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打球回家，浑身衣服被汗水浸透。女儿看我累成这样说：爸爸，我们也出去潇洒回？请你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说毕，她拿出手机开始熟练地操作。尔后，不无遗憾地告诉我：奶茶店都打烊了。看来小镇就是小镇，比不了城市。大都市在这个点，此刻应该才拉开夜生活狂欢的帷幕。女儿大约看到我脸上的失望，为了满足我秋天第一杯奶茶的“哏”。见状，忙起身又是倒水、又是切柠檬、又是调蜂蜜，鼓捣了不一会儿，端出杯柠檬水。我喝着酸甜冰凉的茶水，全身汗气“收”了不少。这，禁不住让我怀念在曹爹私人球室打球，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美好时光。

现年八十又三的曹爹是我大前年冬天认识的球友。曹爹少时就喜爱打乒乓球，成家后抚养子女负担重，每天泥里水里，根本顾不了儿时的喜好。待子女长大成人，总算松口气，空闲下来。他心痒难忍重新拾起撂荒多年的爱好。那些儿时的球伴因为天天浸淫于此，一骑绝尘把他甩了老远。心里攒着股“劲”又爱琢磨的曹爹只好另辟蹊径。首先在球拍上作“文章”。正手正胶，反手长胶，这球在桌上跑得忽快忽慢、忽飘、忽沉，对手摸不清球路。他兼怀独门秘技——正反手两面攻。这后起之秀的曹爹常常出乎意料地取胜。家乡“乒坛”总算占了一席之地，找他切磋球技的人，慢慢多了。球友待弄清曹爹的“套路”，曹爹胜率逐渐变低，找他打球的人，又慢慢少了。毕竟，曹爹年老体迈，打球又拚，其他球友害怕他“救”球不慎，摔坏了身体某个陈旧的“零件”。他们要么托辞忙，避而不见；实在却不过情面，只好打球时放“水”。凡此种种，时常惹得曹爹呆坐在家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长吁短叹的，生闷气。他子女见老父亲时闷、时乐，纷纷赶回家来劝慰，得知真相后连忙分工，“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儿子分头找到曹爹的球友言辞恳求道：以后跟我老爷子打球不允许放水，往狠处招呼。如果打球出现摔倒、摔伤这些小意外保证不找你们半点麻烦；出了大意外，看在情份上送个花圈坐个夜就行，保证把你们都作上宾安排。另一“条腿”是女儿拿出三万块钱，专门腾出间房子大兴土木。装柜机、铺地塑、吊无影灯，搞得里外焕然一新。当然，标准比赛球台那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这下子，不得了了。曹爹家里天天门庭若市，他脸上堆起的笑容足有好几十斤，笑得比秋天绽放得最灿烂的菊花还灿烂。我因为偶然和他打过两次球，球室落成典礼上也受到热忱邀请。在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的球室内打球，感觉就是两个字——“舒服”......

电视上有则保护鲸鱼的公益广告词，大意是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现实中大可以换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说法。前几天到菜市场买菜，偶然路过某小区，小区门前有大片成人合抱的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树底下摆着十几张小方桌，老人们分桌坐定，有的乐呵呵地打五角钱一级的“升级”，有的下棋。有对老人大约因为对方走错步棋嘻嘻哈哈地争，你不让我悔棋，我不让你将军抽车吃，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揭短，嘴里嚷道谁谁上次也悔了的。不久，他们又心平气和坐下对弈，氛围喧闹而愉悦。此时，微风不燥，浓荫匝地。即便夏天最毒辣的太阳光被树叶滤过后，洒落在身体上感觉就像只皮毛柔软的猫，趴在身上。可是，有位衣着得体的老太太，苍苍白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还用凤头簪绾住盘了个髻，神态优雅端庄。只是她神情冷淡，目不斜视独自坐在人堆旁边。仿佛周围的其他老人她不认识样；仿佛周边涌起成堆笑浪与她无关。她安静地坐着，就像斜插在发髻里那个簪子下的吊坠样，纹丝不动。我忍不住的好奇，询问在棋桌旁一直当参谋支招，脸相和善的老人。他压低声音告诉我：原来那老太太是某企业高级财务总监，落下颈椎弯曲导致脑部供血不足等许多职业病。人激动不得，一激动就会眩晕。另外呢，大约和数字打交道多，她对钱天生敏感，如果今天手气差输了个七八上十块钱，在家哀声叹气的。赢了呢，又高兴得半夜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子女为了让妈妈不激动，明里暗里找到所有牌友说：你们不要和我妈打牌，因为打牌出了任何问题，你们是要负责的......

我边听老人絮絮叨叨地介绍，边望向那像雕塑样端坐着的老太太。忽然感觉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变得灰暗，太阳光也带着丝丝寒气。我莫名地打了寒噤，用力揉了揉脸，猛地甩了甩头。我知道刚刚只是错觉，但这种错觉总是那么清晰，还时时没来由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一口喝光了杯子里残剩的冰凉奶茶，低头深思后长长的喟叹：一样的夕阳，怎么异彩纷呈不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