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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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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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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喜鹊

立春后的江南,今天雨大、明天雨细,一场连一场。心,似乎也被雨水泡着,湿漉漉的。昨天好不容易睛,傍晚时分朋友邀我去离家不远的洞庭湖边散步。太阳如一颗硕大而温润的蛋黄,缓缓西沉。余辉像块从淡红慢慢洇成深红的绸缎,被一双神奇的巨手铺在湖面。湖水仿佛活了,如着盛装赴舞会姑娘的眼睛,明眸善睐。温庭筠那《忆江南》中的诗句:“……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像一群顽皮的孩子纷纷涌出我的脑海,雀跃在眼前。

正在走神间,朋友突然惊喜道:“你看、喜鹊,快看!有喜鹊呢!”我顺着朋友手的指向处,大约有十来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在堤脚半荣还枯的草丛中啄食、嬉戏。有些踱着轻盈而优雅地步子,像神定气闲的绅士;有些呢专心寻找食物,黑莹莹的脑袋一点一点;有的轻快地飞起盘旋,又落下;还有一只站在这群喜鹊儿不远处,敏捷地转动着黑脑袋,十分机警。它,大约司这个群体的警卫之责了。待我们走得有些近,它们“轰”地飞起,可能感受到我们没什么恶意,一会儿后又缓缓地落在不远处。真是一群让人心生莫名喜悦的家伙。

看到这些惹人怜爱的喜鹊,不由得让我忆起一直当“陪衬”的灰喜鹊。它们外形酷似,只是灰喜鹊的嘴、脚、额至后颈黑色,背灰色,两翅和尾灰蓝色,下体灰白色;它们呢,也都吃害虫,属益鸟。但本地人蔑称灰喜鹊“死皮夹子”;对黑白相间的喜鹊昵称“丫雀子”。仅仅是衣服(羽毛)颜色不同,称谓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由此可见,喜鹊可以算作本地人愿意亲近的朋友了。另外,本地还有“喜鹊叫喜乌鸦叫丧”的说法。当然,这同样是有故事、来历的。据传贞观末年有个叫黎景逸的人。他常喂食门前树上鹊巢中的喜鹊,久而久之人鸟有了感情。某次黎被冤入狱,就在他痛苦绝望时, 突然那只喜鹊停在关押他牢房的窗户前欢叫不停。三天后黎被无罪释放。原来是那只喜鹊变成人,假传了圣旨。传说尽管早已淹没在风云变幻的历史烟雨中,只是因为美好,至今依然勾起人们无限的遐思。

后来,听说有专家就“喜鹊叫喜乌鸦叫丧”专门论证。最终得出:“叫喜叫丧”还是有科学依据的,不属空穴来风。原来那身材、体格和喜鹊同样长得差不多的乌鸦,尽管浑身黑不溜秋,但嗅觉怪异、灵敏,能嗅到将死之人散发出的一种独特气味。假若此说的论据科学又充足,医院周围只怕天天有乌鸦来开会了。当然,支撑这说法数据水份有多少,仍有待专家们穷经皓首去考证。毕竟只有专业的人才能做对专业的事。

正是有了传说,又佐以科学或“半”科学的论证。民间画鹊兆喜的风俗大为流行,品类繁多:如画两只喜鹊面对面,寓意“喜相逢”;如地面画一只獾,树上画一只喜鹊对望,寓意“欢天喜地”;梅枝上画个喜鹊,寓意“喜上眉梢”,不一而足。在我看来,着实不坏。

我儿时,喜鹊在家乡司空见惯的。乡村的田野,随处可见这样的场景:埋头吃着鲜嫩多汁青草的牛儿,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尾巴,牛背上常会有几只喜鹊、八哥之类的鸟儿,它们相安无事在牛背上欢快地啄食。牛儿“哞、哞”,喜鹊“喳、喳”声交相互答,传得老远,空旷的乡野显得更加宁静、辽远。

人多,房子就成了必须多的“钢性”理由;鸟多,鸟窝多得随处可见,也就不足为奇。儿时记忆中,家乡山坡上、沟渠边、道路旁树的树桠上总能看到或大或小的鸟窝。我清楚地记得老家屋后有棵成人合抱粗、高达十大几米的椿树,树顶有个很大的喜鹊窝。椿树本来分叉不多,即使树杆顽强地侧生出些枝丫,在那缺衣少食,还缺柴草烧锅的年代,早被斫下,当了柴。

那时,形容农村孩子“熊”,“上树掏得鸟、下水摸得鱼”是标准的基本配置。现在想来我可以算得上全须全尾的“熊”孩子,上树、下水的事,没少做。只是那棵椿树太粗、太高,我真就没有胆肥到敢上去掏这喜鹊窝的地步。在奶奶纺纱用的线车都被父亲用刀劈碎,当柴烧了后,家里再也找不出半根能把下一餐饭煮熟的柴草了。盘驻椿树顶、悬在半空中,那大大的喜鹊窝就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难得硬柴。“柴穷草尽”的父亲央邻居一个比我更“虎”的孩子爬上树巅,把鸟窝捣了下来,那些做窝的树枝足足装了三大箩筐。他还从鸟窝掏出五个蓝莹莹的喜鹊蛋,装进自己裤荷包里。这,是他搂草打兔子的“副业”。父亲作为主家,不好意思、也不得干预的。记得当时,好多的喜鹊炸着翅膀、发疯似地围着那孩子转圈,拼命地冲上前轮番地啄他,直等到他重新爬回树底,才散去。那群喜鹊呕哑的“喳、喳”叫声里我没有听出一丝半丝喜庆的感觉,尽是不甘、凄怆、悲愤……

自从我家大椿树顶的喜鹊窝被捣毁(因为树太高,危险,差不多可以算是村里最后一只鸟窝),本来随处可见的喜鹊慢慢少了,到最后一只也看不到。我知道:它们,这次应该是永久地离去;不是传说中的每逢阴历七月初七,去天上帮隔着银河相望一年的牛郎织女,搭鹊桥去了(我曾留心观察,七夕白天真的很难看到喜鹊呢)。

后来,有同事去北京旅游结婚,闲聊中告诉我:北京街道树上有很多喜鹊窝。当时我听后半是喜悦,原来心心念的喜鹊并没有被那时人们(我)的粗暴、无知,赶尽杀绝;半是惆怅,它们什么时候才能重回三月就草长莺飞的江南——我的故乡?……

我站在堤顶向远方眺望。桃花汛未来,堤脚边作防浪林的柳树半黄未匀。粗看,绿意似有还无。春天,还没有真正的到来?我想:春天当然会如期而至,就像这些多年未曾谋面的喜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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