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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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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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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声

今天已是龙年正月初七,窗外还不时传来清脆的爆竹声,我就又念想起老家年节的爆竹来。

老家裴家庄,远在莱芜最偏远的东山,与沂源县接壤。老家自有的老宅,久无人住,风吹雨淋,早已破败不堪,但却是我儿时的乐园。我一直住到读了中学,全家才搬至新居。老宅年代不过百年,是农村典型的土坯草房:北屋三间,西屋一间;院子方正,很是宽敞。老宅的角角落落都留下了我燃放爆竹的痕迹。年,就在这老宅院里岁岁平淡地过着,虽是粗茶淡饭,却在爆竹声声里年年安康,快乐幸福。

爆竹,是一种念想。老家,在十里八乡是个大村子,人口曾到1800多。我小时候,街上孩子特别多,除了学生之外就是不上学的“街孩子”。爆竹声最早是由这些街孩子制造的。寒假考试前夕,他们已手拿把掐地提溜着一噜苏爆竹向我们炫耀了,越有人就越起劲地划根火柴优雅地点燃一个让我们听听响声。更可恨的是他们自恃英雄,划着火柴后,左手从兜中掏出一个爆竹,食指和拇指捏住尾部再点燃。芯子“嗤嗤”冒烟了,他才昂首挺胸像战斗片中扔手榴弹的一样优美地划条弧线将爆竹猛投出去。一声脆响中,他就洋洋自得起来,谝起自己的本事来。看得我眼馋手热,忍不住顺着老宅的墙角墙缝,扒翻起去年的爆竹印痕。抚摸着淡淡的黑灰,捏着偶有的爆竹皮,浮想联翩,就恨不得赶紧考完试好恣意过把爆竹瘾。

老家过年,自然是要放爆竹的,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风俗。宋代的宰相王安石还有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呢。儿时能有挂爆竹,那是梦寐以求的;能有一捧散爆竹,那也是日思夜盼的。买一挂爆竹的钱能买油盐酱醋,一般不到年关大人们是不给买的。八里外的团圆坡村,在我是遥远,那儿就盛产爆竹。好羡慕那些有点亲戚、门道的早早就有了爆竹,从腊月直放到来年二月。

爆竹,是一份快乐。在老家,我们称爆竹为爆仗。年节放爆仗,几乎就是我童年最期盼而又最简单、最快乐的事了。什么小桃节、摔爆仗、钻天猴,不管大小,不管多少,看到烟火,听到响声,与小伙伴摆排在磨盘上比一比、数一数,在我们都是快乐。

在老家,我们是按个头大小来区分爆仗的,最小的是两公分长、松香粗细的小桃节子。它个身小,威力小,最适合小孩子安全燃放。更重要的在于它一挂就是一百头,放起来出数。稍大的有两公分五、五公分二的,还有胡萝卜大小的“雷子”,响一声地动山摇,我是不敢放的。雷子的芯子很特殊,它蜷卧在顶部的芯孔里,燃放时需要先小心地将芯子挑出来。芯子点着,会先喷十秒八秒一米多高的火花,最后才一声巨响炸裂开来。有一种叫摔爆仗的,在两个小圆土块中间夹一炮信,照着硬地、墙面一摔就响。还有一种拉爆仗,就像拉手榴弹一样,一拽两头的引线就拉响。这两种爆仗操作简便,但危险系数高,揣在兜中一不小心就把衣兜炸出了窟窿。二踢脚,需立在地面上点燃下部的芯子。它先是在地面上炸响一次,随后腾空再炸响一次,故有二踢脚之名。如果立不好,它就会地面打转,再贴地飞奔,慌得我们赶紧躲闪。一旦打中,就会让成为笑料,一年说笑不完。最好玩的要算是钻天猴,细杆插在地上,点燃芯子就像火箭一样喷着火舌,“啁”的一声冲向天空炸响。钻天猴夜晚燃放最美,各色钻天猴夜空绽放,五彩纷呈,绚丽无比,犹如天女散花,美不胜收,让人炫目,让人乐颠。

爆竹,是一份美好。爆竹是很好玩的,常在一起玩的有军子、四子等人。我们装上一盒火柴,吹着鼓囊子,揣上一把爆竹就满街玩起来。石头上,墙缝里,雪堆中,小河里,到处冒着青烟,响着爆竹,吓得鸡飞狗跳,就连走路的大人也冷不丁一哆嗦。我们脸上就绽满了笑,心里就乐开了花。

我们放的是中等的铅笔头大小的灰药爆竹,能把扣倒的小铁罐炸起老高。有些装英雄的就把爆竹点燃,比谁攥的时间长。我们常仿照电影中集束手榴弹的做法,将爆竹三五成捆点燃炸响,看尘土飞扬、水花四溅;我们常学杨家将中大摆牤牛阵,把爆竹偷绑在牛尾上看惊牛奔腾,真个“不待扬鞭自奋蹄”;我们常打地道战,石板桌洞下将爆竹炸响在留级生的小板凳下听那尖利的“啊”惊叫声……

我是伙伴中胆子最小的,绝不敢手捏爆竹去点,就是放在墙缝也是紧张的好几下也点不着的,一听见爆竹芯子“刺啦”就赶紧撒丫子跑。这情况一直很糟,到现在我连点个爆竹也怵头了。打火机一凑芯子就开溜,费些气力才壮了胆狠了心把爆竹点着。

点爆竹,少不了滴滴金。滴滴金是类似细支卷烟的小长条,细长纸卷里裹着火药和金属末儿,头部黑黑的,尾部是一小节纸翼。点燃后往下滴落着小火花,黑夜里金光闪亮,煞是好看。我们用它点爆竹,方便又美好。

玩着玩着,年来了,除夕夜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电闪雷鸣,炸裂星空,直到子夜还有声响。初一大早,新春就在“劈里啪啦”中欣欣然醒了睡眼,街上还不时有爆竹炸响。这情景在初二下午送家堂时达到极致:家家来到村前,祭祖后竹竿、秫秸上长挑的爆竹被火棒头点燃。瞬间火光闪现,烟雾缭绕,到处一片光的世界,声的海洋,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似乎一年的攒积就在此时化作热烈和隆重。

第二天,我们早早起来,满街寻摸未响的爆竹,总有满兜的收获。那些带芯的,交由滴滴金;那些无芯的,就掰断后再由滴滴金处置。我还做了链条枪,将掰断的爆竹灰药灌入枪膛,击发炸响。不管怎样,不能瞎了爆竹,清空库存方才心安。

爆竹是有时令的,过完年再到正月十五放一挂,七月十五、八月十五各放一挂,就一直等到年关起劲地放了。而今爆竹有了五百响、一千响,还有了花炮,灰药也换成了明炸药,响得急、响得脆、响得长,人们听的就是个脆生,图的就是个长久。

快乐无关物质,幸福无关贫富。年又来了,老家已是通水泥路通公交车的文明乡村。村子里偶有爆竹声,再没有了儿时的轰响和喧嚣。满街响着爆竹的童年已渐行渐远,但那清贫岁月里爆竹声声过大年的念想、快乐和美好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底里,治愈着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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