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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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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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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父爱

        脑海里,一直有一幅画。天空蓝得像片海,白云一朵一朵,一群鸽子在空中飞翔。父亲抬头看蓝天,看白云,看飞翔的鸽子。

        童年里,父亲常带我看鸽子。看着鸽子,就想起父亲。他常穿旧工作服,埋头弯腰爬进鸽棚,出来时,手上总有一两个鸽子蛋,空气弥漫鸽子粪的味儿。一枚鸽子蛋趟父亲手上,在阳光下发光,父亲的脸挂着汗,也发着光。马上能吃鸽子蛋了,我仿佛觉得,鸽子粪也带股清香。

        “每天吃一个,给闺女补脑。”父亲说。

        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变着法子改善我们的生活。可每天只一两个鸽子蛋,不够家里人吃,父亲总让我一人吃。父亲说:“闺女吃,爸妈不喜欢那玩意。”因年幼,我没想那么多,翘着嘴,吃得有滋有味。父亲总在一旁看我,我翘嘴他也翘嘴,我吞咽他也吞咽,他老模仿我,惹我开怀大笑。一笑,牙齿便露出鸽子蛋黄的颜色。



        隔三差五,我都能吃一个鸽子蛋。随着鸽子蛋的“常规化”,渐渐觉得没啥味道,后来父亲再送鸽子蛋,我只当没看见。

        后来读高中,家里经济更拮据了。为培养一个大学生,父亲忍痛割爱,他亲手将鸽子的小脑袋摁进水里,它挣扎一会,冒几个水泡,就不动了。他含着泪,把鸽子用慢火炖汤,给我补充营养。临近高考那月,我每天都能喝鸽子汤。

        天天喝,每天都看见父亲的身影奔走在家和学校。许是学习压力太大,或者每天喝这鸽子汤,忽然我很厌烦父亲。他一来,鸽子汤就来,鸽子汤的味道,竟有鸽子粪的味儿,让我恶心。

        我不喜欢鸽子汤的味道了。

        高考越来越近,父亲来得愈来愈勤。“又是鸽子汤,能不能来点其他的!”我烦躁地看父亲,“不吃了!”我用力一推。鸽子汤洒了一地。

        “啊!你!”父亲见鸽子汤洒地上,他大叫起来。我感觉到父亲的愤怒,看着父亲发白的厚唇,愤怒的眼睛,我吓着了。

        父亲扬起手。

        父亲的手,在我惧怕的眼神中又收了回去。父亲的手没落在我脸上,却打在自己脸上。



        父亲哭了,我也哭了。鸽子是父亲的痴爱,他除了鸽子汤,什么也不能给我。我洒的不仅是鸽子汤,还有父亲的心啊!可一切都迟了!鸽子汤洒了一地。

        后来,我考上大学,也许是鸽子汤给我力量。再后来,我结婚生子。父亲每次来看我和孩子,依然会带鸽子汤。父亲说:“鸽子在天上飞,多喝鸽子汤就聪明!”我能明白,但孩子不懂,每次都躲着爷爷,生怕多喝一口。

        每当这时,父亲就很生气。

        我说:“不喝,连饭都不给他吃!”看孩子又让父亲生气,我脾气越来越差。

        父亲急了:“有你这样虐待孩子的?我孙子比鸽子还聪明!”父亲说话时,头顶白发闪着光,脸上颧骨突出,像皮肤皱在一起的老牛。看着躲鸽子汤的孩子,再看年迈的父亲。我又想起高中时,自己用力一推,鸽子汤洒了一地。

        我的眼眶发热,但我不想让泪流出,我怕父亲看见,也怕孩子看见。

        但父亲还是看见,看见我抽搐的肩膀,和我眼里的泪。

        父亲抱着孙子,来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孩子一下乖了:“爷爷,妈妈在哭。”孩子又说:“爷爷,你怎么也哭了?”

        孩子以为是自己不听话,惹了爷爷,也惹了妈妈。他一下挣脱爷爷的怀抱,跑到餐桌,一口气喝光鸽子汤。



        我终于控制不住。抱着父亲和孩子,大哭起来。我想,这份感动,是洒一地的鸽子汤给的,是孩子给的,是平凡的父亲给的。

        现在,父亲依然爱鸽子。但现在,父亲不再杀鸽子,看天空飞翔的鸽子,父亲常自言自语:“鸽子属于蓝天。”

        脑海一直有一幅画。蓝天白云,一群鸽子飞向天空。地上,爷孙三代望着天空,望着白云,望着飞翔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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