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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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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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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里一生

翻腾的麦浪涌起初夏的温热,“算黄算割”的催促也被一浪一浪地涌入农人的耳畔。麦田里一声声“簇簇”的悦耳声响和空气里新麦的清香都在悄然弥漫开来。

这是希望的腾涌,是丰收的喜悦。

五月穗子渐渐鼓胀起来。眼看着麦子由青墨色逐渐变为青黄相间,继而慢慢染黄大地,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麦收就要来了。

麦收是个大工程,一家老小都要上阵。

打头炮的便是妇女和孩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因此,在麦收前,妇女们便带着孩子提前备好整个麦收期间的干粮——烤馍和挂面。

一场大雨,为准备麦场带来了绝好的时机。麦场可不能随便糊弄,一定要割。割场是个力气活,一般由家里的男人们执掌。趁着雨后大地的湿乎劲儿,用拉拉犁把场院豁开一道道犁沟,老黄牛套着碌碡不紧不慢的将新翻开的潮土一遍遍地碾压平整,这光溜溜、平整整的麦场就割好了。

接下来就要磨镰了。一块磨刀石,一盆凉水便是磨镰所需的全部工具。但是磨镰却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会磨的。镰磨得太深,刀片就会太软而吃不上劲;磨得太浅,刀口太钝,就不够锋利,都不好操作。因此,这项技术活往往都是由年老的庄稼把式来操办。

只见一只手紧紧捏住刀片的一端,另外一只手则用四指按在刀片的另一端,刃口朝外,搭在磨刀石上,时不时地扬起点水,让镰刀片在水的浸润和磨刀石的摩擦下,慢慢显露出锋利的刃口。这上下的力道和就刃的角度都是磨镰的关键。一摞摞的镰刀片子在一双青筋暴凸的手中,不一会儿,便都露出了锋利的刃口。

一声声“噌噌”的磨镰声,麦子也催得熟到了尖。

开镰了——收割了——

天麻麻亮,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已经有不少庄稼人的身影

金黄的麦子搭上锋利的镰刀口,这麦收才算正式拉开大幕。一场麦收是要抢的,一丝一毫都耽搁不得,一旦开镰,便不停下来。

六月的太阳已经很是灼热,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燥热,嗓子仿佛都能冒出烟来。可是农人不敢停下手中的镰刀,他们要和太阳赛跑。丝毫不敢顾忌汗水是否一遍又一遍浸透了衣衫,也不在乎挽起裤管的小腿,被麦茬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更不敢直起腰来有片刻的放松和休憩。他们只是弯着腰,一镰一镰地攉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

到了饭点,妇女们才带着孩子匆匆回家做饭。说是做饭,实际上就是简单地馏几个馍,切上一盘生洋葱或是一盘新蒜,调上醋水就算是一顿饭,添上一壶水,又匆匆地回到田里。有些劳力不足的人家为了抢收,甚至连这粗糙的饭食都省了。天不明去田里时就背上提前准备好的烤馍,带上几骨朵新蒜或是一把葱、青辣子或是几根黄瓜,到了饭点,就着烤馍吃了,碗水咕噜咕噜的下肚,这也算是一顿饭。

收割完成的小麦被一捆捆地装上架子车拉到麦场,就要开始摊场、碾场了。

刚割回来的麦子在麦场上厚厚地一层,晒足了太阳的麦子已经刺焦焦的,迫不及待要脱粒了趁着焦辣辣的太阳,开始碾场。拖拉机拉着碌碡,一圈圈地在麦场上飞滚着。圆滚滚的麦秆不一会儿就已经被碾得平平展展,麦粒也基本上脱离了麦穗。

洋叉和六股像一条条游鱼在麦场上灵活地穿梭着,麦秸不一会就被堆成一座小山。麦场上只留下厚厚的一层麦粒和麦糠的混合物。

看着树梢动了,抄起木锨,一分一秒都不敢停,借着这阵风赶紧扬场。扬场是要看天时的,起风的时候丝毫不敢松懈,木锨一锨接一锨地扬起,麦粒和麦糠也一点点地分离开来。最后,金山似的麦堆一堆堆地矗立在麦场上。

夕阳逐渐亲吻了大地,麦场上飘出孩子们一串串的笑声。他们在麦秸堆里上下翻滚着,开心着。

夜里,起了风,有几星雨点落下来。看场的大人和孩子顾不上自己是否被淋湿,赶紧拉了雨布盖上麦堆,用砖头把四周压实。要是雨水进去泡了麦子,或是下几天的连阴雨,这麦子被捂得出了芽,那农民们一年的功夫就算白搭了。

老天爷是心疼农民的。他知道农人们一年到头的辛苦,不愿伤了农人的心。连着几天的好天气,为小麦灌翁提供了极好的日照。

晒足了太阳的麦粒,咬一口干干脆脆的,就能灌翁了。趁着午后的太阳,晒干的麦子被一簸箕一簸箕装入麻袋,一袋袋被灌入翁中。热气走上几天,就能封盖了。

待到颗粒归仓,农人们紧绷的一根弦才算是松下来。这时,家家户户就要尝新麦了。新打的麦子磨了面,总是要做几顿鱼鱼、凉皮、煎饼等木囊饭。

摘一把花椒叶,切碎放入新磨的面里,打入两个鸡蛋,倒水和匀,舀一勺摊入鏊子,用当年的新麦秸小火煨。不一会儿,空气里混合着的都是花椒叶的独特香味和新麦的清香。筋道的花椒叶鸡蛋煎饼配上蒜水、黄瓜丝、土豆丝等,蔬菜的爽脆和新麦的清香便在口腔里久久萦绕

要是家里有已经嫁人的女儿,做母亲的定要用新麦烙了坨坨馍给女儿送去,俗称“送坨坨”。这是对出嫁的女儿一种最朴素的关心,也是对丰收喜悦的分享。若是在麦收前嫁女儿的,这新女婿是一定要来丈人家“看麦熟”的。这一来一往的仪式随着现代化机器的收割,很多地方都已经逐渐淡化。但是农人们对麦收的喜悦却从未减半。

农忙结束,闲下来的妇女便带着孩子去田里捡拾遗漏的麦穗。拾麦是个苦差事,先不说那如刀口般锋利的麦茬割在腿上,一道道血拉拉的痕迹见了水就蜇得直钻心疼,光是火辣辣的太阳生疼生疼地晒到背上,就让人受不了。但是妇女们却是年年都不缺席拾麦的大队伍。

拾来的麦子用棒槌打了,可以换米、换油、换西瓜……朴素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但是农人们对田里遗漏的麦穗确是一如既往地视如珍宝。

如今,轰鸣的机器声响替代了日夜抢收的镰刀霍霍声农人们再也不需要割场、磨镰了。成熟的麦子从田间地头到麦商手里,不过是个把小时的事。麦子的一生从播种到收割,从施肥到撒药,都已经机械化。但是农人对于麦收热忱的期待和朴素的愿望却始终不变。

麦收对于农人来说是一场盛大的宴会。他们对此充满了虔诚的期待和纯粹的向往。

一季风雨,农忙结束。

这是麦子的一生,也是农人的一生。

麦里一生,忙忙碌碌,波浪腾涌。腾过的是一垄垄的黄土地,抚慰的是一辈辈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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