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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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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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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的石斛花

与单位教育科同事走访完湘西片特困罪犯家庭,回来已经十多天了。尽管因年事颇高,我的记忆像鱼那样善于遗忘,却一直忘不了五天时间内行程二千多公里。在那段时间,那段路上遇到的那些人,经历的那些事。

从洞庭湖畔出发向西,顺路在慈利县走访过张某娟和杨某轩小朋友后。我们马不停蹄继续驱车向西,前往湖南最西处——龙山县。

龙山县城距本站须走访的刘某波小朋友家,车程不足五分钟。按我这个普通人正常思维理解,刘家算处县郊。俚语说:无钱住街角,喝口米汤也快活,可到了刘某波小朋友家,现实处境完全颠覆了我脑海中“喝口米汤也快活”的“陈旧”三观。刘某波今年七岁,父亲服刑母亲改嫁四川;爷爷和长期患有眼疾的奶奶抚养他;七十八岁的太奶奶瘫痪在床多年。全家四口的经济、生活来源靠身体羸弱的爷爷务农支撑。住房是政府据政策援建,厨房、餐厅,还兼客厅的堂屋墙角,摆着口分辨不出颜色的柜子。柜面、柜身应该尽管经常被擦拭,柜子角角落落依然顽强地长着白、绿色的霉。柜中四碗菜:份量最多的是一海碗辣酱,颜色鲜红而悦目;最少的菜是一块半腐乳;另有少半碗酸豆角炒青椒;唯一称得上荤菜的是半碗小虾小鱼,可能油放得少,或者是火大的缘故,鱼、虾看起来有点糊,颜色发暗,发黑;碗旁半包挂面。这些,于年过半百的我并不陌生,是四十多年前我最熟悉的饭桌上的菜肴。虽然我现在面对桌上丰盛的肉食不知道从哪道菜下箸,也经常时貌地学别人样,饭后顺时或逆时针揉着日渐腆出的肚子,嘴里常常嚷嚷着,要减肥了,要多吃粗粮。但看到刘家碗柜里摆放的菜食,儿时对于“饭菜”的记忆霎时齐齐涌上心头。这些回忆除了苦,除了涩,还掺杂莫可名状也永志不忘的饥饿感。饥饿不知道是有它特殊的繁衍秘码,还是儿时挨饿的创伤太深。它,今天又像匹突破樊篱的怪兽,肆无忌惮奔腾在我的脑海。

刘爷爷见我一直盯着碗柜发怔。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解释:面条是牙齿落光了又瘫痪在床的娘的主食。背像“弓”样直不起来的刘爷爷是个无法判断真实年龄的湘西汉子,皮肤黝黑油亮得像才从卤锅捞出来一样。脸上的皱纹像是刀法拙劣的手艺人随意而为,粗糙,深浅不一,还潦草。按我直观判断他至少是六十岁了,或者七十多岁。可他告诉我:今年五十刚出头……

一直傍在爷爷腿边的刘某波,上穿洗出了底色的红背心,下穿不太合身的牛仔裤,磨破了的膝盖处,缀两块色差很大的补丁。补丁针脚长短不一,不知出自他有眼疾的奶奶,还是他自己的手。大约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将补丁补得平整、耐看,有块补丁竟直接是用钉书针钉住。可能湘西特有的淳朴滋养了刘某波。他听话、性格活泼开朗,实在是件令我欣慰的事。小朋友那双忽闪忽闪明亮的眼睛如两泓清澈见底的泉。这种眼神,只有心地干净,没受污染的人才会有。当听过我们自我介绍,赠送给他礼物——一套描字模板。他将礼物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舍得松开,生怕松手就不见了。我们与刘爷爷、刘奶奶沟通交流时,刘某波画了幅画,两个人像之间加个大大的心形图案。可能是怕意思表达不够清楚,他工工整整地又写了这么句话:爸爸xiang(想)你了,早点回家。“xiang你”两个字被他涌出的泪水洇得有些淡,化成不大容易辨认的两个墨团。作别时,祖孙仨站在大门口齐齐向我们鞠躬。车行老远,刘某波一只手紧搂着礼物,一只手还向车驶离的方向挥呀挥的......

我自认为经历风雨这么多年,心早变得冷硬、粗砺。上车后,我忍不住从车窗往后看了一眼,再看一眼,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我的眼眶。喉咙里像被塞进了团钢丝,咽不进去,吐不出来......

泪眼朦胧的我,脑海里十分清晰地浮现这样的场景。那是来龙山的路上中途停车小憩。我无意间将目光投向路旁壁立千仞的悬崖,忽然发现童秃的崖壁上突兀地长着株石斛。苍翠欲滴对生的叶片,顶着朵嫩黄娇艳的花儿。它,就那么自在地长在这贫瘠的石崖上。天生地养的石斛,应该是把这宽阔无垠少土的悬崖当作了自己生存的沃土。阳光下,秋风摇曳中,它仿佛是一个守卫在此的精灵,又仿佛是一个翩翩起舞的舞者,寸草难生的悬崖就是它的疆域,就是它的舞台。它,就是这悬崖的主人......

几场秋雨过后,天空辽阔了许多。站在辽阔的天空下,总容易让人想到远方。我的思绪也止不住飞回那群山蔼蔼的大湘西。

悬崖上魂牵梦绕的那株石斛会如原来那样长势旺盛?

刘某波小朋友身体可好?学业可好?仍然如过去那样听话,性格活泼开朗......

我想,会的。

毕竟随着时间的前行,一切一定都会变得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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