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春

春是可以用来吃的。

灯笼会

灯笼会

灯笼灭了回家睡

灯笼着了长一岁

孩子们的元宵童谣，唤来了一个崭新的、水灵的春天。而春天将带来的不只是季节的更替，还有大自然的赐予。

一夜间，东风吹过，昨日仿佛还在酣睡的草木今天就全都醒了。

你看，荠菜在麦田里冲你眨眼，香椿在树上向你招手，槐花也在焦急地等你折枝……

最先掀起吃春大幕的是荠菜。

你听：

荠儿菜

揭锅盖

打发^①某某我没在（渭北平原的口语：女孩出嫁叫打发）

三五成群的女孩子在麦田里奔走着，嬉笑打闹着，她们挎着篮子正是去挑荠菜。

荠菜挑回来，择去黄叶，清洗干净。不一会儿，将在一双双巧手中成为一道道佳肴。

荠菜最常见的做法是凉拌。

凉拌的荠菜只需清洗干净后，将其焯水，挤干水分。依次放入盐、花椒粉、蒜末、白芝麻、生抽酱油。几滴香油一拌，一道野味便上桌了。凉拌的荠菜最能完整保留荠菜的清香和纤维质。挑起一筷子，放入口中，最先挑起味蕾的是醇浓的香油味。待这油香味斥满口腔，荠菜的清香才慢慢溢出。香油的浓香和荠菜的清香，两种完全不同的香味重合、叠加，在唇齿间上下攒动、跳跃，继而在你的口腔里氤氲开来。这种味蕾的绝佳体验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荠菜还可煮粥、可做饺子馅、可做菜团子……

我比较偏爱的是菜团子。

清洗干净的荠菜，切成小段，加入纯碱和少量的盐轻轻揉搓，待荠菜中的水分慢慢腌出，捞起，挤干水分，拌入面粉，用手团成一个个翡翠团子。放入蒸锅，大火烧开后十五分钟一道美味便可诞生。

要是荠菜团子光这么吃，那得多无聊。

待荠菜团子蒸制的过程，准备好蒜末、辣椒面、熟白芝麻，放入盐和花椒粉拌匀，热油一浇，立即激入香醋和生抽酱油。这荠菜团子的灵魂搭档——浓香扑鼻的蘸汁就算完成。刚出锅的荠菜团子一个个水灵灵、青湛湛的。蘸上一点汁子，酸辣的大蒜汁包裹着软糯弹牙的团子。刚入口是汁子的酸辣，越到中间，荠菜团子的清香弹牙便会最大程度地在你的口腔里舞蹈。团子的清香软糯和大蒜的浓香扑鼻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这便是春天赐予农人的佳肴。

荠菜的时节一过，香椿和槐花就要相继登场了。

香椿的吃法最为普通、简单。

可凉拌，可加入鸡蛋清炒，也可做面食的佐菜。

凉拌香椿的做法最为粗犷，只要将刚折下的香椿焯水，控干水分，切成小丁，加入盐和辣椒面，热油一激，香椿那浓郁而又特殊的香气就会立刻溢满整个屋子。这样的美味无论是下稀饭、就馒头都是极佳的小菜。

要是做面食的佐菜，那香椿也是相当出彩的。

四月的天，渐渐有了初夏的热。忙碌一天的农人们不免会做几道夏日里的饭食来解解馋。像面鱼、饸饹、凉皮等一类的面食，都是这个时节的首选。

凉皮配上黄瓜丝、胡萝卜丝、焯过水的豆芽菜，加入食盐、调入大蒜汁、香醋酱油调和汁、油泼辣子，最后点缀上一撮香椿搅拌均匀。一道解馋的春日美食便即刻诞生。凉皮的筋道，黄瓜、胡萝卜、豆芽菜的爽脆，香椿的浓郁，此刻都在你的口腔里生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

春天就是这样无私地给予，无私地奉献。

在这浓郁而又特殊的香味下，另一种香甜的味道正在悄然弥漫。

那便是槐花。槐花有绿蒂的红蒂的，红蒂的更加香甜。

每年的四月中下旬至五月初便是槐花的花期。

未开的槐花如一颗颗米粒，晶莹饱满，一串串地挂满枝头。远远望去，如一串串葡萄，也似一只只白鸽。

盛开的槐花，香气迷人。每年四五月间，只要槐花一开，整个村子似乎都浸在这种幽香中。从田间地头到农家院落，从房前屋后到姑娘小伙，从枝头树桠到厨间灶头……没有一处不被槐花的香气所浸染。

槐花最出众的做法便是蒸麦饭。

麦饭是渭北平原上，寻常百姓家一道最为普通的家常便饭。是用各种蔬菜拌上面粉蒸制而成的。像荠菜、榆钱、槐花、蓟菜、马齿苋、蒲公英、芹菜、豇豆、茄子、青椒、胡萝卜、土豆、红薯皮……都是可以做麦饭的食材。从叶到花，从花到果，仿佛在渭北人的手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做麦饭的。

而槐花麦饭便是所有麦饭中最让人垂涎欲滴的一种。且每年里可食用的日子只有不到一个月，这便让槐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尤为重要。

你看，三五个孩子，挎着篮子，扛着勾子，奔走在沟渠阡陌间，准是去勾槐花。

刚勾回来的槐花清洗干净，控干水分，加入面粉搅拌均匀。面粉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蒸出来的麦饭就会发干，发白；少了出锅就会发黏，口感均欠佳。上等的槐花麦饭是出锅后用筷子轻轻拨拉，便会散开。

槐花麦饭蒸制的过程也是让人难捱的过程。锅里冒了热气出来，小孩子馋馋地候在锅边，生怕这香气被别人多吸了去。家犬也在厨房门口摇尾乞怜，仿佛也在等着槐花麦饭出锅。

刚出锅的槐花麦饭，浇上热油，用筷子轻轻拨拉，便会散开。有了油的滋润，槐花麦饭的口感便会提升一个层次。就是不搭配任何的菜蔬，也有着极佳的口感。

刚入唇齿间，先是有一种面食的筋道弹牙之感，轻轻嚼开，槐花的香甜便会幽幽地渗入到味蕾，继而你的五脏六腑都为之沦陷。

这清香鲜甜的味道便是春的赐予。

春赐予了黄土地生机与活力。在苦难的岁月里，她填饱了无数人的肚子，慰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在今天物质丰盈的年代，我们对春的期许少了上一代人的热情，但是春却一如既往地无私赐予给我们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