美的是爆炒着吃。热锅后,加入一勺花生油,稍后再倒入适量花生米,中火翻炒三五分钟。伴着清脆的“咔吧”声,或红或白的皮色渐变成红褐色。入盘,撒点细盐,筷子稍一翻动,一盘清香酥脆的下酒菜就成了。爆炒花生米,火候、技术很重要,一旦过火、过时,花生米就会变脸成焦黑的大汉,唯有苦涩了。有人图省劲,在热油里炸,油腻腻的,怎比得上淡妆的秀色?
我以为,老家的花生米最美的味道不在煮、炒、炸,而在碾压成果子面。石碾上,干的花生米碾成面饼,加入到剁碎的苦菜中做成菜粥,又苦又香,我觉得那真是天下的至味!不管野菜,还是萝卜、菠菜,就连白菜帮的菜粥,每次我都能就着煎饼吃上三大碗,吃得肚皮鼓鼓还想吃!
老家的花生有好几个品种:有果皮开裂的大果子,有皮糙肉厚的红皮果、黑皮果,还有细皮嫩肉的小白沙……花生的功用不同,所用品种也就不同。爆炒而言,细皮嫩肉的小白沙是最佳选择,秀色可餐,想想就美。
老家的花生米有大有小,有胖有瘦,却无一不香甜。老家地处丘陵,空气清鲜,昼夜温差大,花生出自天然,甘甜如饴。那些颗粒饱满的花生,油水太大,我不愿吃。我最爱吃的是那些清瘦、扁小的花生,嚼起来不肥不腻,满嘴生津,格外香甜。记忆里最美好的是冬日暖阳下,我们几个玩伴顺着石墙攀爬上生产队部南墙边高高的果子秧垛,悠然自得地扒拉果子吃。晒干的果子秧上有漏择的皮果子,更多的是或大或小的果子纽子。扒翻一阵子,就能吃得眼馋肚饱,连兜中也鼓胀了。
每年的秋天,老家收获了花生,母亲就给我留着清瘦、扁小的,盛放在筐子、瓢头、纸箱中,等我回家扒着吃。这美味,匀实着吃,一直吃到来年的初夏。这至味,挑动着我稚嫩的味蕾、独到的口感,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深深地勾住了我的魂!
窗外风紧,雪夜思乡。就一口他乡的油炸花生米,禁不住念想起老家的花生米来,那不泯的甜美、无尽的乡愁,也一并雪夜奔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