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坚守

高墙、电网、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像剑一样刺破黑沉沉夜幕，巡逻哨兵手持钢枪的烤蓝在月色辉映下发出黝黝反光。“咣当”厚重铁门紧紧关闭，监狱、社会被分隔成两个不同世界。前些年，省厅将我从监狱协调到地方司法局，从事社区矫正。闲暇与新同事交流，从言谈中流露出的信息不难看出：外人对监狱了解依然可用“神秘莫测”来形容......

前些年，监狱集中押犯点建成投入使用，我执笔写《监狱记》誌贺。成文初期，我找来相关史料阅读，不止一次被第一代监狱警察战天斗地壮志所震撼；被他们无私奉献，无悔付出情怀感动。受文体限制，《记》仅用“公元一九五五年冬，国立待兴，戡乱未艾，七百先驱奉命率受刑者万余，伐茅造屋云梦泽，拓荒围堰巴陵汀”，重现建狱之初壮阔场景。寥寥四十二字，却概括了许多监狱警察因劳累过度牺牲在岗位上；许多监狱警察因“拓荒围堰”终身染上“血吸虫”病。同一位“父辈级”老警察交流时，他回忆说：“围湖建垸正是冬天，为抵御滴水成冰的严寒，警察每天上班时先到单位领取五根草绳，短的扎紧袖口、裤脚，长的扎在腰间。让那无孔不入刺骨的寒风少灌进衣服一点点。“草绳”御寒曾作成功经验全狱推广......”。当然，这光光是第一代监狱警察无悔付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缩影。临别时我看着他被风刀霜剑刻满皱纹的脸，历经沧桑的面容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我知道，他那过度劳累佝偻的身躯，曾经挺拔、伟岸。我能做的只有庄严将右掌紧贴额际，立正向他敬礼。他，我眼前幻化成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我竭力抬眼望去却看不透山顶。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终归滚滚向前。“微若尘埃”的先驱们，在这条长河中犹如转瞬即逝的浪花；有限生命相对于无限时间何其渺小、短暂。多少人在历史上留下的印痕也许还不如剧本中“路人甲”、“路人乙”留给观众的印象深刻......

我身为工作近三十年“老”监狱警察，按时间界定算监狱第二代警察。年近半百的我脑海时时浮现，历历犹新是走出校门，手拿派遣单到新单位报到情景。身材敦实，一脸黝黑的大队长对我说：“欢迎你，选择到建新农场工作，（岳阳监狱前称）这意味着你成为着装的、挎枪的“劳改干部”（时称）；这意味着吃苦；这意味着你今后不仅没有星期天，更没有节假日......”作为才从学校步入社会的学生，为给领导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我挺起胸膛说：“我是农民的儿子，吃苦精神肯定有，请领导放心！”此后日复一日天未亮就起床，带领罪犯下地劳作；天黑才收工（下班）；晚上还要进监房找白天未完成任务，表现不好的罪犯谈话。烈日下炙烤的我总觉得太阳“钉”在天空，半天不曾移动一步。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周而复始，再饱满的希望也会消磨殆尽，变成无望和迷茫。光光用“累”字真的无法描述尽那份“艰苦与心酸”。当时有句“眼睛一睁干到点灯，眼睛一闭提高警惕”的顺口溜，入木三分刻画了那时监狱警察工作状况。其实每名监狱警察同样有七情六欲，同样是食人间烟火，有血有肉的人。青春的我们也曾意气风发，也曾风华正荗，也曾激情澎湃。“湖风吹老少年人”，常年累月风里来，雨里去工作环境；肩扛“改造”罪犯、“生产”创收双重压力。监狱警察相较同龄社会公务员总显得面相苍老。监狱“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精神薪火相传，第二代监狱警察负重砥砺前行，无怨无悔如咬定青山不放的青松，傲雪斗霜坚守至今。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时至今天，改革的春风同样吹进“高墙”这道“玉门关”。监狱、企业职责、职能分开；押犯由分散走向集中；生产由粗放、原始农业向监内加工业转变；物防硬件设施，办公环境极大改善。第三代监狱警察实实在在享受到改革硕果，在外人眼中也许觉得现代监狱警察工作、生活在“天堂”里。其实面对日趋复杂犯情，各项指标（如改好率）、具体要求量化、跟进。今天的监狱警察依然比其它公务员肩上压力大。罪犯冲突责任直指包组警察调解矛盾不及时；罪犯脱逃与警察直接管理挂钩；罪犯自杀更是包组警察摸排不细，包夹不力。发生上述任何事件，能挂上关系的警察都会被追责。

随着物质生活极大丰富，自驾游成为人们当下休闲的新型方式。每每节、假日临近，社会公务员早早地计划好休假地点，上网搜索旅游攻略，准备和家人共同度过属于自己的时光。不愿意旅游的可以睡个懒觉。但任何节假日对于监狱警察来说，不是意味着放松，而是意味着继续安保，加强安保。节假日罪犯可以在监舍休息、娱乐、看电视。我们的监狱警察却必须加强力量，二十四小时坚守在监控室，盯着监控屏幕，防止罪犯之间打架，自残、自杀。节假日前所有“三无”人员必须做通思想工作，防止缺少亲情的他们走极端。社会的关注与期待，监狱警察肩扛职责与天生使命，让监狱出不得“事”，也出不起“事”。正因如此，所有警察上班的感觉是如履薄冰，曾有人形象地把监狱警察比喻成“头顶水盆”前行的群体......

有种叫普雅·雷蒙达的草本植物，它分布在南美安第斯高原海拔4000米人迹罕至处。一百年只开一次花，花期两个月，花穗高达10米，缀一万多只花朵，绚丽异常，惊世骇俗。这，是植物对花期的坚守。

蝉卵产在树上，次年春夏孵化出幼虫。幼虫在黑暗地底下至少生活7到15年、甚至20年，才会破土而出羽化成蝉，雄蝉以叫声吸引雌蝉交配，不久即死，未交配的雄蝉，展翅翱翔也只有短短2周左右时间。这，是蝉对光明的坚守。

历经第一代、第二代监狱警察不懈努力，换得翻天覆地巨变。风雨不改青云志，满腔碧血化丹心。第三代监狱警察正手持“接力棒”奋力前行。

监狱作为司法体制改革中最后一块骨头，或许是最硬的一块骨头期待破冰。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我的同事期待利箭破竹。这，是一代又一代监狱警察的坚守。